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霜背影遠去許久, 衛無垢依舊怔怔立著，面露悵然。

他不是容易沈湎的人，但是不知道為何, 此刻卻忍不住去回想起過去和白霜的種種, 那些曾經的畫面讓他無法克制地沈溺其中，不能自拔。

周遭任何事物都能讓他聯想起白霜。

他看到隨侍黑色的衣服, 忍不住就會想起剛剛在幽暗的時空裂隙中，他正在恢覆自身靈氣, 腦中被愁緒塞滿，不知道一會兒該如何應付那可怕的巨獸。

然而下一個瞬間，一縷飄揚的紅色略過他的眼角，他回頭一看，那人立在那裏, 執劍向他淺淺一笑，他心中似有一塊缺口, 就這般被她填滿了。

他又看到周遭蒼茫雪白的山峰, 忍不住聯想起白霜的姓名, 當年白霜剛踏入仙門的時候，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可憐，空有天靈根，但是時靈時不靈的，在以天賦論資排輩的九天宗, 總是被欺負, 他偶爾會替她出頭，偶爾卻也覺得這也是磨礪，便任由她受欺負。

當初若是他當時能更呵護偏愛這位師妹，也許他們的關系會更貼心一些吧……

他閉目想把那道身影從腦中趕出, 冷不防又看到了鎖妖塔上還沒散去的霓虹。

衛無垢雙目流露出艷羨。

在時空裂隙之中，白霜師妹居然力戰了兩只洪荒巨獸！洪荒巨獸這種東西被稱為天道之主的寵物，極具破壞力，且肉身格外強勁，旁人連跑都跑不過，師妹她到底是什麽做到的？！

他記得時空裂隙在他身旁出現的時候，他已經來不及有任何反應，當他被洪荒巨獸頂飛起來的那一刻，他以為自己的一切都完蛋了。

他苦心修煉的修為，他令人敬仰的身份，以及他尚未實現的夢想都隨著這一次失敗而灰飛煙滅，甚至還會連累來救他的師妹……

直至被白霜喚醒的那一刻，那是他一生中難得的慶幸和安心的時刻，即便稍縱即逝，也足以他回味良久。

他在某個瞬間突然意識到，他的慶幸並非是為了右手還能毫發無傷地握著鳳歸劍，而是為了慶幸他的白霜師妹還安然無恙地站在他面前。

她身上的紅衣破了些，頭發也亂糟糟地，眼睛無精打采得更厲害了，一看就是無比疲憊的樣子。

她因他受苦了。

衛無垢那一刻真的太想去擁抱她。

但他想起二人已經解除的婚約，只能努力克制下一切。

鎖妖塔那一刻越是讓他幸福，重新令自己回憶起不久前白霜同他解除婚約那一刻便越發令他痛苦。

——也許，他當時應該拒絕的……

有熟悉的友人看他臉色不對勁，問道：“無垢可是身體有恙？”

“無妨。”衛無垢勉強笑了笑，“只是受了一些小傷，但是師妹都替我治療好了，我已經徹底恢覆。”

友人慶幸道：“多虧了白霜老祖，聽聞你們已經解除了婚約，可有此事？無垢啊無垢，真的不是我說你，世間哪裏會有人比你們更相襯呢？”

附近不少人聽見衛無垢友人的埋怨，都忍不住放了神識過來豎著耳朵努力偷聽。

友人的說辭讓衛無垢心中稍霽，但對於解除婚約之事，他只是低垂眼睫，沒有否認，卻也沒有肯定，只是含糊說道：“我哪裏有什麽選擇的餘地，從來是師妹說什麽我便應什麽。”

他說這話本身沒有什麽大毛病，不過對白霜有些不舍放手而已，但是在旁人聽來，慢慢一咂摸，卻琢磨出了些不大一樣的味道。

衛無垢這話四舍五入不久等於他其實並不願意解除婚約嗎？

再聯想到長寧宗那邊剛一解除婚約，就火急火燎的準備給白霜定親，這事……難道另有玄機，莫不是白霜老祖竟然劈腿了？！

周圍修士竊竊私語地咬耳朵：“八成就是這樣！你們看聖主這幅愁緒籠罩的模樣，當真是像極了深閨怨婦啊……”

“想不到白霜老祖這濃眉大眼的，也搞這一出啊！”

“就怪白霜老祖太招人了，我來鎖妖塔之前聽說，青雲閣的離未明也收拾包裹去長寧宗了，說是要倒追白霜老祖，入贅長寧宗呢。”

“離未明那鰥夫，也不照照鏡子！他配嗎？”

“我見過離閣主以前的樣子，收拾收拾還是能看的，不比現在的聖主差。”

“算了吧，長寧宗那邊曾經流出消息，說白霜老祖喜歡年輕面嫩的，要我說啊，還得是宿微佛子，高潔出眾，普度蒼生！”

“……等等，咱們一開始不是批判白霜老祖花心嗎？怎麽說著說著歪到這裏去了？批評呢？唾棄呢？”

眾人無言對視。

終於有一個人忍不住替白霜辯駁，“其實我覺得，白霜老祖根本不是那種人，我在元嬰的時候就認識她了，她連跟陌生人說話都要提前勉勵自己半晌才能攢夠勇氣，空閑時間基本都用在修煉了，哪裏有多餘的心力搞那些事情呢？”

“有道理，其實這事也怨不得白霜老祖，都是外邊的狂蜂浪蝶太瘋狂了！”

“可不是嘛！”

對於實力強大、能力出眾的人物，性格或者私生活即便稍有瑕疵，眾人都會令人格外包容……

白霜便是這種例子。

修真界眾修士現在已經習慣了她的社恐，如今也開始適應她的“花心”。

靈臺上每期“究竟誰能入主踏雪殿”永遠是最火熱的帖子，而且如今白霜的緋聞對象已經不存在冷門不冷門了，每一個都是一大堆支持者，都是炙手可熱。

等到長寧宗主發現自家老祖宗的緋聞更新換代速度之快，連長寧宗自家人都跟不上節奏的時候，委實不知道到底該不該下松下這口氣……

林劍心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起碼老祖宗和摩羅的事情沒人說了，不是嗎？你的目的其實已經達到了！”

長寧宗主面無表情：“是沒人說了，但是他們又拉郎配搞來了什麽玩意啊……眾仙之巔大戰中的九尾狐？摩羅的戰體小女兒？那孩子還沒成年呢，這幫畜生啊畜生！”

——行吧，對長寧宗主來說，洗凈自家老祖宗的名聲，似乎又變成了一件遙遙無期的事情。

··

心魔尖叫出聲！

巨大的哨音差點刺破白霜的耳膜，即便是習慣了心魔的咋咋呼呼，此刻她也忍不住整張臉都皺了起來，有氣無力地問道：“怎麽了？”

白霜識海中，

塔靈原本正極盡享受地斜躺在月牙狀的美人靠上睡覺，她柔軟地漂浮在識海之上，衣袖裙擺仿佛漣漪一般來回蕩漾著。

聽見心魔的尖叫，塔靈連眼睛都沒睜，直接翻了個身，輕輕一指向心魔彈了過去，心魔立刻像是被扯住了脖子的鵝一樣，努力張嘴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心魔求助地看向白霜，指手畫腳地用眼神暗示救救我救救我。

白霜這才慢吞吞解開了塔靈對她的封印，她逗弄心魔：“你真的是叫系統嗎？我記得以前若語說過，系統很厲害的，可是你連龍骨劍靈都打不過，毛球隨便吞你，如今塔靈就用一根手指都能欺負了你？”

心魔漲紅了臉：“你懂什麽，我那是沒有積分窮的，如今我有了積分，我兌換幾個道具，馬上就能橫著走了好不好！”

白霜笑了笑，用神識拍了拍她的腦袋安撫，白霜以為心魔是在吹牛，也沒把這事放在心上，收斂神識，繼續修煉。

心魔卻喜滋滋地打聽道：“我說，鎖妖塔裏你和衛無垢到底發生了什麽？”

在打敗洪荒巨獸後，她、毛球、劍劍都脫力返回識海，後續事情一概不清楚……沒曾想居然錯過了重要攻略現場！

“只是並肩戰鬥罷了。”白霜隱去衛無垢被頂暈過去的事情不提，輕描淡寫說道。

心魔又道：“不可能啊！那為什麽衛無垢突然好感值這麽高，積分像是不要錢一樣往外送？不是你攻略他，難道他還是自己把自己攻略了不成？”

白霜皺眉：“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心魔剛要解釋，卻瞥見她覆雜的表情，便把口中解釋的話咽了回去，輕輕眺了白霜一眼：“你什麽都知道，休想騙我！”

白霜沈默半晌，問道：“若語說過，系統的積分是可以換取物品的，對嗎？”

心魔立刻激動起來：“對！你要換什麽嗎？”有激勵才有動力，等白霜發現系統商城的好處，肯定會主動摸索著開始做任務的！那離她升職加薪還會遠嗎！

白霜果然有所求：“是否有東西，可以洗掉無垢師兄今日在鎖妖塔內的記憶？”

心魔一楞：“你不想讓他愛慕你……”

“不想。”白霜斬釘截鐵，沒有一絲猶豫，她看心魔面露譴責，只能細細解釋，“但並非僅僅因為那些小事，而是無垢師兄聽到了塔靈喚我主人……他很聰明，稍微聯系細枝末節，便能聯想到我成為了鎖妖塔的主人，此事極為不妥。鎖妖塔之事，必須保守秘密。”

“你可以和他解釋啊！擅自清洗旁人的記憶，尤其還會洗掉他極為重要的回憶，我覺得也極為不妥。”

白霜堅持：“我在與天道爭，我不能冒險。”

心魔註視她片刻，白霜低垂眼睫，面色沈靜，沒有一絲波動，而正因為平靜，便顯得格外冷清無情，心魔嘆惋一聲，回答道：“好，那便聽你的，我幫你用積分購買。”

下一刻，白霜的儲物袋中便直接多出了個雞蛋大小的光球，心魔向白霜介紹它的名字和用法：“這叫一夢華胥，在衛無垢身邊捏開，他嗅到後，便會認為鎖妖塔內發生的一切只是一場夢，然後便會很快遺忘掉，但是清洗掉的只是記憶，他的情感還是會保留，只是他會覺得這些感情很莫名，按他性格，應該會將其藏得更深吧。”

“很好。”白霜終於松了口氣。

她隱約能感受到心魔的情緒低落，笨口拙舌地安慰她，“我不是若語，很多事情我找不到兩全其美的途徑，便只能用最笨的辦法，我知道你也想早日離開這裏重新回到正軌，給我一點時間，我們慢慢來……”

心魔回想這八百年的艱辛攢積分和做任務，滿臉心酸，聰明方法她試過，但是似乎並不適合她……

她看向白霜，認真說道，“笨方法不一定不能成功，我陪你笨到底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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