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裏, 霍普蒼穹和張百樂相對而坐。

中將的目光像一把利劍，時不時地流轉過張百樂的小腹, 這讓張百樂很不舒服。他擡起手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到底什麽事？”

霍普蒼穹沈默了三秒，直接開門見山：“你是想打掉這個孩子的，對麽？”

張百樂眉頭跳了一下，沒說話，只是手捏緊了水杯。

霍普蒼穹：“我知道, 作為你的經歷來說，你應該不想再生出一個被當做試驗品的孩子。”

他故意提西斯猶樂最厭煩的事情，就是為了幫他下這個決心。

張百樂蹙起眉。

霍普蒼穹再接再厲，“有件事情, 事到如今, 我也可以直接跟你說。雪淩他在還沒出生之前，家裏想要一個戰鬥天才，所以特意取了父母的精子和卵子, 在科學的改造培育之後，孕育了雪淩。他甚至沒有經過母體，而是直接在實驗艙中出生……”

“你們家跟西斯家也不遑多讓。”張百樂盯著霍普雪淩, 嘲諷地說道。

霍普蒼穹輕笑了一下，“你說得對。還好後來祖父下令, 禁止了這種實驗。霍普家也只有雪淩這一例，一路走來, 家裏也盡可能的保護他……”

說到這裏，霍普蒼穹沈重地嘆了口氣, 他不想再說家裏的事情。

只道：“所以其實, 在雪淩的心裏, 他也很反感這種試驗品。只是他初為人父，一時有些割舍不下。但他是個理智的人，分得清事情要怎麽樣才是最好的結果。”

言下之意，就是霍普雪淩最後也會同意拿掉這個孩子。

張百樂點點頭，這樣就最好了，他不用對霍普雪淩報以愧疚。

霍普蒼穹看著他的神色，頓了頓，道：“要不然，明天我就幫你安排手術吧。”

“這麽快？”張百樂楞了一下，“不是說等他醒來之後一起嗎？”

“你要讓他親自來做這個決定，還要去面對，不覺得太殘忍了嗎？”

霍普蒼穹一臉沈痛地說道：“長痛不如短痛。而且已經三個月了，西斯猶樂，你也不想這件事後面弄的太麻煩吧？而且……你也應該知道，如今形勢多變。你的身份在在戰爭結束後一定會非常尷尬，雪淩他為了保護你，一直在從中斡旋。但他一個人的力量是很有限的，如果你能夠為了他考慮，日後，我也會盡量幫你保留退路。”

霍普蒼穹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從各個方面進行誘導，而且都是非常具有現實意義的道理。

張百樂咬了咬牙，最後低聲道：“那你……安排吧。”

終於走到這一步的時候。

張百樂坐在休息室裏，沈默地閉著眼。

其實現在已經是最好的結果，對他，對霍普雪淩，對霍普家，對這個孩子……都好。

安排手術很簡單，這裏就是醫院。雖然按照正常情況這種手術需要一些流程，但是霍普蒼穹已經把這些事情都處理好。

隨著手術的時間越來越近，張百樂的心裏卻反而有些慌亂起來。

這時休息室的門突然被打開，張百樂被這動靜嚇得渾身顫了一下。他驚惶地擡起頭，看到霍普蒼穹站在門口。

“可以開始了。”中將說。

這一刻終於要到了。

張百樂思維有些空白，腦子裏突然閃現出那天霍普雪淩陪著他做產檢的樣子，還有，當他拒絕嘗試時，少將坐在車裏，沈默的側影。

“他醒了麽？”張百樂問道。

“還沒有。”

“……我想先去看看他。”張百樂說道。

霍普蒼穹眼中有些不耐，但他隨後又嘆了口氣，“好吧。”

將張百樂帶到病房前，中將囑咐他：“稍微快點，所有人都等著的。”

張百樂被這樣催促，心裏有些煩躁。他沒說什麽，推開病房的門走進去。

少將身上的儀器已經都取下來了，身上穿著白色的病服，安靜地躺在那裏。

張百樂走過去，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下，觀察起來

少將的呼吸均勻，皮膚漸漸恢覆光澤。銀色的頭發又長長了些，下巴上有些胡須。真是神奇，少將的毛發都是銀色的，連胡茬和眉毛也是。

他安靜地躺在這裏，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著，像是有什麽煩心事讓他在夢裏也不開心。

是又在做那個夢嗎？

張百樂靜靜地看了一會兒，低聲道：“你怎麽還不醒呢？不是說好要一起的麽？”

回答他的只有平穩的儀器跳動的聲音。

屋子裏霜雪味很濃，張百樂坐在這裏，渾身好像被擁抱起來，十分的安心。

他以前不懂，只覺得少將身上很好聞。現在才知道，那就是信息素的味道。少將的信息素，一直在安撫著他。

張百樂忍不住深吸一口，眉頭緊鎖，再次猶豫起來。

他真的要這樣做麽？

就在這時，不知是不是錯覺，張百樂趕緊腹部好像動了一下。

他怔楞住。將手輕輕搭在小腹上，渾身不敢動，仔細地感受。

大概過了有兩分鐘，就在他打算要放棄時——

‘咚。’

‘咚咚咚。’

連著好幾下。

張百樂甚至感覺到，手掌下面，有一個小小的物體在翻滾。

這種感覺真是太奇妙了，他驚奇地不得了，下意識地擡起頭看向霍普雪淩：“TA動了——”

少將的呼吸均勻，唇角微微彎著，像是隨時要醒來。

這一刻，張百樂心裏升起了強烈的念頭：他要等霍普雪淩醒來。

不管他要面對的結果有多麽殘忍，也要讓他知道這個生命曾經如何存在過。

這個念頭太強烈了，一瞬間沖跑了張百樂之前所有的猶豫。他深吸了兩口氣，目光堅毅。

他要去告訴霍普蒼穹，先暫停這個手術。

想好了就去做，張百樂最後看了一眼霍普雪淩，心情也高興起來。

“你可要快點醒啊。”那樣就可以感受胎動了。

張百樂轉過身，打開病房的門。

走廊上靜悄悄的，霍普蒼穹並不在這裏。張百樂四處望了望，隨便朝著一個方向走過去。在這個過程中，小腹又動彈了兩下。

張百樂笑起來，又有些苦惱。把手按在肚子上，低低的恐嚇道：“別動了，小混蛋。”

對方似乎居然真的聽懂了他的話，圓潤地滾動了一圈，沒動了。

張百樂又覺得這樣不好，輕輕拍了一下，“你要動就動吧。”

小家夥不動了。

張百樂覺得有趣，又覺得自己無聊。就在這時，他聽到前面似乎有人說話，好像是雪中焰和霍普蒼穹的聲音。

張百樂心思一動，沒發出聲音，慢慢靠過去。

“……萬一雪淩他並不這麽想呢。你有想過後果麽？”是雪中焰的聲音。

“再大的後果，都沒有霍普家的未來重要。”霍普蒼穹低聲道：“現在的情況本來就很微妙。雖然雪淩的貢獻眾人有目共睹，但因為西斯猶樂，霍普家在義軍中的身份顯得非常尷尬。

現在不管是北星的軍隊，還是其他義軍，軍中都在悄悄流傳著關於雪淩的謠言，說他是靠著西斯猶樂上位……

雪淩是帝國的未來和希望，霍普家是他堅定的後盾，我的存在，就是幫他掃清前進道路上的障礙……西斯猶樂和這個孩子，是他前進道路上的障礙。”

……

張百樂悄無聲息地換了一下呼吸，隨後他慢慢後退。他本來想回到病房，但是一轉彎，看到幾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和護士，還有五六個軍官朝著霍普雪淩的病房走去。

“人在哪裏？”醫生在問。

“就在裏面。”護士說。

醫生看了一下身後的軍官，軍官兩步上前握住門把手，一邊給身後幾個同伴打眼色，幾人瞬時將病房門前圍起來。

那一刻，張百樂不知道想了些什麽。在他旁邊不遠處就是電梯，張百樂穩住步伐走過去，按了電梯。

電梯下來還有五六層，且大概是病人眾多，每一層都要停上那麽十多秒，而這時軍官們已經破門而入。

來不及了。

安全通道的樓梯是昏暗的，張百樂看了一眼樓層，四十三層。

他從這裏跑下去，至少也要二十分鐘。那個時候，霍普蒼穹一定早就封鎖了整棟大樓。

耳朵裏隱約傳來電梯打開的聲音，張百樂頓住往下走的腳步，轉了個彎，轉而往樓上走去。

“西斯猶樂逃走了。”

霍普蒼穹接到屬下的報告，頓時，他眉目狠厲。一旁的雪中焰深吸一口氣，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封鎖大樓，任何人不得進出。”霍普蒼穹快步朝病房走去，路過電梯時看了一眼，電梯此刻還停在上面第三層。

他頓了一下，看到身後的安全樓梯，道：“你們從這裏下去，讓門口的守衛從一樓開始往上，他只有這一條路，跑不出去。法瑞爾，你吩咐所有搜查官，每個樓層挨著搜——”

“是。”法瑞爾神情嚴肅，他擡起眸，看到不遠處一身白大衣的雪中焰。兩人遙遙對視了一眼，隨後，法瑞爾面無表情地轉過身執行命令。

而此時此刻，電梯剛好在這一層打開。法瑞爾腳步一頓，往電梯裏看了一眼。

作者有話要說：

來哇，帶球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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