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一早的時候跡部就打電話讓我出門，我知道生日會中午才開始，網球隊的那些人差不多十點半左右才到，跡部生日會的其他人我肯定不認識，不想去那麽早。

“我跟網球部的人一樣，十點半再去吧。”

“你不出來我去你家接你。”

跡部說完這句話就掛了電話，連反應的時間都不給我。

他肯定說到做到。想著最近幾天織田高原的焦躁和又步步緊逼的催促，我一點也不想他來家裏，只好挑了聚會的衣服打扮了一下出去了。

跡部靠在車椅上看著那個從遠處走來的窈窕身影。她很少打扮，但打扮起來真的氣質卓然，即使身上穿的衣服廉價，也抵不住她的清幽。

跡部開了車門出來，倚靠著車沿。我走近的時候，他站直了身體，上下打量了我幾眼，嘴邊掛著慵懶和滿意的笑，“很襯你。”

我禮貌性地回了句謝謝。他沒有往他家裏聚會的地方開，反而開到了一個商場裏面。

他手指在方向盤上一下一下地輕輕敲著，似乎在思考什麽。

他敲到第三下的時候，我呼了一口氣，“給我買件衣服吧，我身上穿的這件剛剛不小心勾破了。”

跡部從後視鏡裏看著織田，她不閃不躲，眼睛直接對上他的，那眼神裏好像在說，“看吧，事實就是這樣。”再怎麽忽略，外在的評價還是需要“品牌”來襯。

跡部神情頓了一下，如果要她在身邊，是需要這樣的包裝，需要她隨時壓抑個性接受更重的負債，那自己喜歡她的意義何在？

“那你今天辛苦點吧。”跡部邊倒車出商場邊說。

“嗯。”

車裏氣氛有些沈悶，我目光沈寂地看著窗外。

跡部看了眼後視鏡中織田的表情，嘴唇抿了抿，眼神愈發堅定。

進門的時候我說自己想去趟洗手間，然後從另外的門走了。

我感覺得到跡部一直看著我的背影。我加快了腳步，我沒打算跟他一起進去成為焦點。

等傭人再引我進去的時候，我本想找個角落站著吃點東西，忍足眼尖看到了我，看他那架勢我要不過去他就喊我了。

剛走到網球隊員那邊，就看到千葉裕子從燈光處走來，衣服繁覆姿態優雅得像個公主。我轉過身取了塊蛋糕，拿在手裏用勺子邊吃邊看著。

忍足看著跡部想往織田這邊的方向過來，結果半路被他的父母拉去了千葉那裏，他們好像要跡部帶著千葉。

跡部雖然表現得紳士有禮，但忍足看得出來他心不在焉，而且餘光一直掃向這邊。奈何身邊的這位一直盯著吃的，看起來一點也不關心周圍的情況。

不在一個階級，我不想做無謂的以卵擊石，遂不願摻和一些事情，我壓下心裏突如其來的煩躁，不去看那邊的情況。

但身邊總有“好心人”。忍足叫了我好幾聲，還拍了拍我的肩膀以引起我的註意力，我只好擡起頭來看著他，“什麽事？”

忍足無語道，“你吃東西也太專註了…”

我眼神示意，“所以？”

忍足也不跟我廢話，頭微擡指向跡部的方向。

理智上不想理會，但我沒做猶豫就擡頭望了過去。

千葉正挽上跡部的手，他沒有推開，眼神卻看著我。我撇開了頭，他眼裏的神色是想看我吃醋的倨傲，還是希望我過去宣誓主權的請求，我一點也不想去分辨。

我又舀了一勺蛋糕放進口裏，平淡簡單的東西才是我要得起的。

跡部，你什麽時候也這麽幼稚，希望得到對方的回應來增加信心走下一步？跡部心裏微嘆，眼神黯淡了一下。他對著周圍的父母親朋說了句抱歉，把手從千葉挽著的手臂中抽了出來，然後就往織田的方向走了過去。

突然有人過來拿走了我手上的盤子，我擡頭一看，有些楞神，“跡部，你怎麽過來了？”

他把盤子放在旁邊的桌子上，“你剛剛的反應讓我知道，對你用溫和戰術是不行的。”

“你剛剛果然是……”我恍然道。

“嗯，是在試探你。”他接過話頭。

他眉眼專註地看著我，我心裏微窒，不敢看他，“我去下…”“洗手間”三字還沒說完，他拉住了我的手，慣性讓我撞向了他。我一只手攔在中間隔開我和他之間的距離，我依然低著頭，小聲對他說，“快放開我。”他手的力度很大，我掙不脫，周圍那麽多人，又不敢幅度太大引起別人註意。

他手撫了撫我的耳垂，我身上像過電一般。這種反應讓我更不自在了，我想推開他。

“別動。”他聲音低沈，“這個耳墜你戴著真好看。”他俯下身在我耳邊低語，“所以你一輩子都戴著它吧。”

我驚訝地看著他，連我微轉頭面向他的時候他的嘴唇掃過我耳垂都沒有感覺到，“你說什麽？”

他呵呵地笑了，“我說我送的耳墜你要戴一輩子。”

“你……”他的潛臺詞我如何不知，一時楞神得不知道怎麽回答。

他聲音慵懶而霸道，“這不怪我，是你一直想逃，是你自己不留餘地的。”

我突然有點不好的預感，“你想做什麽？”

他朝我笑了笑，“沒什麽，讓我自己被蓋章而已。”

我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你…你別開玩笑。”

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直起身來擡頭的時候眼神又變得自信睥睨，之前的眉眼溫和仿佛都是錯覺。

跡部，你真是個高手。

我壓了壓心口，想緩過神來。手突然被一拉，跡部往中央的地方走去，剛好站在中央那個大蛋糕的旁邊。我被迫跟著他一起。

站得太中心了，好多人都奇怪地看著我這邊，我把身子往後面藏。

跡部不讓我躲，我只能並肩站在他旁邊。

既然躲不了，扭捏也不是我的個性，況且在這麽多人面前，怎麽樣也不能讓跡部難堪。

我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擺出最溫和的笑臉回應那些往這邊看的人，盡量裝作姿態大方。

我覺得跡部牽著我的手的力度好像小了一點，正想順勢抽出來，他卻馬上攬了我的肩膀。

跡部笑得張揚，他站在那裏說著開場白，我動不了也不知該做什麽表情和反應，只好看著周圍人，臉上笑得都有些僵硬。

我覺得不能這麽不明不白下去，趁跡部中間停頓的時候，我扯了扯他的衣角，“已經夠了吧？”我頓了頓，繼續說道，“我不會陪你的，不要鬧得不好收場。”

他偏頭嘴角勾了勾，看著我了然地說道，“你會陪的。”手攬得更緊了些，“因為你性格就是這樣。”

我沒了聲音，對那些陌生人我可以冷漠任性自我，可跡部不一樣。我看了看周圍那麽多人，估計很多上流家族的人都過來了，我做不到在這樣的場合駁他的面子。

他攬著我肩膀的手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背，“你給自己圈了太多的道德枷鎖，就算你按自己意願來我也不會怎麽樣。”

我擡頭看著他的眼睛，“不，你是有恃無恐。”

他笑了笑，“算是吧。我只是想你果決地做選擇，不要逃避。”

跡部看著周圍的人群，“今天其實還有一件事要宣布。”他把我推到前面，鄭重地說道，“這是我未婚妻，織田季櫻。”

一字一句，他磁性的聲音在大廳裏回蕩。

我本以為他至多會說我是她女朋友，卻沒想到他把一生的承諾都定了。原來他先前說的不以女朋友身份介紹我是這個意思。

我抿了抿嘴唇，心裏起了漣漪。我忐忑看向跡部父母的方向，他們倒沒什麽多餘的表情，驚訝和不喜都沒有，依然笑得得體。

我有些摸不準跡部事前是否跟他家裏的長輩通過氣。

他拉了我的手往他父母的方向走去，又介紹了一遍。我看著跡部的樣子，心上嘆了一口氣。我朝他父母的方向鞠了一躬，“伯父伯母好，我是織田季櫻。”

跡部的父親跡部紳人只微微點了點頭，他的母親跡部涼子看了一眼身旁的丈夫，又看了眼面前的兒子，然後拉了我的手，“你就是織田季櫻啊，果然很有氣質呢。”

我微低頭，“伯母說笑了。”

“呀，還很羞澀。”跡部涼子摸了下我的頭，“那你們今天就好好玩，我們這老一輩的人就不跟著年輕人湊熱鬧了。”

我回拉伯母的手，“哪裏，伯母這麽年輕，可別這麽開玩笑。跡部之前還說開場舞一定要跟他美麗的媽媽一起跳呢。”

跡部涼子訝異地看了眼兒子，隨後了然地笑了笑，然後拍了拍我的手，“好孩子，今天可托你福了。”

我奇怪地看了眼跡部，難道開場舞不是跡部跟他媽媽一起跳？

跡部沒解我的疑惑，只“嗯”了一聲。

音樂響起，跡部果然邀請他的母親跡部涼子，我站在舞場的外面看著大家優雅地轉著華爾茲。跡部的父親跡部紳人站到了我旁邊。

我微轉身面對著跡部紳人，“伯父好。”

他上下掃了我一眼，掃到我戴著的耳墜停頓了一下，看到我穿的衣服微皺了皺眉。

看到這樣的神情，我賭氣又坦白地笑著說道，“我不是什麽大家族的孩子。”

跡部紳人眉皺得更深了，“我記得你，你在跡部負責的酒店兼職，工資還很高。”

跡部的父親在“很”字上加了重音，語氣聽不出喜怒，可我莫名覺得心裏有刺痛感。

“你很聰明。”他語氣平淡。

聰明什麽？受了恩惠反還處心積慮地勾引了跡部嗎？

我擡頭，神情高傲，“我和跡部不是……”

話還沒說完，跡部不知什麽時候停了舞蹈，攔在了我前面，“爸，那邊有叔叔找你。”

跡部紳人走前神情冷淡地暼了我一眼。

跡部抓得我手有點疼，“你抓痛我了。”

他力度松了一些，神情卻有點嚇人，“你剛剛想說什麽？你和我不是什麽？”

“你怎麽了？”我奇怪地問道。

他神情有點頹喪，又帶著些許傲氣，深呼了一下，心情漸漸平覆，再開口的時候傲氣卻沒有了，“織田，你不能這樣，你不能默認了又反悔。你如果沒答應就沒答應，可你不能反覆無常把我的尊嚴放在泥裏踩。”

我感覺他誤會了什麽，解釋道，“我沒有……”

跡部繼續道，“你不用昧著自己的想法來安慰我。織田，我是重承諾的人，對別人也如此要求。若是其他人做不到，我就舍了這非一路人，也絕不會再把尊嚴獻出去。”

我剛想開口，他沒給我說話的機會，“織田，可你不一樣。我本來想著你做什麽決定都好，只要我不放棄，結局早晚都是殊途同歸。可剛剛才知道我那麽貪心，我要承諾的保障。”

他神情像做了什麽決定，把我往他的方向一拉抱在懷裏，他的聲音在頭頂上方響起，“織田星野，還有你想解決的事情我都替你解決。”

我剛想說我前面要說的是“我和跡部不是因為旁雜的心思才走到一起的。”聽到他說的話有些驚訝，我從他懷裏出來，“你都知道了？”

他語氣裏有一絲不易察覺地對他自己行為的厭棄。他悶聲答道，“嗯。他在我這裏。”

怪不得這段時間父親織田高原有點焦躁，我心裏松了一口氣。

覺得溫暖的同時，心裏也慢慢有一種被鉗制的不適感，“跡部，謝謝你。”我壓下心裏的起伏，“可你知道我不喜歡被脅迫。”

挾恩求報跟我心裏想做是不一樣的感覺。

他看了我良久，“我也不喜歡這樣的我自己。但無論你怎麽做，我都會幫你把要解決的事情都做好。”

你明知道這樣我根本就不會做其他的選擇。

跡部看著我，眼神深邃，“其實我情願你在我面前鮮活一點，不要把自己圈在道德殼裏。”

這樣至少證明我在你心裏是不同的。可又希望你能守著那樣的約定。多麽矛盾！

我呼了一口氣，沒有出聲。

“真是敗給你了。”跡部無奈地嘆道。

他拿了話筒站在舞臺，“其實剛剛只是開的一個小玩笑，我並沒有……”

我在他上臺的時候，預感不妙，就跟著他一起，在他開口話說到一半的時候搶了話筒，手捏著話筒緊了緊，我想，那就開始吧，不要猶豫。我擡頭，看著周遭的人群，“大家好，我是織田季櫻。”呼了一口氣，“今天是我…”，我看了看跡部父母的方向，微低了下頭，然後視線轉向身旁的跡部，頓了半晌繼續，“是我男朋友跡部景吾的生日，在此祝他生日快樂！”我理了理思路，繼續說著，“遇見景…景吾是我三生有幸，他是一個很好的人，我希望他永遠幸福快樂！”

我說完忙著看場下一些人的反應，也就沒註意到身旁的跡部嘴角勾起的弧度，那是一切盡在掌握的笑容。

切蛋糕的時候，我吃完了跡部給我切的那塊，他的母親跡部涼子又拿了一塊遞給我，然後看著我欲言又止。跡部母親給我的感覺有點像現實世界裏的母親，我搖搖頭趕去這奇怪的想法，沖著跡部的母親溫和地笑著。

跡部涼子晃了下神，“原來如此。”織田眼神清澈真誠，再怎麽偽裝也掩不了她其實無害的性格。剛剛看著她跟那群淑女周旋，借力打力各種手段都用，武裝得像個刺猬，原來也不過是個很簡單的人。

跡部涼子看著我反而帶些惋惜，最終卻似欣慰又似無奈地說道，“跡部這孩子，織田，你比不過他的。”

自己的孩子自是萬般好，我連忙點頭，“伯母，那是自然。跡部這麽厲害一般人都比不過他。”

跡部涼子反而搖了搖頭，心裏想著，我說的是心計。算了，他們的事情自由他們折騰去。

跡部紳人循著他的妻子過來了，看到我也不是先前那樣皺眉的表情，他攜妻子離開前對我說，“既然跡部選了你，那我也不說什麽了，但你要做好自己該做的。”

我有些驚訝跡部父親態度的軟和，遂乖巧地回道，“嗯。”

走遠的時候，跡部涼子拉著她丈夫咬耳朵，“你一開始是不是就看出來了，所以對那女孩的態度才那樣。”

跡部紳人抿了抿嘴唇，“嗯。”她沒那麽喜歡跡部。

跡部涼子挽著丈夫的手臂，“不過我們家而兒子不用擔心了，我反而覺得吃虧的是那女孩。”

“走吧，跡部從小有主意，他的事就別管了。”跡部紳人眉眼溫和地對妻子說道。

好不容易能看到一貫對女孩冷淡的兒子有了喜歡的對象，跡部涼子開心還來不及，更何況他們家也不需要對方的家世背景來錦上添花。

不過想了想家族的其他人，還有交好家族那群人的態度，再加上那女孩那般的自尊敏感，跡部涼子搖了搖頭，“兒子，你有好長一段路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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