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羅已經感受到了離未明的敵意, 可他這會兒也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只哭喪著臉看著身邊的小鐵：“這有點不太好吧……”

小鐵仰頭看他，小臉嚴肅：“難道娘親準備袖手旁觀？準備看著此女滅世？！這太讓小鐵傷心了！四舍五入娘親您是準備看著我死？嗚嗚嗚您果然不愛我了！”

她捂著臉假惺惺哭了起來, 一邊哭還一邊從指縫中看著摩羅的反應。

摩羅腦袋都大了：“不許哭, 你差不多行了啊！”

“反正你都不愛我了，我也不聽你的話了！我這就下去, 讓它們把我踩個稀巴爛！”小鐵拎著裙角就要往城門口沖。

摩羅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了她的後頸：“行了行了，小姑奶奶別鬧！你暈血, 再上前一步就是給人家送菜……”

小鐵哼了一聲撇過頭。

摩羅長嘆一聲。

如果當年他沒有興致勃勃地去找古妖戰體，也就不會遇到那枚獓狠蛋，如果他沒有將那枚獓狠蛋孵化，自然不會與小鐵相遇，如果他沒有將小鐵留在身邊養育長大, 便不會對她這般難以割舍。

若是以上都沒有發生，他此刻或許還可以毫無顧忌地加入滅世的陣營之中。

然而萬事沒有如果。

回想小鐵給他帶來的諸多喜怒哀樂, 他漫長的一生似乎從未像這十幾年那般鮮活, 即便背叛一直以來的天命, 他心頭也沒有多少悔恨懊惱。

再加上……

若是他態度轉圜，站在修真界這邊，白霜也許會多看他一眼吧……

摩羅轉瞬間已經下定了決心。他擡頭看了一眼，通過隱秘的方式傳音為小鐵：“算我拿你沒辦法。先等等，我身上還有向天借力的力量, 若是此時加入戰局, 那這力量一定會被立刻收回，我們先等待片刻。當然，若是情況危急，我會立刻出手。”

小鐵眨巴著眼睛看了看他, 笑容立刻燦爛起來，她用力點了點頭：“娘親你真好！”

摩羅紅眸柔和地看了她一眼，而後再次將目光轉向當前的戰局。

此刻，攻城的眾古妖和有了後援的人族修士呈現膠著之勢，但是音若語和徐道忘等人的戰鬥卻不容樂觀。

音若語已然在剛剛短短的交手過程中窺破了三人的短板，徐道忘攻高防低，伽然僧不夠靈活，花間派那位長老則是後勁不足。她越來越輕松地周旋其中，已經有壓制住三人的趨勢。

在這般高強度的戰鬥中，花間派那位長老第一個顯露出了頹勢，徐道忘暗道不好，連忙回援。

然而為時已晚，音若語的骨刃已經落在了那人的脖頸上，她笑了一下，隨手一挑，鮮血飛濺，隨後她便蓄勢準備一鼓作氣刺穿他的脖頸。

伽然僧立刻將禪杖一挑，將他從音若語的骨刃下救出，然而此人也徹底喪失了戰鬥能力，徐道忘和伽然僧連忙以攻代守，掩護著他撤離，音若語見此，也不主動追逐，而是隨意地聳聳肩：“既然趕著送死，那就一個一個來。”

徐道忘眉頭緊皺，腦中靈光一閃：“原來是你。”

“終於認出我了，看來當年毀你洞府還是毀得不夠徹底，否則怎麽會忘記人家呢？”音若語輕輕朝他眨了下眼睛。

伽然僧不解道：“她是什麽人？”

“說來話長。”徐道忘沒有時間細細同他解釋，“總之，她同白霜有些關系。”

伽然僧眉頭皺得更深了：“……怪不得。”

此女之難纏遠超他的預料，若是真與白霜有關系，那麽這份難纏倒是在情理之中了。

音若語懶洋洋笑了笑：“既然認出我了，那麽我們的熱身就結束了，我接下來可不會手下留情了喲。”

伽然僧冷哼一聲：“大言不慚！”

然而徐道忘卻默不作聲。他太清楚音若語的可怕了，當年她還只有練氣層的時候，就能將他一個元嬰玩弄於鼓掌中，如今他們同等修為，徐道忘當真不能保證自己能夠勝她。

音若語再度擡起了手中骨刃，這次，她的攻擊不再是像剛剛一樣以防禦為主，淩厲的攻勢和嗜血的殺意頻頻掠過對手，兩人身上的傷痕越來越多，空氣中都彌漫起了紅色的血霧。

兩人原本都還有殺招，但是在音若語這般淩厲攻勢之下，竟然連蓄勢的機會都沒有，眼見即將被音若語這般壓制到死！

徐道忘甚至不得不用肉身硬抗音若語的骨刃，只為給自己爭取片刻時間。

就在這時，一聲清脆的龍嘯突然由遠及近傳來，那柄已經刺破徐道忘胸口的骨刃陡然被外力限制，制止了它在徐道忘身上留下一個窟窿的意圖。

這一時的限制，讓徐道忘也終於有了喘息之機，他連忙駕雲離開了音若語的攻擊範圍。

見伽然僧不管不顧還要繼續向前沖，連忙伸手拉出了他：“撤！她來了，交給她即可！”

“誰？”

“白霜。”

伽然僧不僅沒有歡喜，反而臉色巨變，他看向不遠處的天邊，確實是白霜浮空立在那裏，如同一片青色的雲霧，高潔不染塵埃。她依舊是那副瘦削而無精打采的模樣，卻無端令人格外心安。

見她出現，城墻之上的修士都發出了歡呼聲，似是無論此刻戰況有多糟糕，只要她在，大家便有了定心丸。

但是在眾人歡呼的時候，也有人意識到情況不對。

“白霜老祖已經出關，為何卻沒有鵬翼？”

“難道是融合大道失敗了？”

“不可能，你不要說傻話，白霜老祖素來謹慎，她怎麽可能會失敗呢？”

“唉，說實話，我們將全部希望寄托在白霜老祖身上，本就是一種極不公平的行為，是人就會失敗，即便她速來謹慎，但是那是萬中無一的眾生大道，任何人也不能保證在這般壓力下能完全成功啊！”

“只是，若是白霜老祖也失敗了，我們又能拿什麽與滅世之力抗衡呢？”

靈臺上沈默了許久，突然有人堅定地回覆道：“拿我們自己！”

“我們自己？”

“……這位道友說得對，我們每個人都是一股力量，都不容忽視。就算最後真的只能面對失敗的結局，最起碼，我們也能問心無愧！”

“對！我來過，我努力過，為之一戰，我問心無愧！”

離未明看著靈臺，他原本打算暗示一番白霜並非晉級失敗，但是還沒等他把話發出去，修士們已經自立自強起來，他看著靈臺上眾人相互激勵、相互鼓勁的話語，輕輕搖了搖頭，將自己的那些話全部刪除。

人族遠比他想象的要強大。

他們也許不會那麽輕易輸掉……

離未明上前去，將剛剛和音若語交手後負傷的三位修士接回身邊看護，徐道忘受傷稍輕，還能勉強站立，他看著半空中的白霜和音若語，眉宇之間是顯而易見的愁緒。

“衛無垢那邊如何了？”

“不知道。不過你看起來似乎很憂慮？”

徐道忘說：“的確。我怕白霜會輸。”

“為什麽？”

“她太了解她了。”徐道忘幽幽道。當年的白霜和音若語，應當是一身雙魂，她們兩人比雙胞胎還要親密，比知己還要心靈相通。

她們不會同時出現，但是往往一方看到另外一方做了一半的事情，總能毫不遲疑地往下繼續做，完全不會有絲毫生硬感。

比如對方畫了一半的符箓、寫了一半的修煉感悟、甚至是說了一半的話，另一個人接著做下去，也完全如同出自一人手筆。

若非行事風格略有差異，徐道忘甚至根本不會意識到白霜那身體中存有雙魂。

對於朋友來說，這般知己至交世間罕有，值得一輩子去珍惜。但是對於對手來說，便是極為可怕的噩夢了。

果不其然，徐道忘話音剛落，正在空中交手的兩人便印證了這一點。

白霜擡劍，音若語仿佛提前知道一般，擡手抵擋。

音若語橫刺，白霜也像是提前被告知了一般，折腰躲閃。

兩人你來我往，交手竟仿佛在餵招一般，半刻鐘過去，楞是沒有給彼此造成半點傷害。

兩人同時攻擊，又同時後退，怔忪看著彼此，旋即露出一絲苦笑。

她們都太熟悉彼此了，她們的攻勢、套路、手段，對方一清二楚，她們的交手像是和另一個自己左右互搏一般，誰能戰勝得了自己呢？

她們同時意識到，絕對不能這麽下去。

幾乎同時，她們都改變了自己攻擊方式。

這次，場面不再像剛剛那般焦灼，雙方都開始給對方造成了些許傷害，只是……她們的招式看上去格外笨拙，甚至有些摸爬滾打般的狼狽。

人群中一個低階修士都忍不住發出疑惑：“怎麽感覺這兩位的搏鬥這麽……幼稚呢？”

這個低階小修士話音剛落，只見正在戰鬥的音若語突然揚手朝白霜丟了個現真符，現真符能除一切幻影，只見白霜被現真符籠罩後，雙目立刻變得飄忽無神起來，似乎隨時想找個角落躲避。

音若語得意道：“我就知道，這裏人這麽多，你這個社恐居然不慫，果然是用了障眼法！如今你再看眼你的腳底下，全是密密麻麻的人和古妖，你怕不怕？”

音若語說這話的時候不背著旁人，一些離得近的修士聽得一清二楚，他們極為惱怒，大罵音若語無恥之徒。

白霜忍著心悸感，她看了眼音若語，揮手召來一片濃厚的雲彩，不多時，天上就烏雲密布，太陽的每一縷光芒都被烏雲遮蔽在外，心陽城內伸手不見五指，漆黑一片。

她臉色蒼白的看向音若語：“我怕人，你怕黑，你我誰也別想好過……”

音若語正在努力用靈氣團照亮周身一步之地，奈何手哆嗦得連骨刃都擡不起：“算你狠，我喊一二三，咱們一起撤去法術，如何？”

“可以。”

“一二三，撤！”

頭頂烏雲散去，白霜周身的幻術又重新生效。兩人蒼白的臉色緩慢恢覆了正常，她們看著彼此，都生出了一種狗咬刺猬般的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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