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

書桌上攤著書本, 薊惜卻看不盡半個字。

背後目光燒灼脊背，她忍無可忍，轉過頭去。

“你盯著我也沒用, 我不知道你為什麽會被系統排斥出去。”

宿堰面無表情，盯——

傳遞過來的情緒滿滿都是你居然不帶我玩的委屈感。

但是，誰知道第六關時他全程不在線？按道理每回都跟進來了不是嗎？

被排斥出去難道有什麽特別的原因？

薊惜沈思。

若說宿堰跟之前有哪裏不一樣, 大概就是性格與身體的進化吧。

現在的他比從前更像人類, 所以在進第五關後系統將他算進玩家人數裏。而在第六關, 系統約莫是被他的身份搞的混亂，即無法將他當做不存在的東西, 又無法將他當做普通人類看待，所以幹脆將他逐出游戲。

這個解釋倒勉強可以說明原因。

薊惜起身, 坐到宿堰身邊, 握起他的手掌細細打量。

偏涼的手溫, 平滑的掌心出現線紋，一捏就有明顯的指關節。

再看他的面部：眼睫密長, 眼睛黝黑水潤, 眼周像抹了顏彩一般印有淡淡青黑, 高挺精致的鼻梁旁是光滑細膩的肌膚。薊惜伸手觸碰他紅潤柔軟的嘴唇, 能感覺到他鼻翼下微弱呼吸。種種表現分明已成為人類。

“你到底是什麽東西？”

聽見她的喃喃自語, 他眨動下卷翹的眼睫，眸光流轉著誰也看不懂的神色。

薊惜沒指望他會回答，正想收回手，卻被對方握住了。

修長指節握住纖細手掌, 體溫相結合傳出淡淡暖意。

宿堰將她的手掌移到他的臉頰旁邊，閉上眼睛像是寵物般輕輕蹭蹭。

“我是宿堰。”

不管他之前是什麽，都只是“宿堰”這名字的一部分。

他是宿堰，宿堰只屬於他和她。

薊惜心中波瀾微起，眼神柔和一瞬：“嗯。”

她坐回書桌前看書，宿堰不再盯著她，轉而去冰箱抱出一堆儲存起來的零食。

漢堡包、可樂、華夫餅、薯片、糖果……

食物嚼動的聲音吸引薊惜望去，只見宿堰表情淡漠地坐在餐桌前吃東西，臉上卻沒一點吃到美食的反應。

難道是不喜歡吃嗎？

可是之前他在央求她去商城買零食時，特意指名那些食物……

算了，宿堰的心是猜不透的，總之他想要什麽就買什麽好了。

薊惜壓下自己心中有點想看他露出其他表情的想法，認真看起書來。

桌上的食物在一點點減少。

宿堰嚼動漢堡時還伸手去拿薯條，塞的腮幫鼓起，就像不停覓食的小倉鼠一樣。

其實它們不是很好吃。

但不知為何，有種令他停不下的力量。

所以甭管好不好吃，塞進嘴裏就是了。

而且一邊吃著給予味覺的食物，一看望著正在柔暖燈盞下看書的女人，內心總湧起一股另類的滿足感。

食物很快就被解決。

宿堰去到衛生間洗手。

“誰！”

他剛打開水龍頭，周身氣氛就變得有些不對勁。

有股陌生的氣息——

“你是誰。”

這句不是宿堰說的話，而是一臺憑空出現的筆記本電腦。

宿堰：“？”

什麽鬼？現在就連筆電也會說話了嗎？

“我是系統。”

筆電接受到他的目光，無波瀾的聲音隱隱透出股惱怒。

“電腦是我的媒介，我是創造在其中的一串數據。”

隨著話音落下，泛著白光的屏幕上出現三個透明的框，上倆個代表眼睛，不停動著的代表嘴巴。

宿堰：“……哦。”

系統：“……”

不行，不能被影響的跑偏思路。

“你是什麽人？”

“宿堰。”

系統的嘴巴張成圓形，然後扁下像在嘆氣：“我問的是你的種族，人類？鬼怪？亦或是其他？”

“不知道。”

“……”

宿堰望著它：“我的種族是什麽？”

“你問我？”系統嘴巴扯成一條直線，冷笑，“我本以為你是人類，可是又不像。”

宿堰歪頭：“不像？”

他覺得自己已經跟人類別無二致了。

“你情感稀薄，觀念混濁。”系統一針見血地指出，“人類所擁有的一切你都沒有。但你的皮囊和靈魂確是人類模樣這讓我感到困惑，所以並不能排除你不是人類。但你若要真是人類，依照此刻狀態而言——”

系統的聲音頓了頓，緊接著說：“你也只是個死人而已。”

宿堰瞳孔皺縮：“死人？我死過？”

聲音有點大，這讓他趕緊轉頭看向門那邊。

“放心，我設了陣法，她聽不見的。”

系統幽幽地飄在他身前，倆只眼睛上下掃描立在它眼前的人。

忽地，它像是察覺到什麽，一頓，嘴唇長成橢圓形似乎感到難以置信。

“你……”

“我？”

“不、這不可能！一定是有哪裏搞錯了！”

系統顫抖起身軀，電腦屏幕瘋狂刷著什麽，緊接著一張照片被調了出來。

那是一張大約有二十多歲的成年男性照片。

黑發黑眼，面容冷峻，身著黑色制服端坐在高椅上，渾身散發著陰郁氣場。

宿堰目光漸漸凝住。

照片上的男人跟他長得一模一樣，但是五關卻比他成熟，看上去也年長些。

宿堰問：“他是我爸爸？”

系統被這結論震的歪了下身子，隨之感覺丟臉又顫巍巍地歪回來。

“我太久沒見過他了，他一向喜歡自己獨處，把我創造出來後除了有時下達命令就再也未管過。”它慢慢悠悠地說，圍著他打轉轉，“所以我剛才一直未發覺你跟他長相竟然如此相似，但是氣場卻有差別……”

宿堰面無表情：“所以他是我爸爸？”

系統：“……我不清楚，我會去查探一番，今天的事你要對其他人保密。”

它說完這句話後，似乎不想再呆在這兒，閃身就想消失。

“等等。”宿堰制止它，“之後我也可以在進入游戲吧。”

明明應該是疑問句，卻被他說的像是肯定句。

系統剛想噴他居然敢對游戲主宰的自己這樣說話，但是一想到他可能跟那個人有關系，就硬憋住了。

“隨便。”

說完，衛生間裏就只剩下宿堰一人。

他定定地望了系統憑空消失的地方半響，又回到洗手池前用還在汩汩湧出的水源洗了手。

關頭水龍頭，宿堰轉身正想出門，卻不經意間瞥見鏡子中自己的倒影。

瞬時，腦袋莫名一痛，他搖晃下身子倒在地上。

……

再次睜眼時，出現的是一張熟悉的面孔。

柔暖的燈光打在她漂亮的臉上，眼神中似乎透露出擔憂。

薊惜問：“你沒事吧？”

宿堰回神，這才發覺自己正躺在床上。

他支起胳膊想要坐起，被對方攙扶著靠在床頭。

“你怎麽會昏倒在地上？”

薊惜遞給宿堰一杯清水。

他接過，低頭啜飲一口：“不知道。”

“嗯。”薊惜沒再問，“要是有哪兒不舒服記得告訴我，我對癥買藥給你。”

商城買不到醫生，也只能出此下策。

宿堰彎了眼睛，因她的體貼。

他說：“好。”

薊惜和他相顧無言，幹脆坐回到電腦前。

藥品……藥品……

發燒藥、腹瀉藥、感冒藥……

無論哪種癥狀都跟他對不上。

薊惜有些頭大。

端著水杯的宿堰輕易就能瞄見她此刻的舉動，就像真生病了一樣，心裏暖的手腳發燙。

可隨之一盆冷水從他頭頂潑下，昏過去時湧起的畫面霸占他的腦海——

那是她的面孔，卻跟現在不同很是冷漠。

她望著他的視線冷凝的仿若被凍結住的冰塊，手裏持著一把從未見過的劍，劍尖正對準著他。

她想要殺他，他能感覺到她周身湧現的強烈殺意。

離奇地，畫面中的他面對這種場面內心卻毫無波動，甚至覺得一絲無聊和被冒犯的些許怒意。

他手中握著那把熟悉的匕首，和她的劍戰鬥在一起。

火光四濺。

打的不分上下。

他們的實力遠比現在要高出很多，幾乎只要一碰到對方就能身首異處——

腦海中的畫面剪輯的很快，幾乎就在下一刻就到了劇目。

她倒下了。

被他的利刃捅穿心臟，鮮血噴了他一手。

她倒的無聲無息，面有不甘，卻似乎還含有某種解脫之意。

他頭一次產生了困惑，蹲在她身邊盯著已死去的她的臉，想要琢磨出她此刻表情的意味。

可是不管怎麽想也不明白。

他覺得無趣，放棄了，懷著空寂的心情轉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為什麽？

是什麽導致他們變成這種境況？

這究竟是夢境？還是過去？亦或者是未來？

宿堰面沈如水，只要一想起她死亡的模樣就心痛難耐，捏著杯子的手指泛白幾乎再一用力它就要裂開。

“給你，這是我找到一些比較符合你癥狀的藥，你自己挑著吃吧。”

薊惜興致沖沖地抱著一堆藥坐回他身邊。

她將藥瓶攤開在他的被褥上，伸出手指正想一一跟他介紹，卻被猛地拉住手腕，整個人跌進他的懷裏。

哎——

薊惜楞住。

如同之前再現，他的腦袋埋在她的脖頸，毛絨絨的發絲弄的她有些癢癢。

“別離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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