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真的如此，那事情比她想象中要稍微容易解決一些。

這讓白霜多少松了一口氣，“我來之前你們在討論什麽？怎麽一個個臉色都難看得緊。”

眾人剛剛臉色發白，手腳哆嗦，那是因為被她的劍靈威壓淩虐了一番，但是此刻大家面面相覷，沒有一個人敢告狀。他們都知道白霜的劍靈除了在主人面前乖巧，在旁人面前一向橫行霸道，他們告狀是會讓他一時被白霜懲戒，但是隨後這個小心眼劍靈肯定會千方百計報覆。

果然，原本乖巧捧劍的劍靈又一次擡起了眼睛。

眾人背後一寒，連連搖手：“沒，什麽都沒，您肯定是看錯了。”

白霜看向宗主。

宗主有些尷尬：“您專心沖擊大乘期，這些都是小事，您不必放在心上。”

“我三個月後會去心海境一趟，這三個月內也無事。既是宗門一員，也不能太不事生產，若有煩心事，不妨說來我聽聽，左右我在此間還算有些實力，有些事你們做不得，我能做的。”白霜以為宗門遇到了什麽來自外部的難事，語氣中難掩殺氣。

身後的龍骨劍感受到主人的心意，在劍鞘中嗡嗡作響，準備隨時出鞘長鳴。

廳內眾人心中一陣溫暖。

什麽是老祖宗，這就是老祖宗啊。雖然她總是忙於修煉，不常出現在人前，前二十年更是跳脫了些，惹來一大堆爛桃花。但是若是宗門有難，第一個出身維護的肯定還是她啊！

他們這些長寧宗的門人們外出行走，最大的安全感就是這位渡劫期的老祖宗給的！

宗主眼見再不實話實說，白霜就要擼袖子出門打架去了，連忙坦白，將這些年宗門的財政壓力一五一十地全交代了。

白霜尷尬收了殺氣：“……我還以為是什麽大事。”

宗主頓時腦殼嗡嗡作響：“這事難道不大嗎？再這樣下去，大家都要去討飯了。”

白霜連忙安撫，“我以前收集了幾個方子，你差人去試一試，若是可以，後山不是有塊空地嗎？搞兩條生產線，批量售賣，先探一探行市，若是有利可乘，就再擴大生產線。”

“老祖宗，是什麽方子，丹方嗎？”丹峰峰主一臉期待。

“是藥方嗎？”藥峰峰主也往前湊。

白霜回答：“食方。”

眾人興趣頓時消去大半，作為修真者，追求口腹之欲被他們視為低級趣味。在長寧宗，只有一些未曾辟谷的低階修士才被允許在食堂吃飯，高階修士若不能做到餐風飲露，就會被視為笑話。他們委實不明白老祖宗為什麽舍本逐末。

白霜當然知道他們在想什麽，曾經她也是那麽認為的。直到她在快穿女主的世界裏吃了第一口食物，這才恍然大悟，不是修真者不追求口腹之欲，而是修真界那些食物……說它如同餵豬怕也是侮辱了豬，食物若只為了生存才存在的，的確沒有追求的必要。

白霜拿出一枚玉符，將十種菜肴的做法從記憶裏記錄其中，對於一些修真界沒有食材，她都找了替代品。她將玉符遞給宗主，“這是一些易於運輸和儲存的食方，你先讓人試試，若是售賣效果不錯，可以再找我要其他的方子。”

宗主恭敬接過，“讓老祖宗費心了。”

雖然大家都不怎麽感興趣，但是畢竟是老祖宗一番好意，到時候做出來先放在宗門內試試，免得到時候賣不出去，就太丟老祖宗面子了。

白霜點點頭，捏了個手印離開了大廳。

留下廳內眾人繼續面面相覷。

宗主咳嗽一聲：“那這些食方的生產，哪位峰主洞主願意主動請纓？”

眾人立刻有的看天，有的看地。

宗主索性直接點名：“劍峰峰主，你們峰一向開銷最大，如今老祖宗給了法子，萬望不要辜負啊。”

劍峰峰主欲哭無淚地接過玉符：“劍峰上下四百零九人謹受命，宗主放心，要是賣不出去，我們自己吃了！”身為長寧宗內的兩腳吞金獸，他們毫無話語權……

“那即刻就下去辦吧。”宗主最近看他極不順眼，恨不得眼不見為凈。

處理了這檔子事，宗主剛要坐下休息片刻，山門的守門弟子傳音稟報：“宗主，聖主來訪。”

長寧宗主還沒松下的那口氣又重新提了起來，示意眾人散會，一邊傳音通知白霜，一邊駕雲去前山相迎。

他還沒走到地方，白霜那邊回信就已經來了：“就說我不在。”

“您昨天才出關，還去心陽城轉了一圈。這樣不好吧。”

白霜第二次的回覆更短暫了：“不想見。”

長寧宗主聞言便不再勸第二次，“那我替您回絕。”

··

倚翠峰的雲海西側。一株萬年古松長在懸崖峭壁，峭壁下的白玉迎客亭中，白雲從亭中間快速飄過，忽而便散成了一陣濕潤的微風。

衛無垢負手而立，他烏發素衣，眉目漠然，一個眼神看來，就似裹挾著一股寒冰弱水的氣息兜頭砸下。長寧宗主記得白霜曾經說過，這位聖主其人比他的劍更冷。如今再想起這句話，當真是分外貼切。

長寧宗主見禮，“見過聖主。前些日子門下弟子說在魔窟見過您，還以為您要耽擱些時日，沒想到這麽快就回返了。”

衛無垢點頭，開門見山地問：“白霜出關了？”

“老祖宗是出關了。”長寧宗主卻露出為難的神色，“只是尚且需要時間鞏固閉關所得，所以還無法見人。”

衛無垢似乎並不奇怪這個結果，他向身後人示意一下，那人旋即雙手端著一個檀木盒遞來，解釋道：“這是聖主在魔窟得到的玄天果，對沖擊大乘期大有裨益，特地贈與白霜老祖。”

玄天果只生長在魔窟，在萬丈崖底部有幾棵，被深淵厲鬼把守，深淵厲鬼沒有靈智，以血腥和殘暴為樂，鮮少有人能從它們手裏討到好處。這使得玄天果獲取難度更大。

長寧宗主連忙謝過他一番好意：“聖主有心了，相信老祖宗知道也會感激的。”

“若真感激，便讓白霜見我一面當面感激。”衛無垢看向他。

長寧宗主尷尬笑道：“老祖宗當真在沖擊瓶頸的關鍵時期，實在是騰不出時間。您若是有事，不妨讓我代為轉達，畢竟老祖宗於我不是師長、勝於師長，替她轉達些私事還是可以的。”

衛無垢冷淡道：“既如此親近，那她可曾告訴你，我與她凡人時期便已相識？”

長寧宗主一楞。這事他確實是從沒聽說白霜提起過，在他印象裏，聖主這個人，不是在打架，就是在去打架的路上，對於劍修來說，沒有什麽比打架更能提高自己的手段了。而白霜則鮮少離開踏雪殿，她那個性格，但凡遇到人多的場合就暈暈乎乎，前二十年似乎克服了點，但是如今出關一看，明顯又恢覆如初了。

這樣兩個人，幾乎不會有任何交集，原來竟然相識得如此之早嗎？！

看長寧宗主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衛無垢也不再追問，繼續說道：“我與她婚期將定在明年二月初六，希望她到時候能有時間參加。”

長寧宗主聽出他語氣中的嘲諷，連忙道：“您這就是說笑話了，自己的婚禮，老祖宗當然得騰出時間的。”

衛無垢點頭，拒絕了長寧宗主共飲靈茶的邀請，帶著身後的隨侍直接轉身離去。

長寧宗門外，隨侍終於忍不住開口詢問：“聖主，屬下從您開始修煉便追隨您身邊，卻也從未聽說過您和白霜老祖曾經相識……”

衛無垢腳步一頓，在遼闊雲海前停住，“你可聽說過茫蕩魔嶺？”

“屬下知道，那裏是個禁地。”

衛無垢搖頭，將原委道來。

茫蕩魔嶺剛現世的時候，靈氣充裕，危險卻並不多，高階修士曾經入內探查過，並未發現異常，便將其作為一個適合低階修士修煉的普通秘境處理。

當時最大的修真門派九天宗便組織了一支由練氣層弟子組成的十二人隊伍第一批入內尋寶。

衛無垢和白霜皆在其中。

孰料他們剛進入不久，茫蕩魔嶺就發生巨大變故，這支隊伍幾乎全軍覆沒，據說只有一個人走了出來，那就是衛無垢。

“世間傳言多有謬誤。”衛無垢道，“直至二十年前，我才知道，那日走出茫蕩魔嶺的人，其實是兩個。”

“是您和白霜？”隨侍已經猜到了，他重重感慨，“怪不得白霜老祖資質那麽普通，卻修煉如此迅速，想來也是在茫蕩魔嶺中得到了一些常人不知的好處吧。”

“不。”衛無垢常年冷淡寡情的眼神終於出現了一絲波動，似有壓抑極深的痛苦和愧疚，“她失去了天靈根。”

隨侍震在原地，久久說不出話來。同為修士，他自然也知道靈根被剝奪有多痛苦，靈根離體後，虛弱的身體無法承受強大的靈力，那些曾經讓人強壯的靈力會像是細小的刀刃一般一寸寸侵蝕皮膚、骨骼和內臟，直至骨開肉裂，身死道消。

這其中的痛苦被直接死去還要難熬十倍、百倍……他甚至無法想象白霜當年怎麽撐過去的，又是怎麽活下來的……

衛無垢恢覆了沈默。

他望向雲海之中的落日，目光沈沈，烈火般的夕陽日光也無法暖化他背負的寒霜冷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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