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姐，瑾瑜不願騙你，我便是在不能站起，你是否真的願意嫁我？若是悔婚，我是不會怪你的。”

此言一出，滿室皆靜。

穆鳶頗有些驚訝的看了眼蕭瑾瑜。她承認這是個比起蕭宇承來要更為暖心的男子，但是僅是如此並不能說明什麽，這種就是個皇子，長在皇家，他當初知道蘇皇後想要將爾雅公主許給他的時候並沒有違背，前日去見了木美人並且說明會力捧木美人的子嗣為帝，種種算不得過分，但也終究是個皇子會做的事情罷了。

如今杜嫣然自請嫁給他，無論如何穆鳶也不覺得蕭瑾瑜會拒絕。

杜嫣然身後站著的乃是杜雋，那是大周王朝第一人。對於蕭瑾瑜而言，縱然他已經沒了繼位的可能，但是他還是懷揣了另一個心思。那就是力捧木美人上位。

對於蕭瑾瑜而言，現在的形勢已經足夠明朗，想來他不至於想不到他廢掉了雙腿是何人所為。

蕭宇承，隆帝為了帝國大事不會下狠手處置了他，杜雋從來是對於真相沒有什麽追求，只要國家安穩他不介意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是對於蕭瑾瑜而言，他的這位三個不僅僅葬送了他的前途，還親手壞了他的身子。

只怕最開始蕭宇承是想要他的命的，可是如今活著對於蕭瑾瑜而言也不過只是活著罷了。

想來蕭宇承心裏清楚明白，若是他日隆帝大行殯天，蕭宇承繼位，那麽第一個被當成犧牲品的便是蘇皇後與蕭瑾瑜。且不提蕭瑾瑜給蕭宇承形成的種種障礙，單單是蘇皇後當初對於柳賢妃的那麽多的阻礙，蕭宇承就不會輕易的放了她去。

為人子。蕭瑾瑜自己已經沒了什麽可以失去的，但是蘇皇後他是無論如何要保下，故而這才去找了木美人這條路。

現在杜嫣然這門親事對於蘇皇後與蕭瑾瑜而言。是不弱於穆鳶的，畢竟杜嫣然是杜雋的唯一的子嗣，而杜雋無疑是這個龐大帝國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角色，若是能掙下了他，必然能夠保證蘇皇後與蕭瑾瑜上岸。

穆鳶覺得，蕭瑾瑜現在只怕是要多想想如何將杜嫣然供菩薩一般的供起來才是。

可是哪裏想得到。這男人居然就這麽大咧咧的來了太極殿，當著各位貴人的面，絲毫不避諱，就這麽直接問出了口來。

一片靜默中，蘇皇後先做出了反應。這位皇後娘娘如今可謂是大勢已去，寵愛掙不到，封印也被奪了去，身上真正的做到了無事一身輕，每天不過是敲敲木魚坐坐佛堂，連鸞鳳殿的門都出不來，就好像那個似乎是金磚鋪地一般的金房子把她變成了一尊木偶，就這麽關著。著實讓蘇皇後最後的鮮活勁兒也憋沒了。

原本還算是俊俏的面孔變得蒼白起來，甚至有些不健康的灰白色，而那雙嘴唇即使是用上好的胭脂塗染後也沒有什麽好看的模樣，盡然是違和的顏色，而因著茶飯不思，便是迅速的消瘦下去，臉頰都有些消瘦。

但是就是這麽個女人，此刻在聽到蕭瑾瑜這句話的時候竟是直接站了起來，身子微微顫抖著，眼睛等著蕭瑾瑜，若不是一旁的蕓香攙扶著，只怕蘇皇後此事已經是沖了下去狠狠攔住蕭瑾瑜了。

幸好蘇皇後雖然被關的沒了鮮活氣息，但是腦子還在，她感覺得到隆帝在看著自己，故而強扯出了一個笑，道：“老八，你在說什麽胡話？莫要在這裏放肆，速速下去，這婚前看了新娘子可是如何是好？”

蕭瑾瑜聽得出蘇皇後語氣中的惶恐，他心中一嘆，似乎是不忍心的，可是到底還是裝作聽不懂一般回了一句：“母後，我只是想問問杜家小姐，沒有別的意思的。”

杜嫣然卻好似沒感覺到蘇皇後的聲音一般，只是站在那裏，微微低頭瞧著這個坐在自己面前輪椅中的男人，瞳色深深。

沒有女兒不愛俏，杜嫣然也是歡喜他的模樣的，她曾經喜歡過蕭宇承，可是其實細細比較起來，蕭瑾瑜這般的容顏卻是要比蕭宇承更要來的好看的。眸子狹長，長眉入鬢，似乎能入畫一般的臉面。

他腿上依然搭著那條墨黑色的毛毯，遮擋住了雙腿，但是即使遮擋也能看得出來男人只怕是傷得很重，能明顯的看到木板和布條的模樣。

但是即使如此，他依然是笑著瞧著杜嫣然，耐心十足的模樣。

杜嫣然的理智告訴她，若是想要為了以後的日子，她現在最好是做出一副感動至極的模樣，對著蕭瑾瑜表達一番愛慕之心，然後再向隆帝與蘇皇後訴說一番自己的忠貞，這樣便是能博取到最大的利益。在杜嫣然看來，既定的時候既然無法更改倒不如好好接受，更何況面前的這人是他自己挑選中的良配，再合適不過的。

但是偏偏在蕭瑾瑜的眸子中，杜嫣然看到了真誠，這是個太過於難得的東西，這讓杜嫣然那顆精明聰慧的心靈有了輕微的松動。

這讓她沒有做出所有人都希望看到的結果，而是看著蕭瑾瑜的眼眸，輕聲問了句：“為何要來問我？”

這是所有人的心中的問題，即使是對蕭瑾瑜並沒有什麽好感的柳賢妃都不懂得此刻蕭瑾瑜所為何事，居然要退掉這般好的一幢姻緣。

蕭瑾瑜則是笑著，聲音很輕，這輕輕的聲音只有距離他比較近的杜嫣然與穆鳶能聽得到：“你是個好女子，我不該耽誤你。”

杜嫣然的拳頭攥緊了，放在旁人身上只怕這就是要與她一刀兩斷，可是放在蕭瑾瑜這裏，杜嫣然卻是只看出了簡單直白。

蕭瑾瑜又笑了笑，嘴唇嗡動，聲音清淺，似乎是有意躲避上面的三人，但是還是把聲音準確的傳遞到了杜嫣然的耳中：“我要保全的是我的母後與我自己，而瑾瑜自問可以做到，即使多了杜小姐不過是更容易些罷了。可這會搭上你的前程去，我怕你會怨恨我。”

穆鳶聽到這裏終究是動容了的，她看了看蕭瑾瑜，幾乎就要相信這世間真的還有好男人了。

說起來娶親這回事情對於男人而言總是要選個有幫助的，卻根本不會去過多考慮女兒家是否情願，只怕蕭瑾瑜是認為杜嫣然是被蘇皇後或者隆帝授意故而要嫁了他，而這種親事蕭瑾瑜看上去並不滿意。

杜嫣然站在那裏，定定的瞧了蕭瑾瑜一陣子，臉上沒有絲毫笑意。她只是看著，似乎在思考蕭瑾瑜此話的真實度到底有幾分，但是思來想去，終究是想不通透了。

所以女人選擇了相信自己的心，所以她開了口，輕聲道：“那，郎君是否願意娶我？”

蕭瑾瑜一楞，他本以為杜嫣然自然會歡天喜地的拒絕了，雖然會帶出來一些裝作的矜持與不情願，但也要開開心心的才是，就像那個從小就追著自己跑好像把他當成了天如今卻把他棄如敝履一般的蘇依蘭一般。

可是被杜嫣然這麽一問，蕭瑾瑜也覺得有些慌，這分明與他想的不一樣。

杜嫣然瞧著他略帶不解與慌張的神色，竟是笑了笑。

算起來杜嫣然和蕭瑾瑜是同一年所生，甚至杜嫣然比起蕭瑾瑜還要來的大上數月，從年紀到身世兩個人都算不得良配。但是現在就因為蕭瑾瑜的一個神情，竟是讓杜嫣然的心思松了松。

杜嫣然做出了太多的計算，想了太多的可能，她卻根本沒想過杜雋最終選中了蕭瑾瑜或許只是因為這顆至純的心思。

這點，蕭宇承不會有，整個大周想要求取杜嫣然來攀上杜雋的男子都不會有。

原本還帶了些不甘與陰霾的心思瞬間放了開來，杜嫣然將心底那還被她暗暗思戀的蕭宇承徹底丟了出去，瞬間就輕松了太多。

杜嫣然笑起來自然是美的，這個總是用一種超出年紀的穩重大氣武裝自己的女子，笑起來的時候卻是有著小女兒家才有的單純可愛，這般嬌俏模樣原本只屬於杜雋一人，可是如今卻被她展現給了另一個男子，一個被杜雋選中的女婿。

若是杜雋這個女兒嬌的爹爹在這裏，只怕這一瞬間也是要後悔的。

女生外向，可能從現在開始他這個當爹的就不是自己香香女兒心裏最重要的那個，總是要傷了杜雋的心思的。宏土低巴。

可是現在杜嫣然卻根本沒有想上很多，她只是笑著看蕭瑾瑜，而後輕聲道：“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蕭瑾瑜那一瞬間好像聽到了耳邊花朵綻開的聲音，他從未見過的一個女子，卻成了蕭瑾瑜現在暗無天日的生活裏最大的鮮艷色彩了。

小尹子雖然是個太監不懂的男女之事，但是他卻是個忠心護主的，自從知道了蕭瑾瑜要來把這個難得要嫁給自己主子的好女子拒了之後，小尹子的心就提到了天上去，整天悲悲戚戚的模樣，而如今，聽到了杜嫣然的這句話，哪怕小尹子不懂得愛情是個什麽，但是他也知道，這樁親事必然是穩了的。

不等蕭瑾瑜說話，小尹子就自做主的往後退了退，帶著蕭瑾瑜和那輪椅一起退開了道路，也就讓出了那個柔軟的蒲團。他的動作很迅速，就好像生怕蕭瑾瑜突然腦袋發瘋又出什麽幺蛾子一般。

杜嫣然臉上帶了笑意，席地而跪，行了個大禮。

穆鳶卻沒有跟著她一起跪下，而是把眼睛投註到了一旁的蕭瑾瑜身上。便看到那男人楞楞的看著杜嫣然，一眨不眨的，根本沒意識到自己的模樣已經入了穆鳶的眼中。

這是否算是自己對當初寫死了他又壞了杜嫣然一生姻緣的彌補？

穆鳶並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但是此刻終究是歡喜的，而那個從蕭瑾瑜的臉上慢慢漾開笑容，也著實是醉人的很。

當日，聖旨下。

十月初十，乃是極好的日子。

萱陽公主穆鳶從宮中嫁去瑞王府，一切禮儀位比宮中嫁女。杜家貴女杜嫣然從杜府娶入宮中，一切禮儀位比納妃。

想來那個日子皇宮中即嫁女又納妃，必然是好一番熱鬧的。

***

穆鳶回到了甘露殿偏殿的時候，遣出了宮娥，只管自己坐在屋中，托著下巴看著鏡子，眼睛時不時的伸手戳戳鏡中鬼的臉蛋，直接把拿鏡子中的女鬼戳的無名火起。

“你若是外面惹了什麽火氣也莫要回來撒在我身上，偏偏把我困在這鏡子裏還要被你戲弄，我何其無辜？！”鏡中鬼叫喚著躲避穆鳶塗染著精致豆蔻的指尖，嘴裏的聲音尖尖的。

穆鳶卻好似並不介意她的吵鬧，只管輕聲問道：“我今天成就了一段好姻緣，本該是心裏歡喜的，可是為何現在悶悶地呢？”

鏡中鬼只管瞪她，道：“你心裏悶就去找大夫，問我作甚。”

穆鳶只管歪了歪頭，吐出了一口氣：“我只是想著，若是真有一見傾心，為何當初我看到玄逸的時候竟是沒有絲毫感覺呢。”

鏡中鬼被這句話說的猛地楞住，而後就是被穆鳶精準的戳到了臉蛋，著實是疼的。可她卻沒有說話，只管瞪著眼睛，似乎僵住了一般

穆鳶依然輕聲嘆息道：“問了你也白問，到底你是鬼怪的，只怕我說玄逸什麽你都不會如何，畢竟那才是你的鬼王大人，卻不是我的呢。”

鏡中鬼努力扯扯嘴角，道：“你莫要胡說，鬼王大人對你極好，幾乎在鬼怪裏都傳開了，你自然是要一見傾心的。”

穆鳶卻是依然托著下巴，聲音淡淡：“著實是沒有的。”鏡中鬼的眼睛瞪得更大，穆鳶則是慢悠悠的接著道，“無論現在我如何歡喜他，當初頭一眼我只覺得他是要來捉了我去，只有害怕的，那有別的心思？”

鏡中鬼卻是尖叫一聲，猛地扭了身去，這一聲因為太過淒厲讓穆鳶都不自覺地打了個寒戰。

皺起眉間，穆鳶想不出為何鏡中鬼這般發瘋，莫不是關的太久腦子出了問題？

但是不等她做什麽，便聽到身後傳來了個清涼如水的聲音，似乎在耳邊響起一般的清晰低沈。

“剛剛你說了什麽，給本王再說一遍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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