斂屍人頭領天祈騎著大狗, 正在火急火燎地往回趕，冷不防卻看到自己的同伴正在下方拼命沖他招手：“快下來，阿祈別再往前了！”

天祈一楞, 連忙拍了拍大狗的肩膀, 示意它停下來：“你怎麽了？傷得這般嚴重？”

同伴氣喘籲籲地拉住他，重重一咳, 竟然噴出一口血來：“前面有危險，別去。”

天祁連忙從大狗背上滑了下來, 解開自己的儲物袋，掏出一把丹藥就往他嘴巴裏塞。

然而同伴鬢邊的頭發還是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蒼白，天祈心中又是自責又是憤怒：“什麽人傷了你們，是小白條的人，還是青雲閣的人？我這就去帶大狗將他們碎屍萬段！”

同伴扯住他的衣袖：“不是小白條的人, 也不是青雲閣，是一個手段高明的女修！別沖動, 做我們這行的, 早該有赴死的覺悟。”

“我們這麽多人, 即便是遇到大乘期修士，未嘗沒有一搏之力。一個女修，一個人兩只手把你們全都打倒了？”天祁越聽越無法理解。

“……不是兩只手，人家還抱著個孩子，她打趴我們所有人, 只用了一只手。”

在巨大的實力差距前, 同伴已經連反抗的勁頭都提不起了。

然而天祁並沒有經歷過剛剛的場景，越聽他形容，越覺得離譜，他皺著眉頭安撫同伴：“我這就去讓大狗吞了她, 把大家救出來！”

他口中的大狗正溫順地註視著他，身上像是老虎的花紋反射著暗光，每一根毛發都如同一根鋼針，它慈愛的目光與那可怖的模樣極不融洽。

正在同伴恨不得直接將這犟種打暈的時候，身後一聲稚嫩的童音傳來：“誰要吞了我們？我們自己送上門來，你看吞得下吞不下！”

天祁回頭一看，正是一個抱著孩子的女修，想來應該就是同伴口中那個一只手打趴他們所有人的女人。

同伴用力推了他一把：“阿祈快跑！”

依舊是那聲音稚嫩的小姑娘幸災樂禍地說道：“你跑呀，跑到天涯海角我姐姐也能把你逮住！”

“大狗快上！”同伴又去支使大狗。

小姑娘把目光落在大狗身上，挑了挑眉毛：“居然是一只窮奇，姐姐，這群人身後果然有古妖，而且還是個為虎作倀的壞古妖！”

一直溫順趴在那裏的大狗也站了起來，它看向那小姑娘，用鼻子用力地嗅了兩下，眼中的柔和平順轉為兇狠，喉嚨裏一刻不停地低吼著，似乎恨不得立刻將小姑娘撕碎。

小鐵畢竟是幼崽，被成年古妖恐嚇，立刻有些慫了，但是一想到自己是背後有靠山的妖崽，當即底氣又足了起來，她掛在白霜脖子上哼哼唧唧地發嗲：“姐姐，它嚇唬人家！姐姐打它！”

白霜自出現起，一句話沒來得及說，就被小鐵嘰嘰喳喳帶歪了思路，她努力回想了一會兒自己的目的，這才慢慢開口，卻並不是對著天祁，而是對著地上那個斂屍人：“你的同伴們這會兒還躺在原地，你若是現在回去，還趕得及在那幫人回來報覆之前，把他們救走。”

斂屍人有些吃驚，似乎不相信白霜沒有殺他們。

白霜蹙了下眉：“我確實不喜殺生。”

天祁看了她一眼，示意同伴：“你快去，這裏我來應付。”

同伴權衡一番，只能示意天祁自己小心，而後飛速地原路趕了回去。

白霜這才面向了天祈：“你曾經被古妖一族的天地禁制所傷，但是卻活了下來？”

天祁目光流露出一絲緊張：“是又如何？”

“你多大年紀？”

“一個甲子。”

“那便是了。”白霜不再管他，而是轉向了那只窮奇，“他是如何闖過了天地禁制？”

這一句，白霜口中所說不再是人族語言，而是古妖語，甚至比現如今古妖一族自己的發音還要純正渾厚，窮奇看著她，一雙巨大的琥珀色眼睛裏流露出愴然，訥訥問道：“……來者可是大監察使？”

白霜自然知道大監察使。

在人族的記錄中，都認為古妖一族是各自為戰，雖強大但是卻散亂，事實卻並非如此。

古妖一族也有類似於人族的聯盟，聯盟由族中最為強大的古妖作為盟主，下設各種機構，自然也有相應的職位，大監察使就是其中之一，負責監管諸多古妖行為，如遇古妖違背規則，可格殺勿論。

窮奇這一句話，無意間已經洩露了不少秘密。

若是古妖一族已經滅絕得只剩下寥寥數只，又怎麽會保留監察使這種職位？

白霜心思一動，故意延長了自己的沈默。

窮奇看她不語，果然以為她在生氣，開始著急地求情：“上使恕罪，小妖只是憐憫小兒孱弱，這才從裂隙帶他逃出了登天臺，絕無叛族之意。況這些年來，小妖從未向他透露過一絲一毫的古妖之事，您看，他連古妖語都不懂，請上使饒過他。”

寥寥幾句話，白霜已經得出了自己想要的信息，也驗證了她曾經在衛無垢面前做出的推測：古妖一族確實一直保留著有生力量，這股力量就隱藏在登天臺之中！

天祁看到窮奇如此低聲下氣，忍不住上前來，伸開雙手將窮奇護在身後，替它擋住白霜的視線。

然而窮奇直接一爪將他扒開，害怕他招惹白霜生氣，甚至直接按頭讓他跪在了地上。

白霜素來擅長隱藏自己的氣息，但是身為古妖的窮奇，卻擁有著動物天性的直覺，甚至能隱約嗅到她身上妖族大道的氣息，這氣息比它見過的古妖長老還要強橫，只怕不是孤道。

實力如此強橫，它已經沒有反抗的必要，只盼她能大發慈悲，留下阿祈一條命。

白霜自然知道它誤會，她無意恐嚇它：“我對這少年不感興趣，只因為他身上天地禁制的獨特傷痕，又有你的氣息，這才留他釣你出來。你剛說你是帶他逃離了登天臺，那他又是如何進入的呢？”

“事情是這樣的，一個甲子之前，登天臺進來了一個外人。”

白霜立刻提起了興趣：“詳細講講。”

“那日小妖就在山海門附近巡邏，上使知道的，古妖一族進出山海門，並不會觸發天地禁制，但是若是其他種族，則禁制必然爆發，擅闖者非死即傷！可是那日，天地禁制雖然爆發，可是古妖四大長老卻在那裏護法，來人安然無恙地進入了登天臺。那人紅眸黑衣，妖冶飛揚，仿佛黑暗化身……”

白霜確定那個闖入者就是摩羅，她垂眸思考片刻，問道：“你也是在那天撿到的這少年？”

“是……阿祈被卷入了天地禁制之中帶入了登天臺，他才出生不久，我不忍他喪命，但是他還是在禁制之下落了傷殘，一直都是這幅少年模樣，無法長大，我聽聞外界有解救之法，便帶他偷偷離開，絕非叛族……上使憐鑒！”

白霜無奈再次自白：“我並非大監察使……”

窮奇哪裏肯信，在它眼裏，白霜能看出天祁的天地禁制的傷口，身上還有古妖之道的傳承氣息，即便不是大監察使，也在古妖聯盟中的擁有重要職位。

它只管自我腦補：“是上使執行任務，不方便透露身份嗎？無妨，小妖一定會保密的！”

白霜：“……”

白霜隨它去了：“跟我說說你帶他離開登天臺的那個裂隙。”

“裂隙只能由神魂進入，內有罡風陣陣，危險異常。我和阿祈神魂離體，從那裏離開後，又托朋友將我們的肉身由山海門送出。”

白霜繼續低頭沈思。

窮奇小心看著她的表情，突然福至心靈：“上使若是想去裂隙一探，可以讓阿祈陪同，阿祈記得來回的路線。”

白霜點頭：“善。”

窮奇立刻將天祁用力往前一推，傳音給他：“跟著這位前輩，她讓你做什麽，你就做什麽。”

天祁震驚：“大狗，你會說人族話？”

窮奇那張兇惡的表情上流露出苦澀：“別多問。”

它又面向白霜，前膝跪下，匍匐在地：“上使垂憐。”

白霜自然知道它想要什麽：“若是他足夠乖巧，我可以治好他的禁制傷痕。”

“謝謝上使！”

“我真不是大監察使……”

“小妖懂，小妖一定保守秘密！”

“……”

她懷裏的小鐵一直在努力傾聽兩人對話，因為內容有些覆雜，因此她有些迷迷糊糊的，但是卻也看得懂窮奇對白霜誠惶誠恐的樣子，忍不住說：“小鐵真的是個幸運的小妖崽，小鐵居然抱上了一條大粗腿！”

毛球受不了她的嗲精模樣，翻了個白眼，嚶嚶嚶怪叫一聲。

小鐵瞇眼看了它一眼，立刻在白霜懷裏扭成了麻花：“姐姐……毛球嘲笑人家！”

毛球見她又發嗲，有些反胃，索性眼不見為凈，直接化為一團白光，竄入了白霜識海之中。

識海之中的心魔被毛球嚇得到處亂竄：“她欺負你，你欺負回去啊，你轉頭欺負我，這算怎麽回事啊？我堂堂……咳咳，居然生活在你們食物鏈最底端嗎？”

心魔剛準備嚎啕兩聲吸引白霜的註意力，卻聽見白霜的聲音傳來：“你來接替我的身體一陣子，我需要神魂離體，數日便還。”

心魔大喜過望：“終於可以翻身農奴把歌唱了！你什麽時候走？我現在就能替你！”

白霜有些不放心她的德行：“要不要我留下些神識照看？”

心魔揮揮手：“不用！這事我都幹了十八年了，業務特別熟練！”

白霜回過神來，有些不解：“我只是偶爾讓你出來玩玩，總共不會超過三個月，哪裏來的十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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