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鳶覺得自己身上好熱，被烈火烘烤一般，似乎有什麽在灼燒靈魂。

她努力睜大眼睛想要保持清醒，但是到底還是沒能讓自己堅持住，只軟軟的倒在地上，耳邊是沈清與無憂的聲音，卻聽不真切，她現在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心裏的那團火上。

畫皮鬼本是沒有心的。但穆鳶卻感覺到了那裏有什麽在針刺一般的疼痛，有些東西慢慢的擠開了層層封印，慢慢溢出。

穆鳶睜著眼睛，卻看不到面前的一切，而是好似游離到了另一個場景當中。

在那裏，她坐在金鑾寶殿之上，手中拿著一方寶劍，腳旁跪著一人。

那人是沈清。而這種情景穆鳶記得很清楚，這裏是凰華死前的場景，這位鳳鳴國最後一位女帝就在被蕭氏族人逼宮之後屈辱的自刎而死，甚至屍骨無存。

“女君，你若去了便帶了奴一道去了。”聲音依然是帶著讓人覺得著迷的魅惑，只不過這時候的沈清帶著顫抖，帶著恐懼，全然的哀戚。

凰華說了什麽呢？

穆鳶清清楚楚的聽到自己的聲音。那是曾經她不曾聽到過的聲音。

“沈郎，終極一生，朕得了太多的，江山。美人，朕一樣不缺。前世種種無論是車水馬龍或是高樓大廈朕已經記不真切，現在唯一想著的，便是這一生過於短暫，所信非人不過是朕自作孽罷了。”而後，凰華笑著抽出了長劍，“沈郎，是我誤了你，凰華一世自負不曾辜負何人，獨獨是你，我怕是還不清了。”

沈清楞楞的看著凰華，穆鳶看到了那人眼中的淚水，幹凈透亮，嘴裏的聲音卻好似啼血一般淒厲。

凰華舉起了手，眼睛看著外面沖天火光，聲音低沈猶如詛咒一般。

“朕死後。你記得將朕的屍體燒了，將骨灰埋到這皇宮正中底下，萬不可留下絲毫給肖裏那個亂臣賊子。”穆鳶嘴巴一開一合著，說著她自己都不明白的話，而纖纖素手已經將鋒利寶劍架在了脖頸前，聲音冷清，“朕不輪回，不往生，只願化作厲鬼，讓奸賊蕭離永世不得安寧，其子世世為奴，其女帶帶為婢。”

穆鳶並不是第一次聽到這句話。曾經在夢境之中，她就體驗過這段畫面，可是這一次卻有了些不同。

她聽到了凰華說前世，她聽到了沈清幾乎暈厥的啼哭，而在舉起長劍的時候，那劍身光明如鏡犀利無比，穆鳶清清楚楚的看到了長劍上倒映出來的自己的臉。

那是屬於上一世穆鳶的臉，或者說，是那張畫皮上的臉！

穆鳶瞬間好像是明白了什麽一般，在再次頸子一疼陷入黑暗之後，穆鳶就聽到了一個聲音。

“你裝傻了這麽長時間，帶了朕的畫皮。本就是朕的魂靈，如今該醒了罷。”

往事一幕幕出現在穆鳶的眼前，曾經的前世，她是默默無聞的寫手，書寫了別人的人生，之後她是一代女帝，稱霸天下廣修樓宇，江山美人俱是她囊中之物，無奈被奸人所騙，全都落了空。

終究，一腔怨氣消散不去，加上有人用了法術將她留住方才沒落得個魂飛魄散，再度投胎附身就成了千年後的宋婉言，一身畫皮居於人間。

穆鳶覺得不平，不甘，可是她又不愁，不怨。

凰華的一切歸位之後，縱然有種種未解之謎，可是穆鳶此刻所想的並非是讓全世界陪葬，而是想尋一個道理。

那是她早就該尋得的道理。

穆鳶猛地睜開了眼睛，一雙桃花一般的眸子直直的看向了打的難解難分的兩人，穆鳶緩緩站起，昂著頭，脖頸纖長弧度優美。

原本華美的衣裳染了臟汙，穆鳶手臂往後垂落將外面的錦繡袍子褪去，獨獨留下了裏面的百褶花裙，迎風而立，裙擺翩躚。那大紅顏色猶如血染一般。

擡了手，穆鳶眸子微微一亮，而後指尖一道勁氣擊出，直直的沖向了白袍和尚無憂！

無憂猛地發覺了原本平平無奇只是個小鬼罷了的穆鳶猛然升騰而起的氣勢。他堪堪躲閃開來，卻依然被勁氣擊穿了衣袖。

寬大的衣袍袖角上有了個明顯焦黑的破洞，無憂皺緊眉頭看了一眼，而後便是聽到一個女子的聲音。

嬌媚中帶著威儀，直直的刺入了無憂的耳朵：“大和尚，你逼朕如此究竟是為何？龍氣，意味朕不曾有過嗎？”

無憂死死皺眉的擡起頭，反應更大的卻是沈清。

他甚至不記得收會飛劍。只管瞪著眼睛轉過頭來，看著那人的臉。

眼波流轉，姿容無雙，而那眉尖所烙印的是一簇鮮紅的印記，火焰一般。

穆鳶吐出了一口氣，眼睛看著沈清，聲音平靜：“沈郎，這些年來苦了你了。”

沈清卻是沒說話，只管飛身到了穆鳶身邊，微微牽起嘴角。

那是一個笑容，慣常見過了沈清各種神色的穆鳶獨獨未曾見過這樣的，帶了些歡喜，帶了些憂愁，最終就成了一抹笑，清俊無雙。

但是穆鳶的目光卻未曾在沈青身上停留太久，她看向了無憂。輕身而起，一雙眸子緊緊盯著他道：“無憂和尚，當初你說我會讓紫微星移位，你說對了。你說我會亂了天下，你也說對了，但是大和尚，你們出家人不是素來講個因果嗎？那我來問問你，這蕭家人奪了我的天下，是為不忠，騙了我的位子，是為不仁，花言巧語蒙蔽我去，是為無情，將這大好江山禍害至此，是為不義。”

無憂並沒說話，只是皺眉看著她。縱然穆鳶此刻說得頗為真心，但是無憂依然不信。

就在此時，穆鳶猛地睜開眼睛，平舉雙手，那寬大衣袖蹁躚飄揚仿佛振翅欲飛一般。

而在穆鳶身後，火紅的鳳凰似乎是靈氣所化，升騰而起，直接飛入空中攏在眾人頭頂，鳳凰一聲清啼，所有人心中都是狠狠一震。

穆鳶卻是笑道：“此等不忠不仁無情無義的東西，有什麽道理讓他的後代子孫代替朕來坐錦繡江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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