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回房都已經很晚，剛進門，章栗把手上的東西往桌上一扔，徑直就倒在了床上。

謝書的餘溫還在唇邊環繞，這會兒一個人安靜下來，才開始為剛剛的話感到羞恥。

這已經是第二個世界了，可是章栗好像還是沒習慣跟不同的男人周旋。

“啊……”章栗哀嘆一聲，翻身用枕頭蒙住了眼睛。

“嘆什麽氣？”

寂靜之中，U的聲音冷不丁地出現在房間裏。章栗毫無防備，被它聲音嚇得直起了身。

“是你啊。你不說話，我都快忘記你的存在了。”看著眼前飄飄忽忽的鬼火，章栗揉了揉腦袋，“嚇我一跳。”

“不說話不記得我，說話又怪我嚇到你。”U語氣悶悶，“女人真是難懂。”

“聽你這話，還挺委屈啊。”章栗聽得好笑，伸出手去碰U。鬼火沒有實體，只有光度，她的手便從U的形體間穿了過去。

“哪有委屈，你在世界裏過得這麽滋潤，也能側面說明我世界模擬得好。”U不承認，語調依然沈悶。

“行，你說了算。不過，你說吧，這次出來又是什麽事兒？”玩笑歸玩笑，章栗沒忘記，U的主動出現，不可能是來跟她閑聊的，“希望是個好消息。”

“……”聽到前半句，U還打算接腔，等她後半句出口，就啞下了聲音。

“……？”章栗見它一頓一頓的，不安已經爬上心頭，“不是吧，難道……又要轉換世界了？”

“……我出來，除了給你報告這些，還能說什麽嘛。”可能是怕她又記恨自己，U弱弱地說，算是默認。

“有沒有搞錯啊，又這麽快？”章栗一秒控訴，“剛剛才在一起呢。”

“我也沒辦法，數值到了。”U上下晃了晃，“上次也是這樣啊，你總該習慣了。”

“習慣什麽啊？”章栗哭笑不得，“你老大口口聲聲說想觀察人類，又因為我是女生，所以讓我到這些地方來上演八點檔。結果呢？每次剛給你主仆倆演到在一起，你老大就喊卡。”

喘了口氣，章栗繼續，“我又不是戀愛機器，跟人建立感情也需要投入的好嗎。剛剛習慣跟這個男人相處，嘭地一下你就把我扔到下一個世界，搞得我像個采花大盜一樣。”

這還沒完，章栗添上一句總結陳詞：“我看你老大不是想看八點檔，只是想讓我試試戀愛體驗卡吧。”

“……”U沈默一會兒，似是在處理她所說的話，好一陣子才回她，“沒看出來，你口才挺好啊。”

章栗不搭理它，一下子癱坐在床上： “反正，你們這麽整，我是真不想幹了。換世界太快，讓我覺得自己是個朝三暮四的女人，心裏難受。”

這下U也不說話了。想了想，它問：“你這麽想留在這個世界……是對謝書動真情了？”

“……真情不至於。”章栗噎了片刻，考量了下用詞，才低聲答它，“只是，本來我答應你們的原因就是想要活下去，可現在這樣，為了戀愛而戀愛，感覺活著也沒什麽意思。”

她又抱起了枕頭，目光在空氣裏失焦，“我也說不清，反正換世界換的太快，就沒有活著的實感了。”

U在章栗周圍繞了兩圈，也沒及時搭腔，到處晃悠一番，才開口回答她：“話雖這麽說，可我被設定了，一個世界的時間就這麽長。你想在這多待一陣子，我能理解，但我不能更改我的程序。”

它用它的電子音嘆了口氣，“上次你因為換世界太快記恨我，所以這次我特意提前一天跟你說要離開。用你們人類的話說，也是仁至義盡了。”

其實U真的已經很智能了，但是畢竟是個程序，也有它做不到的事情。

章栗說這麽多，也沒對延長在這個世界的時間抱太大希望，充其量只是對著U發發牢騷罷了。

U說最後一天，那明日一過，就又到了分別的日子。

章栗埋進枕頭裏，輕輕安慰自己：這一次，有一天的時間能跟謝書道別，已經比跟程至楨那次好太多了。

心裏的事情亂七八糟地沖撞著，疲倦之中，章栗模模糊糊地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章栗是自然醒的。

昨夜睡得並不好，早上又有別的孟婆出門的聲音。在床上翻來覆去半天也賴不下去床，章栗索性就爬起來了。

收拾好衣物，套上孟婆寬大的袍子，章栗看了看放在一旁的短衣短褲。

黃泉玉石靜悄悄地放在那疊衣服上面。它晶瑩透亮，面上有一層微弱的光澤。

章栗盯著它看了好一會兒，想起今天已經不必去熬湯殿受罰，便搖了搖頭，走出了屋子。

沒走多遠，迎面碰上了熟悉的身影——自然是謝書。

在這裏碰到謝書有些意外，他平日的工作軌跡，應該是不會到這邊來的。於是章栗三步兩步走，小跑上去，在他面前站定。

“嘿！”

已經調整好表情，章栗盡量輕松地向他打招呼。

謝書原本目視前方，沒註意到她，聽到她的聲音才發現人。於是他微微頷首，表示回應。

“你怎麽到這邊來啦？”章栗走在他身邊，側頭問。

“過來接你。”謝書神色淡然，輕輕回答。

章栗抖了兩抖。

總覺得自從表白之後，謝書就暴露出了他粘人的一面。就早上這點時間，他也要過來接她到奈何橋去，不可謂不粘人。

心中漫上一絲甜意，章栗伸出手，主動牽住了他：“看我多省心，不用你走那麽多步路，直接就來找你。”

明顯感到他那只被牽住的手抖了一抖，然後，就被他握得更緊。

謝書沒再說話，但被他沈穩的大手握著，只讓人覺得心安。

這樣的時光兩人也舍不得飄行，反正離上班時辰還早，就都慢慢地在路上走著。

只不過路程實在不遠，沒走多久，就遠遠地看見了奈何橋的輪廓。

望著自己座位上那塊深紅色的招牌，章栗覺得頭皮有些發疼。

要是在那坐著又會是一天，等到傍晚幹完活，留給謝書的時間就不知道有多少了。

不過該開工還是得開，章栗晃晃悠悠地游蕩過去，坐在位置上，跟謝書告別一番，就強打精神，開始今天的垃圾桶擔當。

也許是U的智能模擬垂憐她，看在她馬上要走的份上，今天並沒有太多糟心冤魂。一天下來，她心情還不錯。

數著時間終於到了下任的時刻，不出所料，謝書已經懸在不遠處的空中等她了。

匆匆收拾好東西，章栗騰空而去，飛到他身邊落定。

“你真準時啊。”章栗笑著看他，“是不是掐好時間點兒來找的我？”

“……今天事情少，我和範易做完就休息了。”謝書嘴硬，就是不肯直接承認。

章栗料到他的反應，笑著懟了懟他的肩膀，跟著他往前飄。

飄得遠了些，離開眾人的視線，章栗便自然地挽上了他的手臂。

“你說去轉轉，要去哪兒？”

被她挽著的半邊身體明顯一僵。謝書沒說話，已經引得章栗笑出聲音：“怎麽回事兒，昨天主動親我的是誰啊？被挽一下就害羞了？”

頓了一會兒，謝書才說，“人間的女子……不像你這麽主動。”

章栗嗤了一聲，“那是人不對你主動，所以你沒見到過。”又轉頭沖他笑，“ 怎麽啦，不喜歡？”

聽她這樣說，謝書的身體更僵硬了。良久，他才回答，“不是。”

“那就是喜歡了。”滿意地見他面紅耳赤，章栗哈哈一聲，不再捉弄他。

又問了一遍他要去哪兒，只見他抿了抿嘴，低聲說，“你一會兒不要張揚。我帶你去人間。”

這倒是讓章栗覺得意外。想了想，章栗問他，“地府允許我這樣的鬼差出去麽？”

謝書默了默，才說：“沒說不準，但也沒允許。有我帶著，應該沒問題。只是，不能在人間造成騷亂。”

聽他這樣回答，章栗安心了些，隨即又興奮起來。

她還沒來過這個世界的人間呢，不知道是什麽樣子。

興奮一陣子，章栗又問，“怎麽想起帶我去人間？”

“……地府沈悶，沒什麽好轉的。”謝書說，“怕你不喜歡。”

這倒是想得很周到。章栗低聲笑，“你帶我去哪兒，我都喜歡。”

兩人一路飛到鬼門關，找到一個角落，謝書對著她打個響指。

下一秒，她身上的衣袍便成了黑無常的官袍。

“哇，妖術啊。”章栗驚奇地看著身上衣物的變化，“原來你們都是這麽換衣服的？只有我傻乎乎的每次都親手換。”

“……障眼法而已。”謝書無語，“維持不了多久，我們先過去。”

諾諾地點了頭，章栗縮在謝書身後，見他跟鬼門關把守的鬼差周旋，一會兒就順利地被放行了。

“你跟他怎麽說的，這麽容易就被放出來了。”章栗好奇，湊近謝書問。

“說你是實習的黑無常，帶你熟悉一下。”謝書面色平靜，“我以往的形象在這裏，他們根本不會懷疑。”

“老奸巨猾啊。”章栗嘖嘖，的確，謝書以往的正人君子作風，誰能想到他還有帶人瞞天過海的一天。

“好了，抓緊我，要去人間了。”謝書握緊她的手。

章栗點了點頭，依言照做。

兩人手緊緊相牽後，謝書輕聲地吟誦起了符咒。

語音剛落，只覺周身一緊，章栗眼前便化為了一片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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