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善堂外，穆鳶微微擡頭瞧著著看上去不甚顯眼的院子。

把董路送進來也有了數個月，卻是一直不曾來瞧瞧的，怕的便是董路素來都是黏人的脾氣，這一善堂的日子定然是不好過的，董路又好哭。穆鳶生怕來了讓小太監見了是要哭的淹了她的，到時候只怕心裏一軟就給接回去了。

穆鳶心裏計算著時日，已經這般長的時候想來董路也該是站穩了腳跟的，穆鳶心裏也著實是想他，便來瞧瞧。

這剛到了門口，穆鳶就隱去了身形，側身藏在了一處樹影之後。她微微閉了眼睛，手指並攏放在嘴唇前面，輕輕地吐出去了一口氣，黑霧瞬間彌漫了指尖。

在眼前抹了一下，穆鳶瞬間就透視到了那廳堂裏面，看到的卻是個頗為駭人的場景。

兩個宮人被綁在了木樁子上頭，身上鮮血淋漓，瞧上去只有出的氣兒沒有進的氣兒了，而坐在兩個人對面的便是董路。微微低了頭去看不清楚表情，只管盯著自己的指尖，並不曾說話，只管讓另外兩名太監用竹簽子去紮了兩個宮人的手指頭。

聲音淒厲，卻被堵住了布條根本說不出聲音。

穆鳶看不到董路的表情，但是卻能看到小太監的肩膀在抖，穆鳶覺得他是怕極了。土吐爪扛。

微微皺眉，穆鳶也不從大門走，而是一個縱身便是隱了身形潛入了院中。這時候董路似乎也沒了事情站起身來，慢悠悠的往一個廂房裏頭走，擺擺手沒有讓人跟上，穆鳶卻是跟了過去。後就看到董路進了門，穆鳶在他回身關門時伸手去抵住了門扉。

董路皺緊眉頭擡頭去看，等看到穆鳶的臉時卻是一臉的歡喜雀躍，俊俏的臉蛋上帶著毫不作偽的開心：“主子，你怎麽來了？”

穆鳶瞧著他，便是也笑了笑，側身進了門以後反身合上麽房門，而後才笑著瞧著董路道：“一別數月，我著實是想你的，當初把你送進來的時候就是倉促，生怕你受不得苦，便是要來瞧瞧你現在如何了。”

董路聽了這話先是一楞，而後笑著道：“主子待奴才自然是很好的，這裏的生活比不得在公主身邊的舒適安逸。但是好歹也是有吃有穿，奴才不敢有什麽抱怨的。”

“說不抱怨，心裏怕是還有些難受的，可對？”真的覺得無事便不會說出口，穆鳶嘆了口氣，輕輕的抓住了董路的手腕，拉著他坐下，道，“剛剛我是瞧見了，你們這裏在審問宮人？”

董路眨眨眼睛，而後微微抿起唇角：“……主子你都看到了。”

穆鳶點點頭，瞧著董路的模樣就知道她怕自己討厭，便是笑著道：“送你來之前我便知道這裏是個什麽地方，最是陰私不過的，有些審問責罰也是應當，畢竟那都是有罪責的宮人。不用些手段是打不開嘴巴的。我只是不知道為何你要看著，不害怕麽？”

董路臉頰紅了紅，而後眼圈兒也紅了紅，耷拉著腦袋道：“奴才自然是怕的，可是怕也沒有辦法，人人進來都要受了這一遭，單單是瞧著已經很不錯了，我同屋的小兄弟是要真的上手去折斷人的手指刮掉人的皮肉，那才是折磨了。”

穆鳶更是心疼了些，心裏有些後悔，畢竟董路年紀還小，在她看來又是個柔順的脾氣，只怕當不得這些血腥的事情。但是既然來了，就萬萬沒有半路回去的道理，穆鳶只能道：“忍忍便是了，如今公主府已經建起來，想來再有些日子就能安穩，到時候我會帶你出宮做我的總管，你可歡喜？”

董路卻是搖搖頭，輕聲道：“公主當初跟奴才說的話，奴才都是記在心裏的。”說著董路看著穆鳶，一雙大大的眼睛裏帶著水霧，一片晶亮，“奴才留在這裏為的是學到本事，有了人脈，到時候才能幫上公主的忙。公主只管放心，若是不能學成奴才必然是不會回去的。”

穆鳶抿了抿唇角，而後輕聲道：“苦了你了。”

董路只管搖頭，但是眼淚卻是一滴滴的掉，著實是可憐得很了。

穆鳶用帕子給他把眼淚擦幹凈，而後便是對他說起了正經事情：“我這次來，一來是瞧瞧你，二來是要讓你幫我辦件事情。”

董路也是抹幹凈了臉面肅整了表情，道：“公主只管吩咐，奴才必當盡心竭力。”

“有一人，名為沈清，便是如今那仙居殿的道長。我有了些耳聞，他當初是和樓蘭之地有所牽扯，這般事情我也是不知道真假，你也大可不必驚動旁人，只管去查，查清楚了告訴我一聲便是了。”穆鳶附耳在董路耳邊，聲音輕輕。

董路點點頭，並沒有問沈清和穆鳶是何種關系，也沒有想過查出來結果要告訴旁人。

歸根結底，在董路心中，他是穆鳶的奴才，而不是這一善堂的奴才。

一善堂效忠的是皇帝，但是董路忠誠的永遠只有穆鳶一人了。

穆鳶想著董路只怕在這一善堂中日子也不甚順遂，便是道：“此事不急，待你有空查探便是，莫要辛苦了自己。”

董路點點頭應承了下來，並沒有叫苦叫累，只是略略頓了頓聲音後方才說道：“公主，三位姐姐如今可好？”

穆鳶聽他問話便是笑道：“很好的，珠雲還是那個勞碌脾氣，賽金越發懂事了，雪盞倒是越吃越胖圓潤起來，生的卻是越發好看。說起來董路你這幾個月也是長了不少個子，瞧著都快趕上我了。”

董路聽了只管笑，耳尖紅紅的，又輕聲問道：“夫焉大人，可好？”

穆鳶並不甚在意，笑著道：“也是好的，說起來我也是怕，怕他知道了你的行蹤來尋了你分你的心思，便不曾把你的所在告訴他，想來他是記掛你的，只是不知道你在何處。若是你想他了，我大可以……”

“不必，奴才不敢勞煩夫焉大人。”董路說著，臉上卻是多了幾分笑意，絲絲的甜。

穆鳶倒是喜歡他的懂事，笑著碰了碰小太監的頭，又說了幾句囑托叮嚀後方才離開，一轉眼就沒了，瞧著來無影去無蹤的。

董路又在屋裏坐了會兒，臉上的笑容漸漸的就隱了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臉冷清的神情，寒冰一般冷了。

推開門出去，自然有小太監上趕著跑過來，對著董路道：“公公，那兩個人還不願意招，倒不如，我們早早的回稟了屠爺爺，看看他要怎麽辦……哎呦！”

董路冷眼的看著小太監，一腳踹在了他腿上：“屠公公是我的師傅，這是他交給我的差事，若是辦不好，到時候吃虧的是我，怎麽著，你樂意看我受罰不成？”

那小太監哪裏敢怠慢，這位董路公公初始時候瞧著似乎挺好欺負，但是屠公公調教了一番之後卻成了屠公公二代，著實是難以招惹，脾氣秉性也是捉摸不透。生了張及其好看的臉，但是那雙眼睛瞇起來的時候卻能讓人的背後生生的冒出寒氣來。

而那些在董路來的時候欺負了他的小太監，全都無聲無息的沒了。若是屠公公動的手便是會直接說的，而不是這般不清不白的就沒了人。

一善堂的都是人精，哪裏看不出？分明就是董路，弄幹凈了那起子沒眼力見兒的，偏偏這般手段最能威懾人，一時間，董路的地位水漲船高，如今也是這一善堂裏頭的一號人物了。

知道董路生了氣，那小太監急忙道：“哪兒能啊，只是……只是奴才的手段用幹凈了，他們還是不松口，可要如何？”

董路一步步的往前走，瞧著樁子上面雙手成了一團血肉的兩個人，微微擡手掩住了口鼻，似乎是嫌棄極了，嘴裏卻是道：“十根手指頭都打折了？”

小太監點點頭：“折了，每個指頭三截兒，一截兒不落。”

董路冷笑一聲，瞧著木樁上擰著眉瞪著眼的兩個人，聲音帶了一絲陰沈：“倒是好忍性，怨不得是鸞鳳殿裏出來的，果然厲害。只不過啊，這般忠心的奴才卻要就這麽沒了，也是可惜。”

小太監不敢說話，只管低著頭聽著。

“怪只怪你們主子犯了忌諱，這巫蠱之術可不是隨便玩兒。旁人我不管，居然咒到了甘露殿，呵呵。”一想到當初甘露殿裏面還有穆鳶，董路的氣就不打一處來，可那臉上還是淡淡的笑意，幹凈得很，“他們這手沒了，還有腳，腳沒了，還有舌頭眼睛。若是問不出，平白的讓我吃了瓜落，他們左右是要死的，還不如折騰一番，沒準兒就能有了轉機呢？”

小太監急忙應了聲是，快步的走下臺階，大聲斥罵道：“沒聽董公公的話嗎？來人呀，給我把他們的腳砍了！再不說，挖了眼睛餵狗，讓他們瞧瞧爺爺們的厲害！”

董路則是肩膀微微顫抖，卻不是怕，而是笑。

隱約的，帶著天真的笑意，絲毫不見殘忍。

公主，待我在這裏熬出頭，學成了，就能出宮瞧見你，瞧見夫焉大人，那該是何種的歡喜，何種的雀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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