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霜看著古妖一族分化成兩方, 默默回望一眼音若語。

音若語和她目光接觸，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唇角浮上了一絲淺淺的笑意。

古妖被分裂, 墜星被阻攔, 天災被壓制，天道最傲慢的幾步棋都被毀成了如今局面, 由不得它不暴跳如雷，它在修真界的化身, 想來也應該要現身了。

然而周遭還是沒有任何異樣的動靜，大戰間隙的戰場安靜之至，仿佛末日黃昏降臨前的平靜。

音若語看向白霜，無奈聳了聳肩膀，沒頭沒腦說了一句：“我輸了, 我那些珍藏的小說都是你的了。”

白霜笑了笑。

“我到底是高估了自己，我以為我是它最後的底牌呢。”音若語將骨刃被在身後, 雙手斂回袖中, 絲毫也不想掩飾自己臥底的身份, “我怎麽給忘了，它除了自己，誰也不會信任。”

她反水的態度格外明朗，心陽城墻上原本看著她咬牙切齒的修士們只剩下了尷尬對視。

音若語還頗為平易近人地搖手和他們打招呼。

徐道忘暗罵了一聲，他剛剛憐憫的情緒白費了, 就知道這位不是個省油的燈！

這時, 遙遠地傳來一聲輕輕的笑聲，這聲音極為奇怪，明明極遠，卻仿佛在每個人的耳邊響起一般, 年輕的修士們不解的四處張望，而年長的修士則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摩羅立刻意識到來人的身份，他用力捂住了小鐵的耳朵，他努力裹了下身上的鬥篷，示意小鐵千萬不要說話。

維持結界的離未明四下張望起來，這人的嗓音對他來說格外熟悉，但是，據他所知，此人應該已經死在了啊。

他的女兒離沅下意識拽住了他的袖子，茫然卻又難掩激動地看向離未明：“父親，是師兄！”

當年離未明門下首席弟子恒靈子，性情柔善，天賦絕佳，離未明將他當做自己的接班人，花費了極大心力培養他，但是後來眾仙之巔暴動，恒靈子為了保護同門陷入沙暴之中，自此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離未明為此極為傷心，後來每年都會派人前往眾仙之巔尋找，但都無功而返，這件事給離未明造成了極為嚴重的打擊，後來他見飛升無望，便索性自暴自棄，成為了眾人口中的癲狂之徒。

白霜一介社恐宅女，並未同恒靈子打過交道，但是她戰鬥的直覺卻立刻發作，讓她即刻警覺起來。

音若語鎮定之餘，反倒有些如釋重負：“我就說它其實一直在修真界，你不信，你看，這不是出來了嗎！”

“真的是它嗎？”

“我前兩年才跟它聯系過一次，這聲音如假包換。”

“罷了。我以為它會更謹慎一些。”

“才不是。我覺得它是典型的反社會人格，更喜歡看獵物臨死前的哀嚎，所以它肯定會來的。”

白霜認輸：“是我輸你一局，你珍藏的小說還你，再加上我這些年收藏的話本，一並給你。”

“喲吼。”音若語歡呼了一聲。

遠處的離未明聽著兩人的聊天，忍不住道：“它都來了，你倆還這樣？是不是太旁若無人了點？”

剛剛那道詭異嗓音像是附和他一般，重重冷哼一聲，周遭溫度瞬間降低，天上悶雷陣陣，空氣中的水汽凝結成冰晶，簌簌往下掉落，仿佛九天寒冬提前到來了一般。

“一怒則晴空生雷。果然是天道手段啊。”音若語感慨了一聲，“都到這一步了，還不現身一見，繼續當縮頭烏龜有意思嗎？我的主人。”

音若語嘴上喚著主人，卻還是那副雙手抱臂的輕佻樣子，看不出半點尊敬。

人群中一道藍色身影飛身上前，在略高於白霜和音若語的地方停下，赫然正是靈蠱門的那位年輕掌門，他冷冷看著兩人，不緊不慢除下了遮面的面罩，露出一張白凈的面孔，正是已經失蹤百年的恒靈子。

遠處離沅想喚師兄，卻被離未明緊緊拉住了手臂，無奈地朝她搖了搖頭：“肉身是你師兄，但是裏子卻換了，他不是恒靈子，他是我們的敵人，是天道在修真界的化身。”

離沅面露悲痛，狠狠罵了一句：“賊老天！”

那“恒靈子”靜靜看著面前的白霜，雙目沒有焦距，眼中日月星辰流轉，似乎有洪荒般的時間長河湧動，他沒有開口說話，聲音卻從四面八方傳來：“若我沒猜錯，你已經準備好了手段對付那群愚蠢的牲口，是嗎？”

白霜不語。

此刻，相互追逐的兩方古妖隊伍已經到了遠離人族的地方，本在四散奔跑的前方老弱病才隊伍此刻速度稍減，只見一個人族修士突然飛入它們的隊伍中，似在打算同它們進行談判。

恒靈子看著一切發生，並沒有要阻攔的意圖，他繼續道：“當我沒有看到衛無垢的時候，便知道你有後手，我以為你是為了防止星辰隕落，卻意外發現你格外沈得住氣，我便知道，你的謀算很深。”

白霜不亢不卑：“要對付不一樣的敵人，自然要一些不一樣的手段。”

“你遮掩了我的眼睛，我不知道你打算做什麽。”

“你很快就知道了。”

白霜話音剛落，那個剛剛前去古妖談判的修士就已經飛身離開，接著，九尾狐不知道從哪裏取出了巨龜的龜殼，它將那龜殼祭出，將周邊眾古妖籠罩的龜殼之下，嘶啞著聲音示警道：“抱頭，蹲下！”

緊接著，它們感覺眼前一亮，隨後耳邊只剩下了長長的嘶鳴聲，地動山搖般的動靜隨即傳來，它們必須緊緊抓住身邊能夠抓到的一切，才能保證自己不被氣浪掀飛，許多修為低的古妖直接被震暈了過去。

連城樓上的修士們都震住了，雖然很多修士都被告知他們對古妖後續有處置手段，但是具體是什麽手段卻無人知曉，誰知道竟然是這般轟轟烈烈！

連離未明都楞住，用力吞咽了下口水，幹巴巴道：“……這幾乎相當於一萬個高階修士同時攻擊的力量了吧，若非離得足夠遠，我這結界恐怕都擋不住它的餘波啊！”

然而空中騰空而起的蘑菇雲剛剛散去，又一道蘑菇雲再度升騰，離沅在旁邊補充了一句：“現在相當於兩萬高階修士了。”

“三萬……”

直到離沅數到十萬的時候，眾人都已經從剛剛的震驚轉為麻木，從剛剛對強大力量的傾慕轉為這群家夥有完沒完的吐槽，終於周遭重新安靜下來，眾人不適地拍了拍耳朵，同情了下那群古妖的死狀，而後繼續該做什麽做什麽。

而那群身在蘑菇雲中心的古妖們，除了和人族談判後及時用龜殼罩住自己的九尾狐一隊外，其餘古妖幾乎死傷殆盡，偶有一二尚且存活的，都被衛無垢帶著隊伍及時剿殺。

當九尾狐收回龜殼的時候，面對的就是這般的屍山血海，它原地晃了晃，險些沒站穩，還好好友天狗在一邊扶著它，它才沒有跌倒在地。

九尾狐看到了剛剛一直想要將它處置後快的青鳥長老，不過眨眼功夫，它就從活生生的妖變成了一塊黑炭，若非兩只爪子超天聳立著，它甚至根本無法將它從一片碳化的屍體中辨認出來。

九尾狐此刻的心情非常覆雜，呼吸也格外急促。

它雖然慶幸自己活了下來，卻也震驚於人族的力量之強大，甚至生出了畏懼之心。大多古妖倒是無所謂，看見剛剛追殺自己的同類死掉，甚至還有些開心地歡呼起來。

九尾狐握緊了天狗的爪子，喃喃道：“我們幸虧選對了。”

“選對什麽？”

九尾狐用力揉了揉它的耳朵：“傻狗有傻福，誠不欺我。走，剛剛答應了人族和他們共同抗衡天道，我們當信守承諾。”

天狗有些不滿：“剛剛我們還跟他們打架呢。”

九尾狐長嘆一聲：“和他們聯手，也是為了給我們自己爭取生存機會，否則，難道讓我們像青鳥長老那般，向天道搖尾乞憐、自相殘殺，只為了那一個背井離鄉的名額？”

天狗不愛動腦子，它努力嘗試思考，但是很快就放棄了：“我都聽你的，你讓我打誰，我就打誰。”

··

恒靈子將自己的目光從遠處收回的時候，衛無垢已經帶著埋伏的人族開始陸續趕回心陽城支援，一直都沒有出現的姜蒿、宿微、花怨晚等人都在其中。

“請問剛剛那是什麽？”恒靈子很有禮貌地問道。

音若語道：“人間大炮升級版，沒見過吧，修真界核武器！好了，現在我們之間的障礙已經清除了，接下來你沒有棋子了，該輪到我們面對面博弈了。”

恒靈子看著音若語：“我早知你會是阻攔我的絆腳石，但是我偏偏想要賭一把。”

“你原本就不該將我帶離屬於我的時間線。”音若語昂著下巴，“既然不讓我安安靜靜的死掉，那就別怨我要搞出來點事了。”

恒靈子看她一眼，又轉向了白霜，他雙目微垂，平靜說道：“你剛剛已經設法將那些愚蠢的畜生們聚集在一起，卻不徹底殺了它們，你饒了一個巨大的彎子讓它們分化。你有一種慈悲的偽善，虛偽的大愛，就像你的大道，明明是無情道，你卻走成了有情道。

你妄圖顛覆我，你幾乎快成功了，你已經是最接近成功的人，但是我接下來會讓你明白，你所努力的一切，都不過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至於你，音若語，我帶你來到此界的時候就告訴過你，你和白霜只能活下一個，我一直會遵守這個承諾。”

白霜和音若語相視一笑。

“謝謝你的提醒。”白霜道，“你讓我想起了摩羅，想起當年在茫蕩魔嶺，後來在眾仙之巔的那些事情。摩羅喜歡逼我做同樣的選擇題，後來，我就學會了不遵守他的規則。”

遠處，小鐵仰頭看摩羅，摩羅尷尬撓頭：“……當年娘只是年輕氣盛了一些。”

音若語接著白霜的話解釋：“我們的意思是，你想一對一，我們卻只想打群架哦。”

恒靈子感到一絲被挑釁的憤怒，他原本就不是什麽好脾氣，此刻終於流露出了一絲怒氣，他身軀一蕩，數十道身影從他背後飛出，仔細一看，竟然是十道神色各異的鬥篷人，他們身上殺氣淩冽，看模樣同鎖妖塔浮雕上毀滅重瞳一族的鬥篷人一般無二。

“是天道的親衛——衛道者。”白霜提醒趕來支援的眾人，“迎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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