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時光很快就過去，日光透過薄薄的窗紙照進房間。

夢蝶在清晨的日光之中醒來，她沒有動，只是靜靜的躺著。

他睡得很沈，呼吸均勻。白玉一般的身軀緊緊貼著她，有力的手臂擁抱著她，仿佛怕她會離去。

兩人此時的樣子，就像是人間的一對普普通通的情人。

她看著他的睡臉，渴望著時間的流能夠停在此刻，再不流動。

讓她能這樣一直被他抱在懷中，讓她能一直叫他清夢。

清夢，清夢，清夢。

那是他未成仙時候的本名，極少有人知道的。在她這樣叫他的時候，感覺到自己仿佛穿越了千年，來到他未成仙之前的時候。

他的名字取得真好，對她來說，他就是一場夢。

沒有什麽比他更虛幻，沒有什麽比他更美。

雖然他這樣真實的躺在她身邊，這麽緊的擁抱著她，可是她知道，他是夢。

既然是夢，就總會清醒，總會忘記。

醒了之後，她就只是他的徒弟。

她從他的懷抱裏掙開，起了身，穿好衣服。

深吸一口氣，發覺滿身都是充沛的真氣，她的身體變得無比輕盈，每走一步，都好像要飛起來。

“你要走了。”

不知何時，身後的他已經醒來。沒有說別的話，沒有挽留，只是平靜的闡述著這個事實。

她回過身面對著他，跪下，認認真真的三拜九叩。

“師父，徒兒此去，再無歸期，但請師父勿要思念。”

她低著頭，看不見他的表情，她不敢去看他的表情。

他沒開口讓她起來，她就一直跪著。

他卻看了她許久，才說：

“你走吧。”

她站起來，轉過身，卻聽他在她身後道：

“回去之後，若是過不慣，我仍在昆侖山初見的地方等你。”

她楞了一下，卻沒有回頭。只是點了點頭，推開門，走了。

走出落梅庭，走出北冥仙宮，門口已經有兩個穿青的女子在等著她。

見她出來，那兩個女子向她施了一禮，道：

“我二人是王母的青鳥使，來向仙子賀喜，並送仙子去拜見王母。”

夢蝶也向二人施禮，道了一聲有勞了。她輕輕一躍，就已在空中。隨著那兩位青鳥使往瑤池而去。

三人飛了一陣，瑤池所在的昆侖山已經近在眼前。不想眼前忽然出現一人，一身紫袍，手持寶劍，攔住了三人去路。

夢蝶定睛一看，那人卻是她認識的，不覺驚異道：

“北辰哥哥，你怎麽在這裏？”

“昨日我當值之時，發覺北方多出一顆小星。知道是北方有人成仙。我只怕是你，故在此攔截。夢蝶，你那師父留不住你，你可願意與我同回紫宸宮？”

夢蝶還未開口，青鳥使中的一人開口斥責道：

“星君統領一方，一向受人尊敬，應當懂得規矩才是。如今夢蝶仙子初得大道，自當去拜見王母，你又怎能隨意阻攔？還不快快退去。”

北辰並不退後，仗著劍，向前兩步，怒道：

“你既知我是北辰星君，何以出言不遜？夢蝶仙子與我本是故人。如今在此說幾句話，難道還要你們兩個許可不成？你們雖然是娘娘的青鳥使，我卻也不怕。大不了殺了你們兩個，我再去向娘娘請罪。”

說罷，北辰提劍向離他較近的那位青鳥使刺去。那兩位青鳥使又驚又怒，連退幾步，齊齊現了本相，原來竟然是兩只一人高的大鳥。它們扇動著翅膀，一齊向北辰攻去。而北辰也提劍刺去，似乎決意要取那兩位青鳥使的性命。

夢蝶見狀，便要上前阻攔。剛剛心念一動，她的袍袖就驟然變長，攔在了青鳥使與北辰之間。她忙道：

“二位青鳥使不要發怒，這位北辰星君是我好友，在此阻攔，也不過是想與我說兩句話。還請二位青鳥使容我與他說清，就隨二位去面見西王母。”

她一邊說著，一邊向北辰使著眼色。北辰也就只得收了劍，一拱手，道：

“一時情急，還請二位青鳥使勿罪。”

那二位青鳥使聽見如此說，也就又化作人身，走到一邊去了。北辰來到夢蝶面前，緊緊握住她雙手，道：

“人間有生老病死諸多苦楚，你若留在瑤池，又難免要受人管束，不得自由。不如隨我回去紫宸宮，你我二人長久在一處，逍遙自在，豈不快活？”

夢蝶搖頭道：

“北辰哥哥，多謝你好意。我已經決意要回去了，此事我已經盼望多年，如今只希望可以達成。我知道北辰哥哥一直盼我回來，一直希望我能陪伴著你，然而我卻不得不辜負北辰哥哥的這一片心意了。”

夢蝶這一段話說得很慢，一字一句，每一個音節都仿佛狠狠撞擊上北辰的胸口。然而他堅強的挺起胸膛承受。這樣的結局，其實是他在來之前就已經清清楚楚想到了的。他知道她從來不屬於他，無論是三世之前，還是現在。

夢蝶看著北辰的面色不斷變化，由白轉青，又由青變灰。只覺得他十分可憐。溫言勸道：

“我知道北辰哥哥等了我數百年，然而你可知有人在你的身後不知等了你多久。我與北辰哥哥無緣，北辰哥哥何不退一步，回頭看一眼在身後等著北辰哥哥的人？”

聽了夢蝶此言，北辰卻笑了。那悲哀而慘淡的笑容出現在他漂亮的臉上，看上去讓人憐惜和同情：

“你以為我真的不知道？你說的是小圓那丫頭。她跟著我這麽多年。一直站在我的身後看著我，等著我。可是我只當作不知道。”

聞言，夢蝶吃驚的睜大了眼睛：

“既然知道，為什麽要這麽冷酷？”

“你問我為什麽冷酷嗎？那麽你為什麽不問問你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冷酷？你告訴我，怎樣才算是不冷酷呢？難道是要我告訴她，我永遠都不會註意到她，永遠不會愛她？”

夢蝶啞口無言，卻聽北辰帶著慘然的笑，繼續說道：

“我且問你，若是你回不得家，無處可去，只得到我紫宸宮去住。你可願意接受了我？”

夢蝶若有所悟，慢慢搖了搖頭。

北辰看著她的眼睛，認真地，一字一頓地說：

“我也不願意。小圓只是小圓，我心中的人永遠只是你。”

他說完，向她伸出手去，似乎要去撫摩她的臉。可是還沒有觸到，他卻如觸電一般，把手收了回去。沒有道別，只是轉身走了。

背影淒涼。

她看著他的背影，心裏產生了一絲歉疚。當他的影子已經消失在路的盡頭，夢蝶回過身去對那兩位青鳥使深施一禮，說道：

“給二位青鳥使添麻煩了，我們繼續走吧。”

作者有話要說： 天氣好熱~~~什麽都不想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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