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鳶愕然的瞧著躺在地上的秋言，瞳孔微縮。

蕭宇承縱然在殿前曾經說起過，要用秋言來為宋婉言頂罪，可是一切都已經有了定論，他又要派了人去拿秋言出氣，似乎是極恨極了秋言和柳賢妃的聯系。穆鳶心裏知道那人到底有多麽的小肚雞腸。猜忌過剩，說到底要是沒有柳賢妃告訴蕭宇承的那番話，只怕蕭宇承還記不起來秋言的錯處。

如今瞧著秋言的屍身，穆鳶蹙起眉尖久久無言，說到底一切不過是她利用了這個可憐的宮娥，到頭來不僅僅是害了一雙手，還害了她的命。

擡眼瞧了瞧雪盞，穆鳶輕聲道：“你做的很好。”

雪盞笑瞇瞇的點頭，對小狐貍而言，任何人在她眼中不過是一樣的罷了，不一樣的物種也就造就了沒有過多的憐憫，小狐貍看著秋言的眼神不過是看著死物，分毫沒有忌諱的模樣。

穆鳶卻是臉色嚴肅的了些。微微蹲了身子去，拿起了秋言的手來。

即使那雙手掉了下來，卻依然無法掩蓋十指纖纖的美麗，穆鳶微微低垂眼簾，而後將那雙手重新放到她已經不再流血的腕子上，用自己的冰冷掌心覆蓋住秋言的傷處，一片黑霧之後，當穆鳶的手掌拿開，那裏竟然是重新被連接了起來，瞧上去一絲疤痕都沒有，讓雪盞驚訝的捂了捂嘴巴。

穆鳶有不少事情是不會瞞著雪盞的，這只小狐貍是個單純性子，所以穆鳶對她倒是拿捏得很。站起身，穆鳶瞧了瞧雪盞，道：“雪盞，你走過來些。莫要擋住了秋言姑娘。”

雪盞以為是自己遮擋了門口的陽光，便是跳了跳，到了穆鳶身邊，但是穆鳶顯然指的不是陽光，她的眼睛瞧著立在門口的一個魂魄，飄飄搖搖的，臉色煞白的盯著穆鳶瞧。

穆鳶對著她和善的笑了笑，伸手指了指她的手。

秋言不敢看自己的屍身，只管低頭瞧著自己的手掌，便看到本來光禿禿的腕子慢慢的有了光亮，而後，那雙讓秋言有了福氣也招惹了禍患的雙手便就是這麽重新生長了出來，動了動指尖。輕靈而優雅，那一瞬間幾乎讓秋言落下了淚水。

穆鳶瞧著秋言的魂魄此刻又哭又笑的神情，心裏一酸，臉上卻是帶著淺淡的笑容。輕聲道：“為何死了？”

秋言只管哭，她是個膽小的，這會兒哪裏說得出話來，倒是一旁的雪盞聞言開口道：“我進去的時候看到她的手已經是掉了的，那婆子見我進去，以為是來拿人的，情急慌亂之下就一刀紮進了她的心窩裏準備一了百了，我就踹了那婆子，然後帶她出來。”而後雪盞歪了歪頭，道，“雖然我能施了法術讓她瞧上去沒有異樣。但我可沒本事讓她死而覆生。”

穆鳶微微低垂了眼簾，看著那地上被黑霧攏住了胸前的屍身，輕聲道：“我可以。”

雪盞眨巴眨巴眼睛，不覺有恙，只管道“公主果然好大的本事”，而那秋言卻是停了哭，楞楞的擡頭去看穆鳶，便瞧見了穆鳶一雙黝黑的瞳孔對著她，離了身體的靈魂看上去蒼白沒有血色，但是那雙眼睛卻是依然明亮幹凈。

穆鳶對著她點點頭，聽起來似乎是在對著雪盞說話，但是實際上卻是瞧著秋言的，眼睛一眨不眨，而後道：“若是想，我便能讓她死而覆生，縱然比不得尋常人，但終究是能得了活命。”

雪盞眨眨眼睛，似乎是想到了什麽，道：“僵屍？”

穆鳶沒說話，但是顯然就是默認了的。

她能夠將靈魂安放進身體中，只要是她自己的身子，這並不難。但是相對的，那停止的心臟永遠無法接著跳動，穆鳶上輩子科技那般發達都做不到的事情，單單靠著法術也是做不到的。

死了就是死了，無論緣由，人死燈滅，尋不到法子的。

活死人肉白骨的事情不是穆鳶能做到，或許那總是與她為仇作對的沈清可以，但穆鳶不會因為秋言而去求了那人。

縱然有些無情，但是穆鳶不會再讓自己落了那人的把柄。

秋言微微抿抿唇角，張了張嘴，僅從進門以後她說的第一句話就這麽輕輕地傳進了穆鳶的耳中：“謝公主……謝王妃，只是奴婢不像當妖怪。”

穆鳶對妖怪這個詞顯然不甚喜歡，但她也沒說什麽，只管看著秋言。

秋言雖然膽小但並不是傻得，她到現在自然是能瞧得出這爾雅公主如今的瑞王妃非同一般，活生生的在自己面前把雙手安了回去，還不留痕跡，那裏是尋常人能做得到的呢？

秋言輕輕地開了口，聲音平淡卻帶著幾分顯而易見的顫抖：“我這一生活的太過淒涼，似乎一步錯步步錯，我只想問王妃，人是否真的有輪回往生？”

穆鳶點點頭，看著她，隱約間有了幾分猜測。

秋言聞言笑了笑，帶著眼淚的笑容瞧上去頗有幾分動人：“我願意去下一生，只願投個好胎……總不會比這輩子更壞了。”

穆鳶看了看她，縱然知道自己多此一問，卻還是問道：“你能甘心？”

甘心被利用，甘心被欺負，甘心就這麽死了。

秋言卻沒有絲毫猶豫：“我願做人，不願為鬼。”

穆鳶沒再說話，自己又何嘗不是？只是秋言能入了輪回，這般意外身亡的靈魂總歸是能得到幾分優待，得了好胎，而自己做了壞事，想都不敢想有沒有下輩子了。上見來血。

低了頭去，穆鳶也不再瞧，而是只管看著秋言的屍身，而後就聽到耳邊傳來了一聲不輕不重的驚呼，擡眼，面前已經是空無一物。

“公主，我看到有什麽東西咻的飛出去了！”雪盞是生靈，自然是看不到鬼魂，可是她還是有所感覺，頗有些興奮地指著外面對著穆鳶說道。

穆鳶也不點破，而是摸了摸雪盞頭頂兩朵雪白色的絨花，輕輕的笑了笑，總覺得這般歡喜的小人兒即使瞧著這心裏也是能夠平和安穩些。

而後，就在雪盞面前，穆鳶蹲了身子下去看著秋言的身子，久久不言。

這般盯著一個死人看著實是讓雪盞覺得有些背脊發麻，她眨巴眨巴一雙晶亮的狐貍眼，問道：“公主，你要弄活了她？”

穆鳶沒說話，只管用袖中的布帕團成了一個球，而後直接塞進了那身子被刺穿了的胸口。

而後，皮膚愈合，一切與尋常無誤。

而後穆鳶擡頭看了看雪盞，道：“幫我去門口瞧瞧吧，若是有人進來先行通傳。”

雪盞是個小狐貍，思維和脾氣也總是跳脫的很。她默認為了穆鳶要為了覆活秋言做法，眼中露出了頗為崇拜和期待的模樣，卻沒有賴在屋子裏頭不走，而是直接開門走了出去守門。

而穆鳶則是在她出去的瞬間直接拔下了頭上的玉簪，簪在了屍身的發間，而後又從懷中拿出了一顆紅色的丹藥。

那是她從沈清那裏得來的，幾乎讓穆鳶沒了命去。

輕輕地捏開了屍身的嘴巴，把丹藥塞了進去，穆鳶用手輕輕的捂住了她的嘴巴。

而後，那原本平靜的玉簪上突然升騰而起了明亮的白色光芒，而後，便是一個模糊的人影從上面顯現而出。

穆鳶輕輕地喚了聲：“桑羅？”

那影子微微動了動，而後轉頭看向了穆鳶。

身上依然是一席雪白衣裳，寬大的腰封勒出了纖細的腰肢，那張臉清秀雅致，雖然蒼白卻隱隱的有了幾分鮮活氣兒，也不再是當初那般虛無縹緲的模樣，反倒是多了幾分實體一般的模樣。她瞧著穆鳶，微微矮了矮身子低聲道：“主子。”

穆鳶臉上帶了笑，其實她最是害怕桑羅吃了的魂魄太多，就此忘了前塵往事，若是她忘了自己可就有些麻煩的。如今桑羅依然清楚明白，倒是讓穆鳶多少松了口氣。對著桑羅招招手，穆鳶便是看向了地上的屍身。

那屍身喊了紅丸，居然臉上多了幾分血氣，本來僵硬的身子也軟了幾分，而後便看著就有了幾分活人的模樣。

桑羅沒有問這人姓甚名誰，也沒有問是從何而來，便是直接飄到了這身子之上，平躺了下去。

穆鳶起身退後了兩步，便瞧著桑羅緩慢的躺在了秋言身上，靈魂與身子緩慢的合為一體，而後，便是光芒大盛。

穆鳶不自覺的用手去擋，而外頭的雪盞感覺到了屋子裏頭的光亮，眼中但由於驚訝一閃而過，也顧不得多的什麽了只管推門而入，生怕穆鳶“作法”之中有了什麽意外傷了自身。

可就在她推開門之後，看到的卻是一身鵝黃金色纏枝裙裳的穆鳶籠著身上厚重的外衣，帶了淺淡笑意的瞧著一處，順著穆鳶的目光看過去，雪盞便是看到了立在那裏的女子。

神色淡淡，素手纖纖，一張臉面秀氣而清雅。

女子伸手抹了一下唇角，瞧著手上的血跡久久無言，而後卻是直接反手蹭在了身上，而雪盞卻是一臉驚喜，大喊道：“秋言！你真的活了！”

女子瞧了眼雪盞，只一眼，雪盞就覺得背脊發涼。她臉上的笑容淡了淡，下意識地往穆鳶身邊湊去，便聽到穆鳶帶了笑意的聲音道：“她是桑羅，雪盞莫要再喊錯了才是。”

雪盞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小狐貍並不覺得換個名字有什麽關系，馬上興趣又回到了死而覆生的女子身上，嘖嘖稱奇。

不過不等她多觀察什麽，就看到珠雲邁步進了房中，臉上平淡，矮身行禮後道：“公主，前院來報，宋姨娘宣了穩婆，怕是要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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