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陌生的環境，章栗有些擇床，睡得並不沈，所以很早就醒了。

醒來後望向窗外，天空剛剛破曉，太陽從地平線的盡頭沈默地露出一角。幾片白雲被染的姹紫嫣紅，寂寥地飄著。

章栗躡手躡腳地簡單洗漱一番，覺得時間還早，便想要四處逛逛。

臨開門前，她回頭望了一眼還在沈睡的程至楨。

他的睡姿很老實，側身微微蜷曲著，掖著被子，呼吸均勻。

章栗不好意思多看，極輕地扣上門，溜到了走廊上。

昨天跟著程至楨七彎八拐時，留意到不遠的地方有露臺，便憑著記憶走了過去。

踏上天臺，不出所料地視野很好，能看到內城墻的頂端和遠處平坦的外城。

再遠處的母親境外與地平線糊成一片，只是十分寂靜的藍。高高低低的樓群氤氳著，在尚不明朗的朝霞中漸漸淡去。

深深吸了一口氣，聞著空氣中帶的輕微海腥味，章栗小聲地召喚起U。

“U，你在麽？還在睡覺麽？”

出乎意料地，U回覆的很快。章栗脖子上的項鏈發出微弱的光芒。

U說：“AI不需要睡覺。”

章栗笑了笑，“早上好啊。”

“你看起來一切順利嘛。”U說，“這才第一天就跟目標共處一室了，可喜可賀。”

“是啊。但是，我怎麽高興不起來呢？”可能是沒有睡飽，章栗此時腦子鈍鈍的，渾渾噩噩地理不出說話的思緒。

但是，她知道自己叫U出來不是為了單純地聊天。

“U，你是不是說過你能讓世界按邏輯自由發展？”

“是啊。”

“那麽，就是連你也不知道我未來會怎麽樣了？”

“……是的。”

章栗默然片刻。好在還是意料之中的回答，她吸了口氣，“……那假如我出事故了呢？殘疾、生病？或者……死亡？”

U沒馬上回答，像是在處理章栗語中的意思。

一會兒後，U語調平靜地說：“如果你是指身體和心理上出事故，那麽在換世界之前，你會一直有真實的體驗感，比如疼痛。”

“但如果是死亡……那你就失去了被觀察的價值。我想，老大應該不會再讓我繼續維持你的腦電波活動。”

那意思就是真死唄，章栗悶悶地想。

雖然U的回答在意料之中，但許是受到起床氣的影響，章栗覺得有些低落。

好不容易重獲新生，卻是在這種地方。想想自己的生前，雖然平淡無奇，但是就那樣下去，也許也不錯。

等等。生前？

章栗的腦中猛地閃過一絲念頭。

我生前在做什麽？

一絲涼意慢慢爬上章栗的脖頸，她小心地開始回想。

這一回想，章栗大駭。

除了一些流水賬的人生回憶，她竟想不起具體的經歷。

比如，她父母姓甚名誰、她有什麽朋友、她跟朋友經歷過什麽……

突然一陣惡寒。

章栗想，這不會是傳說中的失憶吧？

不死心地繼續反覆回想，確定自己真的想不起後，章栗急了。

音量不自覺地有些高，“你對我的大腦做了什麽？為什麽我記不清生前的事情了？”

“你是說沒什麽具體記憶麽？我還奇怪你怎麽現在才問我呢。”U的聲音很淡定，像是早有預料，“別太擔心。我仍在進步階段，只能維持你腦電波思考和行動。如果大腦所有功能都要維持，就太費計算量了。所以，你可以理解為，你的深層記憶功能暫時被我屏蔽了。”

是這樣麽？章栗半信半疑，所以她才只能記得最近的事情？

正想進一步追問，卻聽到身後傳來一個低沈的聲音。

“你在跟誰聊天麽？”

項鏈的暗光立刻消失，U也不再說話。

章栗趕緊轉頭，見是程至楨，便拉起一個笑容，胡亂編造著理由。

“我只是在自言自語。怎麽了，你這麽快就醒了？怎麽找到我的？”

程至楨點頭，擡手指了指自己的手腕。

還是那個表一樣的機器，上面發著淡淡的熒光。

程至楨說：“在你還沒完全登記前，我可以算是你的監護人，你出什麽問題我都要承擔。所以，這個表會給我一些你的當下信息，比如位置。”

章栗聞言，自嘲地笑笑，沒說什麽。

沒登記前，這被舉薦人真像個巨嬰，什麽事都要被人管著。

隨程至楨去吃了早飯，又守著辦公處的上班時間去登記。辦公處的人整天忙如陀螺，日覆一日的工作讓他們頗感疲憊。

因此，他們態度並不熱情，全程掛著一張冷冰冰的臉。

總算是把雜七雜八的東西錄入完了，章栗也被分配好了宿舍。

是一個四人間，不過，在住的只有一個人。

還沒來得及去見室友，章栗就被拖著去護衛隊的操練場參加新人考核了。

考核包括體能、反應、格鬥三項測試。如果按正常程序加入內城護衛隊，就會先參加這個考核，再由考核結果的評定等級決定是否通過。

但像章栗這樣被舉薦的，則是為了做能力評級，再根據等級分配資源福利。

考核地點是室內操練場的一個房間，房間帶門的一面是全落地玻璃，外面的人能夠看見裏面的考核場景。

章栗清楚自己空有一身開掛來的肌肉水平，實際根本不會應用。

所以面對五大三粗的考核官，心裏除了緊張什麽心思也沒有。

倒是程至楨神情自若地把章栗介紹給了考官，簡單寒暄幾句後就站在落地窗外看著章栗，一臉鼓勵。

章栗硬著頭皮上了。出乎意料地，幾項測試走下來，除了格鬥實在是力不從心以外，其他兩項竟也沒有她想象中那麽困難，只是耗費了她大量的體力和腦力。

成績出來時，她清楚地看到考官原本平淡的眼神透出了許些驚訝。

接過成績單，章栗念出上面的字樣：“體能B，反應B，格鬥D，綜合評定C。”

不知道這是什麽水平，章栗拿給程至楨看。

程至楨掃了一眼，臉上露出淡淡的笑意。

完全沒有接受過訓練的章栗，體能和反應竟然都能拿到B，已經是相當驚人了。格鬥稍微差點也正常，畢竟章栗根本沒學過。就這，她也還是達到了最低標準。

要知道成為護衛隊成員的最低門檻是各項D，而這個門檻就已經攔住了多少想要進入內城的人。

這樣看來，程至楨更加相信自己沒有選錯人，章栗就是難得一遇的天才型人員。

本來擔心她是被自己直接舉薦上來的，又是個女人，難免會有人詬病她走後門、實力不足、占用名額一類。

但現在看來，她能夠用自己的實力說話，只是時間問題。想來也不會因為是被舉薦人員就被穿小鞋。

當然這些想法也只是在他心裏盤旋得起勁。話到嘴邊，就被強行一減再減，變成了：“不錯，繼續加油。”

章栗追問他：“這個等級有什麽用處？”

“等級越高，能力越強，福利越好。比如我是A級，就可以住單人間，而新人只能住四人間。”程至楨說，“不過等級只是個大概描述，重要的還是自身實力。多多訓練。大部分任務是分配的，要上前線對抗喪屍，不管你等級如何，被安排到了就得上。”

“那我明白你為什麽叫我別怪你了。”章栗略一思索便明白過來，“進了保衛隊就是拼命的，沒有退路。”

“嗯。舉薦也只能把人舉薦到同組裏，所以，我的舉薦名額只能讓你來護衛隊。”程至楨說，“只是我覺得你去資源組，真的屈才。且資源組是非多……”

“沒關系。我自己也願意來護衛隊的。”章栗開玩笑道，“再說，不是還有你在嗎。”

程至楨不著痕跡地一滯，輕輕帶過了話題。

******

一個月後。

這天是個艷陽天，又是正午，太陽毒辣。護衛隊的露天操練場上人不多，午飯時間，都去用餐了，只有星星點點的人散落在場上，進行著自主訓練。

雖然沒什麽人，卻還是有一個角落格外引人註意。

那是兩個正在對打的人。

原本組隊訓練在操練場上再常見不過，但這一對分外顯眼，只是因為兩人的體格對比。

一個是皮膚黝黑、肌肉飽滿的大塊頭，肩頭的袖章表明了他是個B級護衛官，相當不錯的等級；

一個卻是個略顯嬌小的女人。

她眉目清秀，紮著一個簡單的高馬尾，身材凹凸有致，看上去頗有風情。

她的臉略顯嬌柔，本是會喚起男人保護欲的長相類型，此時卻透著幾分狠意。

兩人纏鬥正酣。

大塊頭拳拳帶風，攻勢迅猛，帶著強大的壓迫感攻擊著對面的女子，竟是一點憐香惜玉的勁頭也沒有。

女子小巧，靈活地躲避著攻擊，卻遲遲不反攻，眼看就要落得下風。

突然，女子虛晃一招，大塊頭沒反應過來，揮出的拳落空了。下一秒，女子瞄準大塊頭的破綻，一腳狠狠地踢向了他的胸膛。

大塊頭悶哼一聲，腳步不穩，女子卻不給他喘息的機會。

又是一個轉背，她右手呼嘯著，揍上了大塊頭的臉頰。

大塊頭竟被這名女子打得偏過頭去！

護衛隊的女人本來就少，此時見此女身材嬌小，卻格外狠厲，慢慢地也聚集了些人往這邊看來，傳出隱隱約約的議論聲。

“快看，跟邢俊對打那個人是個女的啊！”

“長得挺好看的……嘖嘖。是我的菜。”

“別瞎想了。這種女人，你能享受麽？你看，連邢俊都吃不消，打得很吃力呢……這女的什麽來頭？”

“你們都不知道嗎？那女的是個新人怪物，舉薦上來的。還沒做實戰任務呢。”

“這麽新？那豈不是短短一個月就能跟邢俊勢均力敵了，可不是怪物嗎！叫什麽？”

“好像……叫什麽章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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