整理一下衣服，章栗撫平因為躺在床上而被壓出的褶皺，這才起身，走過去打開了門。

雖然只見過一面，但章栗的聽覺顯然很好——聲音主人的確是林特。此時他換了一身深紫色的套裝，戴著一副金絲眼鏡，細長的鏈條從他右眼的鏡框上方伸出來，彎繞到耳後的托架。

他這副眼鏡一定沒有度數，章栗想，沒聽說過吸血鬼有近視的。

大概章栗的出神有些明顯，林特打開門後沒等多久就略微蹙眉。他又叩擊了兩下門板，見眼前人的視線重新回焦，才開始說話。

“他們來見過你了麽？”開口就是意味不明的問話，章栗咀嚼著這幾個字眼。她當然不清楚林特意指何事，但是他們大概指的是某種生物吧——這種有吸血鬼存在的世界，他們也不一定是人——除了U，她並未見過其他任何東西。

於是章栗沈吟片刻，如實回答：“沒有。”

沒有早上的針鋒相對，這會兒章栗的語氣倒是十分平緩。倒不是她與林特分別這一會兒就忘卻了之前他的厲聲厲色，而是此刻，她不知怎麽的，微妙地覺得林特的態度緩和了許多。

林特雖然仍緊繃著一張臉，但語氣不再生硬，看她的眼神也不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剝。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他情緒變化起伏太大是真，可此刻稍微和善的態度也是真。

左右章栗真正與他相識不過一天，待人的態度不過是禮尚往來。

不過章栗隱約覺得，大概也有看了回憶片段的緣故。回憶裏的林特溫柔紳士，眼神真誠，她不太願意相信那是裝的。

林特站在門口，聽完她的回答，便沒再說話。片刻，他揮了揮手，“你跟我來。一會兒見到他們，也仍然什麽也不要說。”

說完就轉身，並沒留給章栗考慮的餘地。大概是篤定章栗一定會跟上來，所以背影毫不遲疑。

事實上章栗也的確這樣做了。林特很高大，腿也長，步子自然邁得很大。但是章栗倒沒有覺得跟不上他的步伐，用最平常的速度，也能保持著在他身後。

一直看著他背後，章栗發現，他穿的這套衣服有著極為低調的暗紋。上面繡著的花樣流暢精致，盤旋在他結實寬闊的後背上。

“我的背這麽好看麽？還是你喜歡這衣服的花紋？”冷不丁地聽到這麽一句話，章栗還以為是天外來音，傻乎乎地看了一圈兒天空。

但再傻也能很快反應過來是林特在說話。他頭也沒回，步子仍舊邁得勻速。

“……你們吸血鬼都背後長眼睛的嗎……”章栗訕訕地小聲說。

本來想著盯著後背看也不會被發現，章栗的視線就肆無忌憚了些。沒想到林特這樣也能知道她在盯著衣服看，果然是不能用普通世界的邏輯來考量這個地方。

不過出乎意料的是林特的語氣好像回暖了些，雖然也只是從零下五十度到零下三十度……他說，“吸血鬼的感知要比人類敏感百倍，你的視線都仿佛要把我後背洞穿了。”

一本正經的解釋，章栗本來也就是習慣性地吐槽兩句，他這樣一回覆，章栗反而不知道應該如何作答。

他剛剛應該問了我是在看背還是看花紋吧……章栗努力回想著他的問句。顯然這句問話也只是高貴自大的吸血鬼對於她的嘲諷，但脫線的章栗總覺得應該禮尚往來……就像他回答自己那樣正經地回答回去。

不過林特似乎並不需要她回答自己，而是淡淡地從前方飄來一句話：“我會讓賈羅德送一件相同暗紋的女式服裝到你房間來。”

呃……章栗楞了一楞，腳步不自覺地慢了一些。但林特沒因為這樣就調整速度，章栗怕趕不上他，就又趕緊跟了上去。

就因為看了兩眼他的衣服，就送了一件一樣花紋的衣服，不得不說，林特能算得上慷慨。那麽如果……如果剛剛回答了是在看他，他會送一個一模一樣的自己麽？

章栗沒頭沒腦地想，眼前明晃晃的都是林特後背的暗紋。

……別說，這花紋確實還挺好看的。

兩人很快來到一處大廳，裝潢和規模都與章栗見過的房間不同。粗略判斷了一下方向，章栗覺得之前她活動的範圍都在城堡的另一側，而這個大廳是在截然不同的一邊。

大廳的另一頭有一扇門，門相當高聳，雖然隔得很遠也能感受到它的沈重和莊嚴。靈光一閃，章栗認出這是城堡大門的內側，看來這就是從城堡正門進來會到達的第一個大廳了。

她和林特並不是第一對到達這裏的人。離他們不遠處的地方站著兩個人影，一高一矮，但身高差距也並沒有十分懸殊。

更高的一位是個女性，從她被誇張裙撐托起的裙擺就能看出來。顯然她還穿了束腰，她的腰部細得令人發指，但該豐滿的地方仍舊十分豐滿。

女人與女人之間的差距啊，章栗暗嘆一聲，看著她那頭柔順的金發，想著這要是現代，她大概就是外國人所熱衷的那種金發碧眼大胸妹吧。

總之，她是個不折不扣的美人。

這位美人身側的男士則要遜色很多。不僅矮了女士一截兒，氣質氣度也大不如身側的這位女性。只是五官還算長得周正，應該是沾了吸血鬼種族優勢的光。

整個大廳裏三個吸血鬼和一個人類……章栗光想到這個就有落荒而逃的沖動了。不怕被人笑話，章栗還是很怕死的，這兩個陌生的吸血鬼萬一也要把她當食物瘋狂啃咬一番，她流失的血液大概就不是吃點東西能補回來的了。

不過……章栗看了看前方的人影，她還有林特。雖然他之前的態度很惡劣，但怎麽說自己也是他的血仆。他還說過章栗的血液是很難得的，所以大概也會罩著章栗吧，為了他以後的飲食健康著想。

這樣想著倒也無厘頭地安心了些，微微挺起了胸膛，章栗一臉無所畏懼的樣子。

面前的兩個吸血鬼雖然不會在乎這個人類的心理活動，但看著章栗走過來，也很明顯地眼中一亮。美人端起手扇掩嘴輕笑，一雙碧藍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章栗，“血液極品就是不一樣，整個人的精氣神都很出挑呢。”

章栗打了個寒顫，她不會蠢到以為美人是在誇獎她……充其量是覺得她很好吃罷了。

吸血鬼似乎只會在特定條件下變為紅瞳，比如現在三個人的瞳色都很正常。美人的瞳色是碧藍色，她旁邊的男士是淺棕色，而林特則是深黑色。

不過章栗記得很清楚，早上被吸食時林特的瞳色是紅色，記憶片段裏他站在雙親邊上時的瞳色也是紅色。這樣看來，大概進食時他們的眼睛才會變色，平時若要混進人類堆裏，還是很容易的。

林特輕輕地看了一眼那個女人，語氣漠然道：“停止你的想法，加妮特，她已經跟我簽訂了契約，是不可能成為你的血仆的。”

加妮特笑容不減，“雖然說是這樣，可是家族也只是讓你掩蓋一下她的氣息，等這事兒過去了，她以後會怎樣還難說。”說著，她重新把眼神黏上了章栗的臉，“而且我看她也不是很情願的樣子。你這樣強行跟她初擁，會不會影響她血液的美味程度啊？”

被點到名字，章栗反射地一驚，趕緊調整了表情。

其實她也沒覺得自己的表情很不情願，畢竟這幾個人間她唯一能稍微信任的就是林特了。那兩個對她來說根本就是深不見底的危險，一定要死亡三選一的話，她的箭頭會毫不猶豫地指向林特。

不過顯然林特對這話很在意，聽她說完後就轉過了頭，盯著章栗的雙眼。章栗被他看得發毛，卻也不是害怕，只是有點驚訝於林特眼中的情緒。

她覺得那情緒是懇求……林特此時看他，是在請她反駁加妮特的話。鬼使神差地，章栗昧著良心說：“我是自願的，你誤會了。”

林特挑了挑眉，轉過頭去看加妮特，章栗猜他現在的神色應該是“瞧，我就說吧”一類的。

撓了撓頭，章栗想雖然這會兒暫時站在了林特這邊，但是……林特對她也不怎麽的，難道，真要扮演受虐女孩？

一旁的男士看著幾人之間的“眉目傳情”，終於開腔了，語氣不算友好：“哪有人類會自願成為血仆的。如果是，那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比如她愛上了你……林特，家族的規定你是知道的。”

果然是悶聲發大財，這男人不鳴則已一鳴驚人，說的話信息量十足。章栗不動聲色，耳朵卻馬上豎了起來，想聽林特會怎麽解釋。

這可是剖析劇情的好機會。

“不可能有誰愛上誰，”林特表情不變，眼神凜厲地看向那男人，“平日我們的關系你不是最清楚麽，‘監察者’？ ”

說著林特又看向章栗，“她自願的原因……不過是托你們這些激進者的福。把她父母弄成那樣，只有我才能幫她。所以，她才願意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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