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鳶再次踏入瑞王府時，迎接她的不再是常遠，而是一身側妃打扮的菱角。

菱角本是個姿色中上的女子，算不得好看，只是一雙眼睛極為漂亮了。不過穆鳶向來是希望這瑞王府後院百花放才是，尤其是菱角。自然是她一力扶植上去的，便也就是給好好的一番整理，這會兒穿上了端正華貴的側妃衣衫的菱角看上去分外俏麗，倒是再也找不到當初那個宮娥的影子了。

跟在菱角身後的便是如煙和英姿，她們也跟著提了位份，從侍妾到了侍儀，雖然仍是這王府後院中位份最低的，但已經是提了個檔次，這身上頭上的穿戴也就能精致些，自然裝扮的也比以前明艷了的。

見穆鳶進門，三女帶著身邊的丫鬟婢女一起矮身行禮道：“妾見過王妃，王妃吉祥。”

穆鳶笑著點點頭，手扶在了珠雲身上，跨過門檻往裏面走，而後站在她們面前略略擡了手道：“起了吧。你們的消息倒是靈通，這麽短的時間裏居然能湊，倒也是不容易，著實辛苦。”

菱角現在已經是側妃之身，今時不同往日，那些隱蔽瑟縮自然是收斂不少，看上去大方得很，聽了穆鳶的話便是笑道：“我等來迎接王妃本來就是應當應分的事情，哪裏算得上什麽辛苦？前些日子王妃情願給妾等升了位分。自然是心裏存了感激，且根本不用故意聚，聽說王妃要來我們便是一道來了。”

這話說得十分體面自在，即使是穆鳶聽了也不會覺得有什麽不舒服的。便是笑著點點頭，道：“儷側妃謹慎大方，著實是極好的，你們在這瑞王府中時日本就久了，給你們升一升也是應該應分。”說著，穆鳶看向了儷側妃，笑著道，“倒是側妃拒了宋侍儀的孩子，讓我頗感意外。”

菱角微微一楞，而後臉上的鎮定雍容有些破碎，取而代之的是略微的慌亂緊張。

她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份地位包括容貌前程均是穆鳶給她的，這位王妃有一手的好手段，即使當初她毀掉了容貌，王妃也能有本事讓她恢覆如初。甚至還能更甚以往。菱角感激，但是更多的卻是畏懼。

穆鳶能給她什麽，就能收回去什麽，菱角是愛慕蕭宇承的，但是事到如今，讓她貪戀的東西卻是越來越多。

容貌，地位，權勢，一樁樁一件件都要讓菱角時時刻刻記得如今的榮光從何而來。

這是穆鳶施舍給她的，菱角不敢忘，她甚至不敢違背穆鳶的任何意願。

如今聽著穆鳶的問題，菱角就攥緊了帕子，有些緊張的道：“王妃覺得妾做的不好？”

穆鳶倒是沒想到菱角會這般，她倒是沒有想要嚇到菱角的意思，故而只管伸手輕輕地拍了拍菱角的小臂，笑著道：“不。我是說你做的極好。能成全了宋侍儀的拳拳愛子之意，也能了解了你們當初的種種過往，自然是極好的。”

話沒挑明，但是菱角也知道穆鳶所指何意。

神色微微有些覆雜，菱角卻是到底松了口氣。臉上重新有了笑容：“王妃說的是。”

穆鳶則是點點頭，而後也不看如煙和英姿，只管自顧自的進門去了。

這般態度倒是讓如煙毫無意外，畢竟身份地位在那裏擺著，這往後的深宅後院裏，只有王妃和側妃方能是主子，其他人都是奴才。她們兩個不過是比尋常的奴才宮娥高些罷了，這明面上自然沒有讓正妃嫡妻來問候的道理。

但如煙能想明白的事情英姿卻是想不清楚的，她臉色有些變幻的看著穆鳶的背影，不發一言。

穆鳶走在前，菱角在後，兩個人只管笑著交談著。

穆鳶的眼睛總是時不時的掃過菱角，著實是今日菱角的打扮讓穆鳶多了幾分在意。

藕荷色彩繡百蝶穿花紋花裙，一件暗花梭布立領窄袖中衣裹在身上，但是腰間卻沒有玉帶束腰。寬松著，著實是有些不同尋常。

穆鳶這才記起來自己在圍獵之時曾見過菱角，還給過她一些幫助。

幫她成了儷侍儀，也給了她充分的時間閉門不出，足夠來隱瞞一些事情。

如今菱角雖還未顯懷，但是卻已經有了些孕味了。尋常的胭脂水粉用的少了，懷胎時候總是要謹慎些的，不然傷了臉也會傷了孩子。穆鳶則是笑著看著她，輕聲道：“你懷胎的事情，可有人知道？”

菱角沒想到自己從未說起來的事居然能被穆鳶看出，她有些驚訝的看著穆鳶，而後笑的眉眼彎彎：“回王妃的話，誰都不曾知道的。”

穆鳶點點頭，本來只是懷疑，如今便是認定了菱角有孕之後笑容越發平和了起來。

“有孩子是件好事，多子多福，如今你是側妃娘娘，這孩子生下來自然是自己教養，少不了好處的。”穆鳶說著，臉上則是笑著道，“你拒了宋侍儀的孩兒著實是極好的，不然到時候你一個人照顧兩個娃娃，可是要累壞了的。”以豐共弟。

菱角卻沒有應承下來，她會說話極了，當初在仆從堆裏摸爬滾打，能在宋婉言那般挑剔的人身邊伺候的菱角自然也是個心思通透的，這會兒便是笑著道：“妾的孩子能夠安然，全都仰仗了王妃的恩德，以後定不敢忘。”

穆鳶也知道菱角對她的忠心，便是笑笑點頭，眼睛掃過了身後遠遠跟著的兩個女子，嘴裏道：“不知道她們如今做些什麽呢？”

菱角眨眨眼睛，而後回道：“回王妃的話，如煙依然是日日留在房中不願出來，也不曾去王爺面前湊趣，英姿倒是個明艷大方的，寵愛不曾間斷，但卻沒有留過夜，都是半夜的時候自己坐轎子回來。”

“那也是得寵了。”穆鳶點點頭，而後隨手從頭上拔了根金釵遞給了珠雲，道，“你等會兒把這個賞給了英姿，全說是我體恤她近來辛苦照顧王爺，賞她的。”

珠雲急忙結果應了聲是，攏在袖中準備等會兒送去。

菱角瞧著，卻是道：“王妃，英姿的位份尚且當不得金釵。”

穆鳶卻是淡淡一笑：“她是宮裏出來的，雖然平時大大咧咧的模樣，但是基本的規矩儀態還是懂得的。這會兒我給了她的釵子不是讓她帶出來的，她只管留著就是了。”

菱角心裏卻在腹誹，英姿雖然是宮裏出來的，卻是分毫沒有如煙那般的冷靜內斂，全然是張揚肆意的厲害的。金釵給了她，英姿不會隨隨便便帶出來，但是她必然會炫耀一番，而這番炫耀必回刺人心的。

至於刺的是誰，那就是不可說了。

穆鳶卻好似根本不覺得自己這般安排有什麽問題一般，笑著對著菱角道：“今日王爺可在府中？”

菱角忙回道：“回王妃的話，王爺出府辦差，恐過會兒才能回來。”

穆鳶點點頭，眼瞧著要走到主位廂房，但她卻沒有進去，而是往西邊拐了個玩兒，嘴裏道：“既然王爺未歸，倒不如先去瞧瞧宋侍儀和她的孩兒。說起來除了那日她生產之外，我還未曾見過那孩子呢。”而後她問了問菱角，“宋侍儀是否還在西跨院？”

“回娘娘的話，還在。”菱角微微福身道。

穆鳶笑了笑，便是擡步子而去。

如煙英姿兩個並沒有跟進去，而是先行去了一旁的廂房裏。珠雲也跟了去，想來是把金釵給了英姿的，而穆鳶沒有先去看宋婉言，而是帶著菱角先去了那小娃娃在的廂房內室裏。

新出生不到月餘的男娃娃看上去還是小小的一個，沒有剛出生時候的通紅皮膚，到時看上去白凈了些。小小的手蜷縮起來擺在臉頰旁邊，嘴巴時不時的唔噥一下，尤其玉雪可愛的。

穆鳶進門時，奶娘和伺候的婆子就跪了一地，菱角擺擺手便是讓她們先出去侯著，而穆鳶則是看也沒看她們，只管徑直的走到了搖籃旁邊，手扶著搖籃，看著裏頭繈褓裏面的小娃兒。

小娃娃正睡著，眼睛比起來，安靜得很。呼吸的時候小肚子起起伏伏，看上去肉呼呼的模樣，很健康。

穆鳶笑著伸出手，沒有用帶著夾套的手指，而是用柔軟的指腹輕輕地碰了碰小娃兒的臉頰，感覺到指尖的柔軟，她輕聲的對菱角道：“真是個可愛的奶娃娃。”

菱角也是跟著點點頭，但是心裏她卻是捉摸不定穆鳶此時的神情。

相比起別人，菱角是有自知之明的。從一開始她就知道，穆鳶扶起來她為的便是和宋婉言作對，這位看上去年紀不大的小公主對於宋婉言卻是天生的仇敵一般，各種花樣層出不窮。

這會兒穆鳶來看小娃娃，菱角的第一反應就是她要對這個小家夥下手了。

菱角有些不忍心，似乎女子都是如此，她們能夠和世界上所有人不死不休，卻獨獨會為了那些柔軟可愛的娃娃心軟。尤其是宋婉言因為精神不定的關系無法撫養幼子，菱角便是養了這孩子幾天，關系自然比旁人親厚些，這會兒看著穆鳶伸手碰這孩子，深深知道穆鳶手段的菱角不由得開了口：“王妃，他……他還小呢……”

穆鳶聽了這話手上動作微微一頓，回頭看著菱角，臉上帶了笑，道：“怎麽，菱角你覺得我會害了這小娃娃？”

菱角沒說話，卻是低了頭去。

穆鳶卻是又把眼睛看向了這孩子，輕聲道：“大人的恩怨牽扯不到小娃娃，這個道理我還是懂的。我只是在想著，如果當初那孩子不曾死了，是不是也能這般粉嫩可愛呢……”

那孩子是誰，菱角不敢問，但是在宋府中那般長的時候的菱角這會兒卻有了個猜測。

大膽，荒誕，卻越想越覺得像是真的。

失了孩子，還與宋婉言積怨極深的，不就是宋家大小姐，宋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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