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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立夏時分,季子星回金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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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立夏時分,季子星回金陵……

立夏時分, 季子星回金陵了。

到金陵的第二日,便是兩人的大婚。

因著是春夏之交,天氣漸暖, 喜服倒也不用那樣厚重了。輕薄的霞影紗堪堪顯出少女嬌小的輪廓,猶如冬日雪地上的一顆紅果。

遲驚鹿乖巧地坐在銅鏡前,任由紫檀和青鸞給她梳妝打扮。兩個丫頭替她高興, 凈說些好聽的話來逗她。

遲驚鹿微笑著道:“你們不必怕我難過,今天是我的大喜之日, 我很高興, 不會哭。”

紫檀給她插了一支金簪, 寬慰道:“便是嫁了, 也離得近, 隨時都能回府來看。”

遲驚鹿看著銅鏡裏的自己,一頭漆黑的長發被高高盤起, 真像個小婦人了。因著這次出嫁,府裏人都知道究竟是為何, 哥哥姐姐倒也沒有特別傷心。

不過季安寧還是跑來纏她,說以後自己沒有玩伴了。

遲驚鹿打趣道:“五哥可以陪你玩呀。”

季安寧翻了個白眼:“誰用他陪著了?再說, 五哥現在有正經事要做, 可沒時間跟我玩。”

“什麽事?”遲驚鹿這才想起來,季寇玉這幾天都把自己悶在院裏, 幾乎要不見人影了。

季安寧癟癟嘴道:“不知是不是三哥帶的……五哥竟也要去考學。我又不能耽誤他……這下真沒人陪我玩了。”

遲驚鹿笑了:“我得空就回來找你。”

季安寧點點頭:“實在不行,我就去找你, 九弟不會不同意。”

她又看了抹口脂的小丫頭一眼,欲言又止:“九弟的性子冷淡了些,你也別覺得受冷落,他就是那樣的人。不過還好有青鸞和紫檀陪著你解悶。有什麽委屈的, 你直接回府,爹會給你做主。”

八小姐和九少爺姐弟倆關系從小就不好,府裏人都知道,因此季安寧才會這樣安慰她,怕她去了季子星的府上受委屈。

遲驚鹿點點頭,好像又看到那雙平靜好看的眼睛。其實季子星真不是那樣冷漠的人,她們怎麽感覺不到呢?

生性冷漠又自私的人,是不會在成親前就為她買下一棟宅子的。

遲驚鹿便道:“六姐,其實子星他……”

“不好了,出事了!”

話說到一半被打斷,忽然有個丫鬟匆匆忙忙跑進來,裙帶上的結都要散開了,她竟一點都顧不上。青鸞沈了臉呵斥道:“這樣慌張做什麽?當心沖撞了八小姐!今天是大喜的日子,穩當些!”

那丫鬟遲驚鹿認得,平時膽大得很,被管家訓了也要回兩句嘴,可此刻卻無比慌張,趴在青鸞耳邊說話的時候,手抖得厲害。

春夏之交而已,丫鬟頭上竟全是冷汗。

“什麽?!”

青鸞倒抽了口冷氣,心裏一緊,揮揮手讓那丫鬟退下了,旋即垂著眼把門一關,屋裏頓時安靜下來。

紫檀是個會察言觀色的,先急了:“什麽事兒,你倒是快說呀!”

“小姐……”青鸞直楞楞地看著遲驚鹿,清淩淩的眸子裏是從未有過的慌亂,“朝廷出事,首輔恒均意圖謀反,率軍直壓宮門……老爺和九少爺他們……方才被召進宮裏了!”

策馬到九重宮門外時,季子星尚且穿著一身大紅喜服。他神情肅穆,眼珠像漆黑又深不見底的夜,襯得他面色蒼白,猶如殺神。

奉命守門的叛軍首領看他身形清雋,斯文秀氣,壓根沒想正眼瞧他。

聽說新晉探花是個病秧子,身體壞透了,只不過因為太聰明才能一路高升。光有腦子有什麽用?還不如他手裏的一把刀……

待叛軍勝利了,這聰明的病秧子可就從天上月變成腳下泥了!

想到這兒,他斜眼睨了旁邊的將士們一眼。這些將士中有一半是今早被他們俘獲的,心思不定,正需要個下馬威讓他們害怕。他便得意洋洋道:“首輔大人有令,命我等鎮守宮門,外人一律不得入……”

幾乎是交睫之間,一條長長的鞭子朝他臉上揮來,帶著磅礴又淩厲的氣勢,明明是一條幾指粗的細鞭,卻如同沈重的大山一般將他瞬間擊垮。

他一邊叫罵一邊去摸腰間的刀,才發現自己的下巴竟已掉落在地,連著森森白骨,還在微微發顫。

“唔……”說出的話早就沒人能聽懂,鮮血順著粗糲的脖頸流到前襟上,像牙牙學語,控制不住流口水的孩童。

他這才擡頭,震驚地望著馬上揮鞭的年輕人,方覺那雙漂亮得不成樣子的手,是多麽的有力道。

季子星淡淡地瞧著他,仿佛他只是一只弱小又脆弱的螻蟻。

守門的叛軍首領只支撐了幾個彈指,便重重倒地,在骯臟的土地上揚起一陣灰塵。剩下的將士都倒吸了一口冷氣,有反應快些的,已經幹脆利落地跪下了。

歷來敵我交鋒,都要斡旋一陣,談條件的談條件,談不攏便開打,便是叛軍,也少有二話不說就弄死的。季子星這是根本就沒想給叛軍活路,下手又狠又準,完全不給退路。

“季大人,求您救救我們!”

季子星面前很快就讓出一條幹凈的路,幾乎沒有阻礙,只剩下空氣中淡淡的血腥味。

他朝那人殘破的屍體睨了一眼,薄唇微微張開:“廢話真多。”

大理寺護衛朝一眾跪下的兵士道:“季大人說了,願意一同剿滅叛軍的,跟我們殺進宮裏去,日後榮華富貴,決不虧待!若是執迷不悟,不願作戰的,如同此人!”

季子星帶的人不算多,幸好有季護龍的季家軍作為掩護,在外圍作戰,還有幾位忠誠的將軍及時得了消息,趕來援助,只用三炷香的時間便闖到了最後一道宮門。

他臉色陰沈,無數探聽到的消息都指向恒均造反,就在秋獵之時。如今才立夏,不過短短幾個月而已,怎的就這樣忍耐不住了?今天是他大婚的日子,本已梳洗完畢,一聽到這個消息便立刻動身上馬,調了些兵力護著季府,剩下的才帶過來。

只是沒有親自同那小丫頭道別,也不知道她會不會生氣。

令他驚訝的是,戚行肆居然比他還要早一步。

少年烏發高束,長長的發繩飄揚,嗜血的長劍下死傷無數。他素來喜歡穿黑衣,上頭的銀鶴振翅欲飛,鶴的眼睛上濺了血色,憑空多了一絲暴戾。

向來都是紈絝的公子哥,便是做了指揮使,也未能收斂心性。沒見過他也有這樣戾氣橫生的時候。

“早晨隨家父一同入宮,沒想到遇上這事。”戚行肆朝地上啐了一口血水,舉起左臂在嘴唇隨意一抹,罵了幾句,臉上這才恢覆了生氣,“說好的秋獵才動手,堂堂首輔怎麽還出爾反爾呢。”

季子星一凜:“你說什麽?”

“恒均要在秋獵造反,別怪我沒提醒過你。”戚行肆睨了他一眼,“我可是給你寫過信的。”

季子星:“?”

戚行肆一把抓住對面飛來的箭,反手就插到準備偷襲他的叛軍身上:“沒收到?”

季子星沒回答,他耳邊生風,便一下翻身,長鞭一絞,那人便軟綿綿地倒下了。

“給我的?”

戚行肆翻了個白眼:“當然不是給你的,是給小——鹿——的。”他促狹一笑:“她不會沒告訴你吧?”

季子星臉色一黑,下手重了些,不用鞭子竟也將一個飛身而來的叛軍擰斷了脖子。

戚行肆給季府遞過信,她確實沒跟他說過啊。

“為什麽要告訴我?”雖然他早就知道了。

少年的發繩在空中甩出好看的弧度:“不是想告訴你——我是為了她著想。”

得知首輔意圖篡位的消息,戚行肆腦子裏首先劃過的念頭就是——若有戰事,季家怎麽辦?季驚鹿也會不得安寧吧!

季子星是他的情敵,可他必須承認,此人也是唯一他能放下心去拉攏的人。或許別人不會在乎季家的死活,但是季子星會。

至少在意季驚鹿的。

戚行肆的目光在大紅喜服上停留了幾瞬,嘴角不可察覺地上揚:“真不巧,耽誤了你的喜事,看來只能改日成親了。”

季子星收回長鞭,直奔下一道宮門而去,冷冷丟下一句:“不勞你費心,等我清除了叛軍,自會把請柬親自送到你手裏。”

末了,又補充道:“送你一張最紅最大的,包你滿意。”

少卿大人素來是高嶺之花,因此口出譏言時有種格外的力量,直戳人心窩發疼。戚行肆噎了一口氣:“你……”

小鹿是怎麽答應季子星的!肯定不是自願的!戚行肆無語地看著紅得發艷的背影,這人心機又深嘴又毒,斤斤計較,還小氣,誰惹他一下他就要不動聲色報覆回去,怪不得許多同僚說起他,都要暗暗加一句“那真是個瘟神”!

真是討厭!

九萬大山地處京郊,千百年來從未被撼動,卻在今年的立夏時分轟然陷落,山脊突兀地塌了下去。

“這是怎麽回事?”盛瑤驚慌失措地護送著山洞裏的人離開,一邊送一邊數著數,“二十八、二十九,這邊還有人嗎?速度快些!”

宴聲冷靜地打量四周:“應當是你們鑿穿了一條山脈,下頭的洞路支撐不住山的重量。”

盛瑤恨恨道:“早就說不讓他們鑿了,還非要鑿!陶姨竟也能答應!”

陶霏也出來了,紫色的薄紗長裙上飄落著些灰黃色的土塊,她盡力維持著冷靜,可眼中一閃而過的驚慌還是讓她再也不像往日那般優雅雍容,蒼白的皮膚在山洞裏像是一道慘烈的光,很難讓人忽視。

“慌什麽!一群沒出息的東西!先讓女人和孩子出去……什麽破爛金銀物件都不要了,都給我扔了!”

一年輕婦人道:“陶姨,這是我們辛辛苦苦攢下的……”

陶霏大聲呵斥:“你腦子被山砸壞了?只要我們活著出去,一切都可以重來!我到哪兒都能給你們找個避身之處,天下這麽大,山多得是!你要錢還是要命?!”

婦人手一抖,含著淚把手裏的包裹放到一邊,心裏默默記下位置,想著若有機會,還能回來取。

有人對陶霏的決定不服氣了,埋頭橫沖直撞往前跑,沿途撞倒了幾個小孩子。

盛瑤攔著:“呂叔你做什麽?沒聽陶姨說,讓女人和孩子先撤走?”

呂叔道:“她是女人,自然讓女人先走……我雖是男人,可也是人!憑什麽我最後?”

盛瑤本就對呂叔提議繼續開山的事不滿意,他們這夥人來九萬大山多少年了,一直平安無事,就是他帶著一幫男人要求繼續鑿山,今天山才會塌!又聽他汙蔑陶姨,她終於不忍了,厲聲道:“你說什麽狗屁話?要不是你非要開山,所有人至於淪落到這個境地?”

男人看她也早就不順眼,索性停下腳步,把自己的怨氣一股腦發洩出來:“我開山是為了大家好!山這麽大,多開幾個洞怎地了?倒是你,小丫頭片子一個,年紀輕輕就成了人家的狗腿,什麽事兒都聽她的,一點自己的主意都沒有!”

盛瑤氣急了,指著他的鼻子罵不出來:“你、你……忘恩負義!”

要不是陶姨帶著他們逃到九萬大山,這幫人早就死了!

兩人吵著,身後忽然響起一道急厲的女聲:“都給我閉嘴!”

陶霏陰著眉眼,走到最高處,冷冷地看著呂叔:“讓女人小孩先撤!剩下的,我陪你們留到最後!”

盛瑤急了:“陶姨,你先走,這裏山洞太多,支撐不了多久!”

看陶霏不動,盛瑤幹脆也爬上去,站到她身邊,一邊有序地指揮眾人撤離,一邊勸她:“陶姨,誰都能死,就是你不能,你要是出了事,誰帶著我們找山去?”

宴聲敏銳地抓住了盛瑤話裏的重點,等盛瑤下來時,不動聲色地問:“為什麽你們非要找山?”

不在山洞裏,就不能活了麽?

盛瑤雖然急切,但不該說的話咬得很死。她神情覆雜地看了宴聲一眼:“反正山對我們很重要。”

有陶霏坐鎮,慌亂的情緒被壓制了不少,山洞裏的人一個個往外逃,相互之間攙扶著。很多蝸居在山洞裏,常年不見天日的婦人一出來便跪坐在地上,陽光刺得睜不開眼,只感覺身後的山體還在崩塌,地動山搖。

男人們也出來了,呂叔最後回頭看了一眼坐在高處的陶霏,她壓根就沒打算早走,一時語塞,悻悻地彎著腰出了洞。

盛瑤挽著陶霏,才發現她瘦得厲害,整個人輕飄飄的,跟半人多高的孩子差不多重。盛瑤下意識喊道:“陶姨……”

陶霏只看了盛瑤一眼,用力抓住她的手臂,吐出兩個字:“咱們快走。”

宴聲算著時間,故意放慢了步子,卻只聽見身後一聲巨響,像沈睡許久的龍突然清醒,發出一聲悲壯的龍吟。他猛地回頭,黑暗中只有不斷卷起的灰塵。

沒有看到盛瑤和陶霏。

山體還在陷落,宴聲只遲疑了一下,拔腿就往回跑。山石散亂一地,少年像輕快的飛雀一樣在幽暗的洞裏穿梭。

陶霏被巨石壓在下面,只能聽見她細碎的呻.吟。盛瑤的力氣很小,想把人拉出來,試了幾次都不行。她把臉上的汗一抹,咬牙道:“陶姨,你堅持一下,我救你出來!”

轉頭便發現了飛雀的身影,少女又驚又喜:“你怎麽回來了?”

宴聲:“回來幫你。”

兩個人推了很久,巨石紋絲不動。盛瑤急得大喊:“陶姨,你還好嗎?”

陶霏的聲音越來越小,盛瑤沖石縫裏喊:“你千萬別睡,跟我說說話!我們很快就能把石頭搬開了!”

轉而對宴聲道:“陳玉,你快點啊!”

少年手腕上凸起浮雕似的青筋,纖長有力,終於把巨石搬起了一道微弱的縫隙。盛瑤趕緊抓了幾塊石頭木料在下頭頂住,縫隙越來越大,她拉著陶霏的胳膊,一片冰涼。

陶霏勉強睜眼,身子已經出來了一半。山石還在往下滾落,宴聲幾乎支撐不住,扛著石子的雙肩感到一陣火熱的刺痛。

“陶姨,你使勁,很快就出來了!”

盛瑤在百忙之中還不忘感激地擡頭看宴聲一眼,很快又專心去扶陶霏了。宴聲被石頭壓得已經有些崩潰,可一直沒放手。盛瑤以為他是有情有義留下的,只有宴聲自己知道,他救陶霏只是為了一個答案。

他還有很多問題沒有搞清楚,九萬大山裏有太多秘密,陶霏不能就這麽死了!

想著想著,宴聲幹脆放空了自己,擡眼望上一瞧,臉色立刻變了,呵斥道:“快跑!”

不知何時這邊因為塌陷的厲害,周圍的石頭也開始往這邊掉落,前幾天剛下過雨,混著泥沙瘋狂地向三人襲來。

盛瑤著急地看了一眼半個身子還沒出來的陶霏:“不行,我不走!我要救陶姨!”

宴聲想要把人救出來的心情不比盛瑤少,但經驗告訴他,僵持下去只能三個人全都死。

陶霏已經耗盡了幾乎所有力氣,而且她的身體越來越沈,單靠盛瑤的力量已經無法再拉動她了。

“陳玉,你快幫我一起把陶姨拉出來!”

宴聲猶豫了幾瞬,最終還是狠下心奔了過去,兩人拽著陶霏的小臂,竟真的快要將她完全拉出了。

“太好了,加把勁,咱們……”

頭頂一陣響聲,兩人齊刷刷擡頭看,只見巨石改變了方向,直直得朝著他們剛撬起來的石頭上落下。

而陶霏的腿還沒有完全出來。

盛瑤伸手擋了個空:“不要——”

兩塊巨石落在一起,宴聲眼疾手快地擄過盛瑤的腰飛到一邊,剛在一旁站定,巨石便砸在了方才他們救人的位置。

滾滾塵埃散去,兩塊巨大的山石緊挨在一起,看不見陶霏了。

只剩她一片淡紫色的裙角,上面有很多泥沙。

宴聲看著盛瑤,少女似乎懵住了,整個人像失了魂,一句話也不說,只是死死盯著被兩塊大石頭砸出來的坑。

宴聲不想跟她多廢話,抓住她往亮出跑:“跟我走。”

盛瑤由他拉著,沒說話。她身量很輕,宴聲拉著她感覺她隨時都可能飄走。他敏銳地察覺到少女的情緒不對勁,像是聲嘶力竭後的沈寂,整個人跟木偶傀儡一樣。但他沒時間顧及這些,只是拼命地在一堆亂石間找出口。

盛瑤突然站定,不肯繼續走了。

宴聲皺眉:“怎麽了?”

盛瑤看著他:“你走吧,我不走了。我跑得慢,帶著我是個累贅。”

宴聲懶得跟她廢話,拽著她手腕繼續往前跑。

盛瑤又跟著跑了幾步,她戀戀不舍地看向自己的手腕,一狠心拍掉了宴聲的手:“我不跟你走,別費勁了。”

宴聲忍著怒氣:“你鬧什麽?”

少女回頭,直勾勾地看著那片孤零零的裙角,輕聲道:“陶姨死了,是嗎?”

是死了,他們眼睜睜看見她被砸死的。

石頭還在不斷滾落,宴聲算著時間,極力忍耐:“人死不能覆生,我們已經盡力了,等安全了我會把她屍體帶出來,找個地方安葬。”

“不,我不能走。”盛瑤神色糾結地看向宴聲,突然笑了:“沒有陶姨,我早就是死人了。你走吧,我陪著陶姨!她出不去,我也不出去了!”

宴聲是很想把她打暈了帶出去,可少女就像著了魔一樣往回跑,恰好一塊石頭落下,正正砸到她身上。

宴聲開始生氣了:“你幹什麽?!”

盛瑤苦笑著搖搖頭:“陳玉,你不懂,我是一定要留在這裏的,出去了,我早晚也沒命。”

宴聲不想再拖延下去,盛瑤留下的意願異常強烈。他不是聖人,除了季驚鹿,他不需要對任何人的生死負責。

對於他來說,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問題的答案。

九萬大山的秘密,到底是什麽?

他直接問道:“為什麽你出去了就會死?”

想到盛瑤之前說的,陶霏的身體那樣虛弱,他又問:“山洞裏的人不能見光對嗎?”

所以他們才心甘情願地蝸居在大山裏,幾乎見不到日光,即便出去了,也活不了多久。

盛瑤看了宴聲一會兒,沖他微笑:“陳玉,你挺聰明的。實話說,我是很喜歡你,但我不能要求你也喜歡我,因為山洞裏的人全都中了一種毒,全都有病。”

本能覺得這種病和當年赤溪軍被滅有關,宴聲急切道:“什麽病?”

盛瑤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麽,以為是關切自己,回答:“我也不知道。我只曉得其實陶姨當年上過戰場,這裏的所有人都是她手下的兵,女人孩子就是士兵們的家眷。陶姨遭人暗算,整支軍隊都吸了那種毒氣。他們身上的血異於常人,一旦受傷,沒有辦法愈合,中毒越深,血流的越快,流光了,就死了。”

“當年陶姨帶著殘餘的兵逃出來時,就知道他們再也不能拋頭露面,必須找地方躲起來。他們的家眷也要一起‘消失’才行。一開始是躲在鄉下村裏,沒多久金陵就派人搜尋,陶姨無奈才帶大家一起到了這裏,巧合之下發現九萬大山迷霧重重,少有人敢靠近,我們才在此定居。”

當年赤溪軍覆滅後,很多人的親眷也不知所蹤,原來是跟著陶霏逃到了這裏。

“安頓下來以後,很多人發現自己身上破了皮,血卻無法止住。中毒淺的,一個小傷口需要好幾天才能緩慢愈合,中毒深的,口子稍微大一點,就要殞命。陶姨窮其一生都在尋找治病的良方,最後發現只有換血才能解毒。”

宴聲倒吸了一口冷氣:“換血?”

盛瑤笑笑:“沒錯,需要找到一個健康的人,把他的血,換到我們身上。一個人,換一個人。”

宴聲楞了一下,當時陶霏救他,難道是把他當成……

少女抓住了他臉上一閃而過的情緒,苦笑道:“你不用多心,救你並不是把你當成藥引子。因為雖然我們知道了這種辦法,卻無法真正實現。”

“為什麽?”

“我們只是知道這樣做可以解毒,但沒人懂該如何換血。古往今來,帝王們渴求長生不老,也不乏有宮中秘術給人換血,但是沒一個成功的。”

宴聲並不完全相信她這套說辭:“你們就沒試過?畢竟關乎自己的性命,如果是我,便是有極大風險也要試上一試。”

盛瑤渙散地盯著宴聲,笑得有些滲人:“你真的很聰明。”

“當時我們擄來一個村民,用他做藥引子,給一個年輕的士兵換了血。”

宴聲趕緊問:“然後呢?”

盛瑤的語氣很平靜:“然後他們兩個都死了。村民被抽幹了全身的血,立時就死了。年輕的士兵第二天傍晚死的。”

“很殘忍吧?人為了活著其實什麽都能做,可死了一個人,我們也不敢太過冒險了。”

她推了宴聲一把:“陽光會加速中毒的速度,只有在黑暗裏才能勉強維持。那些女眷和孩子原本是沒病的,可經年累月跟有病的接觸久了,自然也就患上了。”

“陳玉,我在陶姨身邊伺候久了,中毒很深。今天我陪她死,也算報答她當年在路邊救下我們全家的恩情。你跟我們呆的時間很短,不會有事。快走吧,帶著大家再找一個山洞……”

宴聲剛想開口再問最後一個問題,山石砸落,盛瑤都沒來得及發出聲音,就徹底被湮沒在紛飛的亂石裏。

倉皇逃出來,宴聲大口大口呼吸外頭新鮮的空氣。他累得體力不支,靠倒在山底的樹下。周圍是一片哀嚎,心中的不安終於被證實——

當年陶霏和盛祁洲是帶著女兒出兵的,既然全軍無一幸免,那季驚鹿一定也中了這種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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