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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議和 (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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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有意讓自己已經嫁人的女兒和離和親匈奴時,險些癱倒在禦座上。

舞陽侯夫人呂嬃當時也在場,慌亂上前扶起姐姐。

“阿姊,阿姊!此話說不定是誤傳!匈奴那等腥膻蠻野之地,縣官怎會讓嫡長女前去和親!”

呂雉一雙眼睛死死的盯住跪在下面那個在戚夫人宮室之處當值的寺人。

“陛下當真對戚姬這麽說的!”

寺人觳觫跪伏在地,“奴萬萬不敢欺瞞中宮!夫人侍寢之時,奴從旁聽得陛下有意讓公主和親!”

呂嬃覺得姐姐伏在自己手上的那只手臂顫抖不止。

須臾,呂雉面上的神色漸漸轉為平靜,恢覆了身為皇後的雍容。

“你做的很好,我要賞你。”呂雉望著下面跪下的寺人笑道。

寺人大喜之下又是對著皇後行禮。

呂嬃看著寺人退下,轉過頭來勸解姐姐“阿姊,說不定這賤奴聽錯了呢?”

“聽錯了?呵呵,阿嬃啊你太小看你的這個姊夫啦!”呂雉拍了拍她的手,笑得滲人,“當年廣武澗,他為了大業,連生身父親都可不顧,又何談阿樂?以一女換取太平對他來說可是相當的劃算啊。”

明明是大好的天氣,長信殿內也不冷。可是呂嬃看著姐姐臉上的笑容,似有一股陰冷透過她身上的層層錦衣,直入骨髓。

作者有話要說:劉三渣渣也夠渣了。

172風動

趙王張敖此次被押送入長安,不但很有可能喪命,甚至連妻子都有可能離自己而去,被天子嫁到苦寒又語言不通的匈奴。

長信殿的皇後失寵日久,這是長安上下皆知的事情。而這件事情背後有隱隱約約又有後宮爭寵問鼎於後位的影子。但是呂皇後兩名兄長都在軍中任職,呂氏子侄在開國新一代中資質格外不錯,也有被長輩提攜著任職的。

寵姬戚夫人出身貧寒,朝中也沒有皇後那樣的勢力。能夠獲得天子的寵愛,完全就是靠她的楚舞還有那個可愛的皇子如意。

但就是這樣,在天子的縱容和默許下,就是這麽一個寵姬也敢向皇後亮起了尖刀。

呂雉決不能讓自己的女兒被劉邦去和親匈奴,她親自去求見天子,見到天子後跪伏於地。聲聲帶淚,字字沁血,從女兒從牙牙學語開始到學步,每一個細節她都記得。

劉邦這個人並不顧家,四十好幾了還打著一條光棍,等到娶了妻子有了孩子之後,他還是天天在外頭喝酒鬧事。

女兒還好,對於兒子劉盈沒有半點印象。劉盈出生不久,劉邦就作為亭長去押送徭役去了。然後直接在路上犯了。不但他對兒子冷漠,就是劉盈對他也是懼怕居多。

現在他對劉盈那個綿軟的性子真心煩的不行,不知道自己怎麽有那麽一個兒子,見著就想一腳踹上去。

“當年陛下遠行,阿樂就那麽攥住陛下衣角,不願意親父遠行,一路勞累……”呂雉一面哭著說道,一面瞟過劉邦的面孔。

這個男人對她和一雙兒女實在是太冷情,她已經年長色衰,由得年輕姬妾朝著自己捅刀子的地步了。

她低低泣訴,看著那男人由一臉的不屑到現在的對過往生活的點點回憶。

等到退出回到長信殿呂雉幾乎是全身癱軟,妹妹呂嬃老早就侯在長信殿裏,見著姐姐的步輦行來趕緊半抱著姐姐回到內殿中。

“阿姊,如何?”呂嬃看著姐姐喝了好一口溫水,又用溫熱的帕子擦了臉,問道。

“陛下面有懷念,看來倒還是記得阿樂。”呂雉背靠在宮娥疊上的軟枕上說道。她並沒有在劉邦對女兒有沒有感情這事情上糾結過久,她看向妹妹“阿樂什麽時候入長安?”

“算算也就這麽幾天的事情了。”呂嬃回答道。

“讓阿樂帶著阿嫣入住長信殿。”呂雉道。

“嗯。”

“話說貫高如何了?”呂雉問道。赤色深衣下的手伸出來緊緊攥住妹妹的手。貫高是趙國大臣行刺皇帝的主謀,貫高行刺皇帝事發之後,三族被滅,自己也被壓入了長安。

“聽說嚴刑拷打。”呂嬃說道,“就連獄吏都在他身上找不到一塊可以行刑的地方了。可他還是說行刺之事全是他一人所為,和趙王無幹。”說到這裏,呂嬃都佩服這個六十多歲的老頭。三族被滅,自己又被打成那樣,還不肯把主公牽扯進來。也是一等一的忠義了。

“其實這事說起來……”呂嬃感嘆一聲。當時天子從平成回長安路過趙國,張敖用女婿的禮節非常恭謹的侍奉皇帝,沒想到那會吃了匈奴一個大虧的皇帝竟然對著自家女婿岔開腿坐著,還破口大罵。這才引得趙國一眾臣子群情激奮,預謀要刺殺皇帝。

真的說起來,還是皇帝先做的不對。

“這就好,貫高說此事與無關,趙王就一日無罪。不過……就算性命無虞,恐怕王位也不保了。”內殿裏宮女燭奴上的燈火映照在呂雉眼中成了兩叢冰冷的火苗。

“趙王無罪……怎麽還會……”呂嬃不解。

“那些異姓諸侯,始終是陛下心裏頭的一根刺。”呂雉看著自己深衣袖口上龍鳳繡紋,“而趙國,地處要塞,土地肥沃。將這番良地放在異姓諸侯手上,陛下會放心?”

“這……”呂嬃驚訝擡起頭。

“罷了,能保住一條命也是好的。王位沒也就沒了。”呂雉說道。

長安城內的風雲湧動,列侯們感受得最是清楚。列侯們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就是那些侯夫人們也有些想要朝著戚夫人那裏走動的心思。

那些沛縣裏一同和劉邦出來的老兄弟們不是諸侯王就是列侯,自然對老嫂子推崇有加。戚夫人雖然受寵得有些過分,但是在老兄弟們看來,這個女人和那些前秦朝宮苑裏養著的良犬也沒多大區別。

男人對老嫂子一片心,不過家裏有女人倒是有見戚夫人得意而有些蠢蠢欲動的。結果把這事兒和自家男人一說,莫不是被罵的狗血淋頭。

在皇後極力為趙王奔走的時候,舞陽侯夫人也在官邸中請侯夫人們前來聚一聚,用的也是舞陽侯太子拜師的喜事。

昭娖帶著伯姬赴約,伯姬到了五歲上頭,雖然還年幼但是跟著母親出去見見那些侯夫人也沒壞處。

昭娖曲裾下的長裙後擺拖在地上,手裏牽著女兒的小手走在舞陽侯官邸的長廊上。長廊兩旁全設有竹簾,竹簾上又懸有玉璧。

她朝那些玉璧上一瞟,看著那些玉璧沒有半點瑕疵,想著這舞陽侯不愧是劉邦的連襟,財大氣粗的。

“呀,留侯夫人。”呂嬃聽了侍女的稟報,自己親自出來將昭娖迎接回室內。

“來,見過舞陽侯夫人。”昭娖輕輕拍了拍伯姬。

伯姬今日打扮的也是盡善盡美,原本頭上的沖天辮已經梳成了包包頭,兩邊的總角上還綴以珍珠,垂以流蘇。小丫頭身上一身粉色的曲裾,加上容貌本就漂亮可愛。

在家裏伯姬就被母親和乳母吩咐過,她將雙手伸入袖中,兩團花紋貼合在一起。

“見過舞陽侯夫人。”小丫頭拜□去。

“喲,小嬌嬌真是多禮了。”說著呂嬃好好打量了一番伯姬,稱讚道“有其父之風,將來德行必佳。”

昭娖在心裏就笑了,她可不記得呂嬃什麽時候見過張良。又是從哪裏得知張良的品性如何。反正大家也只是說說場面話而已,面上過得去就算了。

此時曲逆侯夫人帶著曲逆侯太子陳買前來,昭娖回過身正好見到張氏,張氏這些年養尊處優的生活讓她體型有些發福,侯太子買跟在母親身邊,看著那片熱鬧沒有多少興奮好奇。

伯姬好奇的打量著陳買,看著看著小手擡起來捂住臉上的笑。

張氏此時也看見了昭娖,她臉上頗為不自然的扯出一絲笑。尤其看著昭娖身邊跟著的那個錦衣包裹的小女孩。

昭娖發覺她的眼神有些奇怪,但是也沒多想,徑自帶著伯姬坐上席。

“今日將各位請到這裏,不必多拘束。”呂嬃笑道,此時那些侍女們也分別趨步到各位貴婦食案之旁,手持長杓盛出酒液來倒到貴婦面前的羽觴裏。

小丫頭看著母親面前的酒液,蠢蠢欲動。

這幕被張氏瞧見了去,想起丈夫陳平說的那句留侯家的女兒好,不由得輕哼了一聲。自從陳平從平城回來,也不和她一起共寢,反而夜夜寵愛那個從留侯府中帶回來的女姬。這不過了一個月又是反酸又是如何鬧騰,原本一個小小家妓生病,不請醫者來看嫌棄弄臟府邸丟出去任其自生自滅都是正常的事情。可沒成想,丈夫竟然還上了心,請醫者來看,這一診脈就診出重身來。這家妓肚子裏的孩子沒人認,也就從母了。家妓那種人,只求容貌不求操守,和好幾個男人廝混在一起也是常態。

可府裏也沒有人敢去動主人寵愛的女姬,那些門客侍衛也是看碟下菜,見著這個女姬受寵也不敢去撩撥。於是陳平也就認下了這個庶子。

即使如此,陳平也沒升那個女姬的位置。她依舊是一名侯妾。所謂的母以子貴都沒看到個影子。

張氏自己兒子地位穩固,雖然不是很得陳平喜歡,但是侯太子的位置難以撼動。後院裏也有那麽幾個得了丈夫青眼的姬妾,但是根本就不是正經的側室。她這個侯夫人還是穩穩當當。

只不過……想起幾個月後自己就要多個“兒子”,而裝這個“兒子”十個月的“陶瓶”是從留侯府中出來,心裏依舊有些難受。

張氏眼角瞟見昭娖用箸沾了些酒液給女兒嘗鮮,低頭間身後的長發也隨著動作微微垂下,眼眸中光彩微斂。

那一低首的溫柔見著好像是似曾相識。張氏想了想竟然和那個小賤*人有一絲絲的神似。心中頓時一凜,她清理思緒。轉過頭和別家的侯夫人介紹自己的兒子。

經過陳平的那次提醒,張氏已經明白自己想要和舞陽侯搭上親家根本就是很難的事情,於是她就轉向別家。

昭娖讓女兒嘗嘗酒液,問“味如何?”

小丫頭一張臉都快要抽成一堆,“水,水,味辛,阿母……”昭娖見著不由發笑,讓人奉上水來。

伯姬見著酒好奇鬧著要喝,比起訓斥她不如讓她嘗嘗。昭娖也不覺得這味道孩子會喜歡。

“留侯當年在縣官身側出謀劃策,聽說就是他進諫縣官全力剿滅項羽呢。”

昭娖聽見呂嬃聽到張良,不由得臉上帶了些許矜持的笑。

“留侯可是縣官的智囊呢!”呂嬃說著,面上笑吟吟的。

“縣官身邊謀臣能人甚多,子房所出計策,有些好有些也不怎樣。”昭娖淺笑著將張良在劉邦面前那一套的說辭又在呂嬃面上說了一次。

呂嬃用手壓在唇上,寬大的袖子遮住了她半邊臉,只能見著那雙敷著鉛粉的雙眼。

“真是過謙,當年留侯在縣官面前也是這麽說的呢。”話音一落,在場的侯夫人們也很都給面子的發出善意的笑聲。

大堂內角落裏點燃的蘭膏輕微炸響。

“不過留侯有呂尚那等輔佐君王之才,確是真的。”呂嬃笑道,似乎要把張良誇到底了,什麽天子智囊,就連西周之初的,姜齊的頭一位封君呂尚都被拿出來套在張良頭上。

昭娖臉上淺笑不變,心中已經明白這呂嬃這麽一個勁的說張良,恐怕是因為最近的事兒有求於他。

張良已經無心於朝堂上的明爭暗鬥,昭娖也不想他一腳踩進後宮爭鬥裏頭。她的確很同情呂雉,但也還沒同情到推著自己男人上戰場的地步。

昭娖依舊笑的溫婉,“哪裏呢,都是夫人過於褒獎了。”

呂嬃也笑的雙眼都彎起來,那麽好幾個請來的侯夫人裏,除了留侯夫人昭氏以外,其他的多少都有些陪同的味道。

見著昭娖如此,呂嬃也不再把話題朝著張良身上套,轉而盯向了在母親身邊那個漂亮小女孩。

對於孩子的話題,女人們總是能問的。從年歲到愛好再到誇獎小嬌嬌繼承了父母的長處。

末了,呂嬃還半真半假的感嘆,“可惜了,和我家阿伉差的歲數太大。不然小嬌嬌長大了定是嘉婦。”

昭娖一聽,臉上笑著心裏頭頓時炸毛:就算你家兒子和我女兒同歲都不行!

呂嬃說著遺憾了一回,又讓人送上精致的漆盒,說是送給留侯嬌嬌的禮物。

昭娖笑著讓身後的侍女受了,整個過程幾乎都是呂嬃和昭娖一來一去。話題主人公伯姬倒是在一旁讓乳母餵肉羹,一點都沒攙和進去。

宴會上侯夫人們談笑很開心,等到散去歸家,呂嬃又讓人送來好大的漆盒。

等回家,伯姬飛快的就朝父親的書房奔去。

此時張良正在書房中整理往年自己學的黃石公兵法的心得,聽得門口處一聲嬌軟的呼聲“阿父。”

他放下手中的筆,招呼女兒奔過來,“伯姬,到阿父這裏來。”

伯姬兩條小短腿跑的飛快,像一只小乳燕撲進父親懷裏。小家夥聞著父親身上幹燥的味道笑的很歡。

昭娖從外頭進來,看到的就是女兒趴在張良懷裏撒嬌的場景。

伯姬在外頭很乖,但是一回家就原形畢露,撒歡欺負哥哥什麽都幹。

“今日在外面好不好玩。”張良抱起女兒問道。

伯姬沒有任何猶豫的搖搖頭,“不——好——”稚嫩的嗓音拖的長長的。

“曲逆侯家的太子好呆!不像大兄!”小姑娘末了還在父親面前說說別家孩子的壞話。

昭娖走了進來跪坐在父女身邊,“今日去舞陽侯夫人那裏,那位夫人可是送了伯姬好大一份禮。”

張良饒有興趣看向昭娖“哦?”

昭娖嘆了一口氣,拍了兩下手。侍女手捧漆盒從外面趨步而來。

“打開。”昭娖吩咐道。

侍女們依言將兩個漆盒打開,一直盒子裏裝著的是整塊白玉雕成的一對舞姬,舞姬發髻高高綰起,長袖上揚飄舞,栩栩如生。

送給伯姬的那份是好幾塊剔透的琉璃壁,琉璃壁晶瑩剔透,好幾種顏色融合在一處非但不顯得雜亂,反而極盡華美。

“這舞陽侯夫人看來是借著伯姬的名,送於阿娖你的。”張良看過那些禮物笑道。張良對這些白玉琉璃自然是識貨,不過北方之人並不怎麽好佩戴琉璃壁,倒是楚人甚善此物。伯姬生長於長安,哪裏喜好楚風。還不是送給昭娖的。

“送我,也是借著這個來告訴子房你的。”昭娖揮揮手讓侍女退下,“舞陽侯夫人這是想讓你給中宮出力呢。”

最近長信殿的種種不如意,昭娖也知道。若是呂嬃想要張良為中宮出謀劃策,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張良一笑,“長樂宮的事,我倒是無心插手。”

“那我準備回禮了。”昭娖說道。既然無心為對方出力,受下的重禮也不可能退回去打對方的臉,那就準備一份同樣的重禮換回去。

雙方互不相欠,就算是到後頭都沒有個理由記恨。

“嗯。”張良應了一聲,摸摸女兒的包子頭。

晚間,和兒女用完饗食。回房間休息。

昭娖換上寢衣半躺在榻上,那邊張良剛剛坐在她身邊。

“聽說那位趙王可是一等一的美男子,被投入獄中倒也……”昭娖想起好好一個美人竟然遭遇牢獄之災,頗有些同情的搖搖頭。

張良面上表情一滯,沒想到昭娖竟然因為張敖的那張好相貌而大感同情。

心裏頭一股怒氣升了出來,他伸手去攥過昭娖的腳踝,手指有意無意的在她白潔的腳背上滑過。

“趙王因行刺縣官被押送入長安,阿娖這話未免太過輕薄了。”張良垂下雙眼說道。

室內的侍女們已經全退出去了,內室裏只有夫妻兩個人,說起話來自然是有些不忌諱的。

而昭娖依舊躺在那裏,似乎沒有聞到張良話語裏已經沖天的酸味。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也不能例外,趙王倒也真是年輕貌美。”

“年輕貌美。”張良聲音低沈,嘴角勾起。但是一雙眼睛卻還是似笑非笑。

昭娖手撐著頭,看著表面一片平靜的張良,“子房也是好容貌,奈何年老色衰。”說著眼睛還瞟著張良。

張良的手瞬間有些僵硬,但是下一刻他竟然已經把昭娖的下裳給扯落重重壓在昭娖身上。

昭娖被突來的重量給壓的措手不及,她頭落在枕上,張良呼出的熱氣噴在她的脖頸上,說不盡和暧昧和強勢。

他壓在昭娖身上,一手撐在她身旁。

“良老還是沒老,阿娖明日就有數了。”

昭娖一楞,隨即反應過來:你個流氓!

**

皇後嫡出公主的車駕終於是弛進了長安,連同嫡公主一同進入長安的,還有趙王王主嫣。

嫡公主劉樂的兩個親舅舅得了消息,親自接外甥女入長安。然後又親自把人送到長樂宮中皇後居住的長信殿。

王主嫣才三歲稚齡,跟著滿臉愁容的母親進入輝煌的長樂宮。

長信殿內好幾叢樹枝燈叢上,點滿了燈燭。整個宮殿明亮無比。

皇後呂雉坐在長信殿上的正位禦座上,焦急的等著女兒。等女兒和外孫女的身影出現在殿內的時候,心頭上的一塊石頭終於放了下來。

“女兒見過阿母。”劉樂牽著女兒一同拜伏於地。

三歲的王主嫣也學著母親的樣子伏在地面上“見過大母。”

呂雉也不等皇後將行叫起,自己從禦座上奔下來將女兒和外孫女扶起來。

劉樂在丈夫被押送長安之後,日日擔心,今日見著母親終於在母親的懷裏哭了出來。呂雉見著女兒哭的傷心也落淚。

“我苦命的女兒。”呂雉抱著女兒哭起來,“你命太多厄運了啊!”

想起女兒幼時先是被劉邦踢下車,等到年長嫁人還要被劉邦送出去和親匈奴,呂雉一面哭一面心裏的戾氣越發旺盛。

一旁的王主嫣見到外祖母和母親抱在一起大哭,也嚇得哭起來。

“阿母,阿母!”劉樂臉埋在呂雉的肩上,多日來的憂愁全部爆發。哭著哭著竟然暈倒在母親身上。

這下長信殿亂成一片。

皇後長信殿裏的甲士把當值的禦醫給一邊一個架著進了殿。

躺在皇後禦榻上的呂公主面色蒼白,禦醫為呂公主診脈之後,回稟呂雉道“公主憂思過重,動了胎氣……”

呂雉一聽到胎氣二字立刻眉梢一揚“你說公主重身?”

禦醫拜伏的更低,“公主重身已二月有餘。”

呂雉一聽,算算時間正好是張敖離開趙國之前。她繃緊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大善,你為公主趕緊開安胎的藥來。”

“唯唯。”禦醫應下。

呂雉看了看女兒,牽著外孫女的手,她看向長樂宮前殿的方向。那是天子劉邦的居所。嘴角微微勾起。

作者有話要說:咩,說一說古代對於小妾這種生物。對於小妾呢時代越在前面,對她們的看法就更加牛馬不如。例如懷孕,對於男女主人來說,小妾就是一個生孩子的工具。孩子在小妾的肚子裏裝九個多月生下來,認的母親是嫡母,孩子和小妾沒什麽關系。如果小妾在懷孕的時候流產,或者是生下殘疾畸形的胎兒,那麽罪責就在生母身上,不會出現生母流產還好吃好喝安慰的情況。而是打死發賣。所以張氏覺得那個姬妾就是裝孩子的陶瓶。

PS:在漢代,母系風氣依然有存留,皇家裏的公主皇子可以以母系那一方稱呼。例如館陶公主劉嫖被稱呼為竇太主,漢武帝太子劉據被稱呼為衛太子。魯元公主被看做呂公主也是沒錯的。

173出策

呂公主的重身,對呂雉來說無疑是好消息。

嫡長子對於任何宗族都是意義重大,不管是天子還是諸侯,都是非常看重。如今趙王張敖嫡長子一位空虛,剩下來的那些庶子都是上不了臺面的庶孽。如今正妻有孕,很有可能便是嫡長子。放在普通人家,就算夫君不幸歿了,妻子懷孕,岳家也絕對沒有逼著女兒改嫁讓這戶人家斷後的道理。

呂雉拉著外孫女胖乎乎的小手,一邊看護著女兒喝下藥汁,一邊輕聲問著趙王王主一些在趙國的事情。

她臉上的笑意越發濃厚,眼角的細紋裏都是笑。方才她派出寺人朝長樂宮前殿還有太上皇,那些關系近的宗親們也沒忘掉。甚至那位天子的大兄前代王現在的合陽侯劉仲,都沒有忘記。

呂雉冷笑著坐在禦榻旁,劉邦是什麽德行她最清楚不過。拉著名聲不肯放手,現在女兒懷著張敖的嫡長子,他倒是敢冒天下之大不韙逼著女兒打胎再嫁啊。不怕被千人萬人戳爛他的骨頭!

長信殿的寺人來的時候,劉邦還摟著戚夫人尋歡作樂。當時劉邦也等不及將戚夫人抱到榻上,就那麽扯開衣襟準備魚水之歡。卻被長信殿的寺人打斷了。

劉邦一邊悻悻的從戚夫人身上爬起來,一邊罵進殿傳話的黃門“作甚呢!”

黃門也後悔的要命怎麽在這個節骨眼上進來了,他低下頭回答道“中宮遣人來報喜。”

“報喜?”劉邦一臉嫌惡,“她有甚麽喜可報的?”

黃門雙手攏在袖中甚是恭謹的回道“中宮道‘陛下大喜,趙公主重身,趙王嫡長子可待矣!’”

趙公主也就是劉樂,按照此間習慣她嫁給趙王,用以趙王的名號稱呼。

戚夫人攏過被劉邦粗魯扯開的交領,聽見趙公主重身的消息不禁一呆。

劉邦沒有半點要多出一個外孫的喜悅,他深深皺起了眉頭“阿樂重身了?”當然前來給他報喜的不僅僅是中宮,其後那些在長安裏的劉氏宗親們,甚至一心想要回到故鄉和老夥伴們鬥雞的太上皇都遣人來賀喜了。

對於古來稀的太上皇而言,小孫女自然是可愛的,如今孫女也要生下趙王的嫡長子,別管孩子的父親現在的處境怎麽樣,一族有嫡系之後怎麽都是好事情。

面對老父大嫂侄子弟弟的一片恭喜聲,劉邦也只能笑著和他們說這是好事。

倒是有看得明白的在一旁偷笑,天子這是被打的個措手不及。

劉邦還真的不能不公開不要臉逼著女兒喝打胎藥逼的張敖嫡系斷絕,他讓皇後挑出一批色藝俱佳的少女,封了其中出色的人為公主。帶著一大批的豐厚嫁妝出塞和親匈奴去了。

這一次漢宮裏鬧哄哄的嫡公主和親事件才算拉下帷幕。

之後,趙王張敖被廢趙王王位,降為宣平侯仍尚嫡公主。而後又把只有七歲的皇子如意封為趙王。

趙王冊封大典那日,呂嬃坐在長信殿內,滿臉陰沈。

“那個小賤婦生的孽種!”呂嬃一開口就是非常的不客氣,“戚姬那賤婦平日就在縣官面前哭哭啼啼,似乎您和皇太子多虧待她似的,呸!也不去看看自己的出身!”

呂雉倒是沒有妹妹那番的憤怒,但是袖裏的長指甲幾乎陷入肉中。

“聽戚夫人宮室中的寺人來報,陛下已經和她商議如何廢黜阿盈的皇太子位了。”呂雉面上神色極淡,說道。

“嚇!”聽姐姐這麽一說,呂嬃嚇得差點從茵席上跳起來。“這……怎麽會!”

“怎麽不會?”呂雉淺淺而笑,根本就從她面上找不出任何的發怒跡象“這戚姬可是他的心頭好,貌美還跳得一手楚舞。如今我已年老自然招他討厭,借由廢皇太子將我母子呂氏趕盡殺絕,還不是當然的。”

呂雉說這番話,甚至臉上還帶著笑影。可是呂嬃卻是聽得遍體生寒,“這……如何是好?”

呂雉聽了原本臉上的笑容漸漸變淡,最後抿緊了嘴唇。

“前段日子,縣官有意阿樂和親。我便想著去讓留侯來為您解憂。但誰知留侯根本就……”呂嬃想到留侯家臣送來的回禮,她就氣的不得了。留侯根本就無意為中宮效勞!

“留侯?”呂雉問道。

“是的,阿姊。留侯在當年為縣官出謀劃策,縣官對他可是言聽計從。如今皇太子有難,可請他來為太子出個主意……”

呂雉想了想,眉頭蹙起來,“留侯那可是一只狐貍,可不好拿捏。不過……”她肅起面容,“讓建成侯來長信殿見我。”

建成侯便是呂雉的大哥呂澤,呂澤最近也被妹夫的混蛋作風給氣了個倒昂。當初幫助劉邦打天下,無非兩家是姻親。如今天下大定,劉邦倒是想過河拆橋,廢掉皇太子將呂氏踢到一邊。好扶持一個舞姬的兒子上位。

凡是有些教養的人家都不會是這番做派!

建成侯收到皇後召見的詔令,立刻入宮覲見。從宮中回來後也沒耽擱直接帶著家臣私兵一路朝著留侯官邸開進。

“主!女君!大事不好!”張良和昭娖還陪著女兒玩鬧的時候,一名家臣跌跌撞撞跑進來,“建成侯帶人圍了府邸!”

“甚!”昭娖眉頭就皺了起來。

懷裏的伯姬懵懵懂懂,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昭娖趕緊讓乳母將她帶下去。

“走吧,去看看。”張良眉頭也沒皺一下,雙眼平靜似平靜的湖水,他起身走出房門。昭娖見狀也跟在他身邊。

張良輕輕按住昭娖的手,閉上眼搖了搖頭。昭娖看著他微怔之下,他已經轉過身。

“開中門迎接這位貴客吧。”張良對家臣說道。

昭娖走在張良的身後,曲裾外穿著的罩衣衣擺隨著走動的步伐拖過整潔發亮的木質地板。

剛到廳堂外,夫妻倆聽到一陣奔跑來的腳步聲。卻是見著不疑飛馳而來,手裏還拿著一把劍。

“太子,太子!”跟在侯太子不疑身後的兩個寺人急的都快要哭出來了。

“不疑?”昭娖驚奇道。

不疑一路跑到父母面前,胸脯劇烈起伏著。接著他聽到那邊建成侯的腳步聲,唰的一下將長劍抽*出,銳利的劍尖指著那位不請自來的客人。

建成侯呂澤打過的大大小小戰役無數,對著一名才九歲上下的童子手中的劍自然談不上怕。

他淡淡瞟了一眼留侯太子,發現這名小童眼神銳利,手中的劍持的極穩沒有半點顫抖。不由得心中讚嘆了一聲。

“這就是留侯的待客之道?”呂澤問道。

不疑冷笑道“君侯無故遣甲士圍我家官邸,這就是君侯的為客之道?”

“不疑,”張良開口了,“到你阿母身邊去。”

不疑眉頭皺起來,就要和父親抗議。但是看見父親那雙幽如深潭的雙眼,不情不願的應道“唯。”然後走到昭娖身邊。

昭娖輕輕執起兒子的手。她伸手將兒子手中的劍接過,抓在自己手上。

“建成侯,請。”張良寬大的袍袖一展,對呂澤做出請入堂廳的手勢。

呂澤點了點頭,雙手攏在袖中舉過頭頂微微彎下腰行了揖禮。張良還禮之後才進入堂廳。

昭娖讓寺人將望著呂澤咬牙切齒的大兒子領下去,又悄悄吩咐幾名佩劍家臣守在堂廳陰暗處。

此時家臣士人大多忠誠於主公而並非是天子,更加不是外人。若是主公有難,家臣們也當挺身而出。

屋內早就有侍女擺上了茵席,昭娖雙手微微拉過罩衣的衣襟拖在地上的長衣擺劃過一道優雅的彎度,她坐在張良的身邊。

呂澤對於不退下反而留在堂廳裏的留侯夫人很是疑惑。按道理男人之間談事,女人一般是都要退下的。而這位夫人卻沒有半點退出去的意思。而且她還沒半點局促不安。

“君侯此次前來,可是為了中宮和皇太子而來?”昭娖沒有給呂澤更多的疑惑時間,她淺笑著問道。

話語中還帶著淡淡的楚音。

呂澤眉頭一皺,這位侯夫人也委實叫他太吃驚了一些。

如此呂澤也懶得再和張良兜圈子,直接對張良說道,“君侯一直是縣官身邊的謀臣,如今縣官想要更換太子,你怎能還高枕無憂。”

張良一手挽過寬袖,拿起自己面前的的杯卮淺淺抿了一口後,說道“當初陛下聽取我的計策,乃是身處危急之中。如今天下安定,陛下因為偏愛想要更換太子,即使一百個如同我這樣的人進諫又有甚麽用處呢?”

他那些話一句一句如同利劍刺進呂澤的心裏。當年劉邦對張良言聽計從不過是因為身處危機之中,不聽他的話可有可能就要落個身死的結局。如今天下安定,謀臣的話自然也就進不了劉邦的耳朵了。

呂澤一怔,想想張良的話句句在理。面前那張淡雅的容顏上依舊只是冷靜,似乎沒有半點給中宮皇太子出力的意思。他想走,可是長安裏短時間內已經沒有辦法找出比留侯更能摸清楚天子心思的人了。

他唇緊緊抿起,竟然帶了地痞流氓似的不管不顧,“不管如何,君侯一定要給我出個主意。”

貴族裏最忌諱的便是這番死纏爛打,昭娖眉宇間浮上稍許的不悅。她已經打算把這位建成侯給“請”出去了。

“如今這事,口舌爭辯已經難以奏效了。”張良眉宇間任然一片淡然,似乎皇後如何皇太子如何和他半點關系都沒有。

“留侯——!”呂澤咬牙切齒。

“建成侯,請慎言!”昭娖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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