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面目，蕭允賢並不認得，即使這確實是個容貌艷麗的女子，可是蕭允賢確定自己從未見過的。

但是女人此時此刻的語氣卻是蕭允賢無比熟悉的。

他幾乎是沒有任何猶豫的就喊出了聲：“凰華……”

可迎接他的並不是女人帶著笑意的回眸，而是一柄冷冰冰的長劍。那把長劍的劍尖搭在男人的肩頭，冷冽的利刃就緊緊挨著蕭允賢的脖頸，女人微微擡了擡下巴，神色倨傲而又帶著一絲絲不易察覺的譏諷：“朕的名諱從來不是你可以喊的，蕭允賢，朕倒是沒有想到，你居然也甘願成了鬼怪茍活於世。”

蕭允賢更加確定了女人的身份，他臉上卻沒有絲毫的畏懼，反倒是興奮地擡起了頭。根本不在乎那把隨時可能把他的腦袋割下去的長劍，而是定定的看著女人的臉道：“凰華，我知道是你的，終歸我是等到了你。”

女人微挑眉尖，聲音淡漠：“等朕作甚？”

蕭允賢根本沒聽出來女人語氣中的譏誚，只管道：“你曾說喜歡寬敞的寢宮，我便給你修了此處。你說你喜歡熱鬧。我就讓所有伺候過你的宮人來陪伴你。你說你一生所愛便是我，我便死了也要與你合葬一處。如今你回來了，只瞧瞧這裏可好？”

女人聞言，卻是笑出了聲，不同於穆鳶總是喜歡的抿唇而笑，女人的笑聲張狂而又肆意，但那雙眼睛卻是冷冽的猶如寒冰，狠狠的紮進了蕭允賢的身子裏。她將劍往下壓了壓，成功阻止住了蕭允賢的話，便是道：“朕喜歡的，是朕的寢宮，朕的宮人，一切都是朕的，而不是你的。”說著。女人微微瞇了眼目，盯著蕭允賢，聲音低沈，“你奪走了朕的皇位，權勢，與朕合葬一處。你真的不怕朕把你打得魂飛魄散？”

蕭允賢卻是楞了楞，可是他顯然是有著自己的理由。只見他往前傾身，竟是用手碰到了女人的衣角，讓女人微微挑眉。

站在她身後一直沈默不言的玄逸此刻卻是上前了幾步。直接踹開了蕭允賢的手臂。

曾經大周國的開國皇帝，此刻竟是直接被踢開，頗為狼狽的起了身，卻依然沒有怒容，而是道：“凰華，你是女子，該當是尋得一生平穩，相夫教子，曾經你不也常常與我說，每天處理那般多的軍國事務頭疼得很？我一生未立皇後，便是把那位子留給你，即使你死了我也給你留著……”

“我從未想過，你竟如此厚顏無恥。”

凰華甚至於放棄了“朕”的稱呼，氣極而笑。她把長劍拿的離開了蕭允賢的肩膀，只管瞧著他，居高臨下，瞳色深深。蕭允賢楞住了，他並不知道為何凰華突然地就生了氣。

曾經他是鳳鳴國的宰相，女君凰華身邊的第一寵臣，縱然凰華宮中眾多美人，可是能讓凰華展顏的不過是蕭允賢一人。在蕭允賢面前，凰華便是個小女兒一般，會說苦，會喊累，蕭允賢便認為她也像別的女人一樣，只想尋得如意郎君，在後宅耗光一生。

女人卻是站在蕭允賢面前，盡然是他不曾見過的冷漠威儀。紅唇開合，聲音如水低沈：“朕要的，是錦繡河山，是鳳鳴天下，是開萬世之太平。”說著，她的眼角瞥了眼蕭允賢，聲音裏呆了顯而易見的嘲諷，“你也不過是個尋常男人罷了，朕無論如何雄心偉業，在你們心中不過是個女子，而被女子壓制著，每天要對著女人跪拜，你是不是也很難過？”

蕭允賢沒有說話，縱然他嘴裏說著他愛凰華，可是終究他並不覺得女人能如何的。叼聖何弟。

就像凰華所說，每次跪拜他都是覺得別扭的，好似被刺傷了自尊一般。積攢著，壓抑著，終究還是給自己扯了個理由便掀翻了鳳鳴王朝。

女人吐出了一口氣，輕聲道：“對牛彈琴，著實是無趣的很。”

這時候，墓穴搖晃的越發厲害，玄逸臉色冷淡，既沒有對著穆鳶才有的柔情，也沒有對著旁人的漠然，只是沒有絲毫神情的低了低頭，道：“女君，盡早離開此處方能保全的。”

女人卻是沒有動，反倒是盯著蕭允賢看了幾眼。

蕭允賢以為凰華對他仍有情意，正要說話，卻聽到凰華開了口，道：“國師，朕曾聽聞，佛說五百次回眸換來一次擦肩，方算是緣起緣滅，可對？”

玄逸略低了頭，道：“是。”

女人在她話音落下的瞬間，便是舉起了手中的長劍，毫不猶豫的對著蕭允賢的脖頸砍下。

蕭允賢楞楞的盯著凰華，而後，顫抖著手要去摸自己的頸子，可是那脖頸已經被砍成了兩截，那單薄的靈魂也瞬間被劈了個四分五裂。蕭允賢扭曲著臉面，嘴裏發出了淒厲叫喊，但是那生硬並沒有持續多久。

轟然的，成了一對四散光點，便是魂飛魄散了。

玄逸顯然沒有想到女人會這麽做，就聽到女人帶著笑意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砍斷了他的脖子，便是一了百了。朕下輩子可不想再見他的。”

這時候，墓穴晃動的越發厲害，女人一個不穩往旁邊倒去。

玄逸伸手去扶，而後卻感覺到女人輕笑著說了句：“許久不見，國師風采如昔。只是我好似忘了些什麽事情，如今卻是昏沈的很了。”玄逸去看女人的臉面，便看到女人眼中的黑白分明漸漸地染了墨黑。

不知道是失望還是釋然，玄逸突然是伸出了手，把她攬在懷裏，手指則是點向了女人的眉尖。

那原本鮮艷的紅色花鈿慢慢地退去了顏色，隱入了皮膚一般，而女人也是閉合了雙目，癱軟的倚靠在男人的懷中，神色平穩，呼吸和煦，卻是睡著了一般。

玄逸把她攬的緊了些，眼角瞧了瞧那邊的棺木，已經是被墜落的石塊砸中而破碎了，流出了不少陪葬的珠寶。玄逸神色淡淡，卻是不再看了，飛身朝著那還未閉合的石門而去。

待二人離開了墓穴後不久，石壁崩塌，地板碎裂，無數怨靈盡出，卻因為那石門已被堵死而無法離去。怨靈們就在這石室中橫沖直撞，喊叫淒厲，形容恐怖，一時間竟是如同煉獄一般可怕。

但這一切顯然是不會被穆鳶知道的，她此刻似乎進入了個美妙的夢境。

這是個很美麗的夢境，夢裏，她坐在王座之上，眼前是垂落著的珠簾，身邊站立著抱著長劍的玉面少年。而她則是透過了珠簾看著跪倒在地山呼萬歲的群臣，一時間，眉眼舒朗，笑容明艷，竟是美如畫中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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