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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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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得居正對大門的櫃臺後方,孫掌櫃屁股粘在圈椅上,一雙腳架在櫃臺上方,晌午時分,生意寥落得不可思議,一個客人沒有。自正月十五之後,六得居每況愈下,這幾天簡直見鬼,一天兩餐,不過三四個客人,夥計們,有的打盹,有的手插袖籠,幹巴巴望著對門門庭若市的德興莊眼熱。

“媽的!” 孫掌櫃啜一口茶,茶葉梗塞進了牙縫裏,他伸出兩根手指,憑著感覺在嘴裏挖,真是倒黴到家了,喝口茶都塞牙。

這個趨勢,眼看就要玩完。抽屜裏只剩下幾吊錢,老板不貼補,客源稀少,周轉生澀,總不見得讓他把吞進去的銀子吐出來。

“拓!” 好不容易把那松針般的茶葉梗子掏出來,他吐了口唾沫。“臭婆娘!”

要不是洛英不肯摸錢出來,哪裏需要他老孫如此為難。

倚門空望的夥計小路聽到動靜,回身來至櫃臺外,手依然插在袖籠裏,上半個身子前傾趴在櫃臺上,一臉地愁苦,說:“ 掌櫃的,看今兒的光景,恐怕開張都開不了啦!”

“兔崽子!” 孫掌櫃放下高高架起的雙腳,把茶杯重重置在桌上,開口就罵:“ 什麽開不了張!別在這兒動搖軍心。你小子滿肚子壞水!你當老子不知道。你看著對門眼熱,有種你就跨過街去,老子絕不攔你。王八羔子!沒良心的兔崽子!”

“跨過街去,也得把這兒工錢結清不是?” 縮頭小路撐起了腰桿子,老孫頭抽屜裏雖沒幾吊錢,他枕頭下面倒是很有幾張可觀的銀票。

“結工錢?” 提到錢,孫掌櫃眼裏都要噴出火來。櫃臺上一本藍面賬本,他掄起來對著小路劈頭就是一腦門。“你跟老子要錢!沒有客人,整天閑著,還跟老子要錢!”

“掌櫃地,可不是這麽說!”事關切身利益,別的夥計也看不下去了,都雲集過來,有的說:“沒有客人,可不關咱們什麽事,咱整天杵在這兒,也是上工!”,有的說:“半月一次,以往雷打不動,現在都快一個月了,分毫未見,家裏都快揭不開鍋了!”

孫掌櫃見犯了眾怒,知道不好,虎著臉,卸驢找馬:“ 吵什麽吵!那都是老板不在家的緣故,等老板回來了,工錢自然就補上了!”

說畢,掀開櫃臺後方門簾,避入賬房內,又拉上了門,由著外頭七嘴八舌,兀自不理。

不到半袋煙工夫,有人敲門,孫掌櫃拉開一條門縫,見是小路,正要發作,見門後眾夥計虎視眈眈,咽了口唾沫,拉小路進門,關緊房門,口氣軟下來,道:“ 你小子,討債也不是這樣個討法!再說,就拖了八/九天,還不是債呢!”

小路卻沒理這茬,楞楞地問:“老板啥時回來?”

啥時?他也不知道!孫掌櫃瞪著眼,小路的猴腮臉雖然湊在眼前,卻只是白花花地一片,他突然一拍腦袋,靈光乍現,闞聞莫不是沒錢逃債去了吧!

正月十五四貝勒爺那局黃了之後就不見闞聞,看他那日極是失望,難道那是壓扁闞聞的最後一根稻草?

“小路,不好了!” 他臉色頓時灰暗下來,金主真的跑了。

這年頭,找這麽好坑的主兒可不易,他喃喃地惋惜不已:“小路,老板跑路了!你我都得卷鋪蓋兒走人!”

小路見他這般,也黃了臉,道:“不至於吧?老板是個斯文人,跟教書先生似的!”

孫掌櫃這會兒由頭到尾已經想了個遍,闞聞必是跑了,沒想到自己坑蒙拐騙這麽多年,竟上了闞聞的當,他忽覺胸悶,噴出一口濃痰,口邊還帶著黃色的涎絲,道:“呸! 什麽先生?幌子罷了。老子現在才明白,就是個騙子!”

“騙子?”

“不!不!” 他想起了顧順函和洛英,連連擺手糾正自己,繼而又陷入了沈思,那個姓顧的,不男不女擺明了是個太監,太監不是出自宮裏就是王府,那日,正好是四貝勒爺設宴不成,同時,來了個三十多歲的顯貴老爺,闞聞與他一席談後,就失了蹤,過了幾天,他登門時,已是姓顧的開門。他恍然大悟,這真是驚人的發現:“ 原來是個拉皮條的。而那個女的,竟是個粉頭了!”

小路跟著他的思路忽上忽下,順了好一會兒,才說:“那女的是個粉頭?看著不象啊。畫上走出來仙女不過如此!”

“粉頭都長一樣?都跟九芳院門口春花似的?兩條吊眉?一張血口?” 小路就這點眼界,孫掌櫃不以為然,輕蔑一笑,教育小路道:“ 她那樣的,是王公貴族專供,面上比正宮娘娘還端整聖潔,一旦浪起來…” 說到此,不由骨酥筋軟,一身肥肉瑟瑟發抖:“ 男人恨不得死在她身上。”

小路從回憶中琢磨,竟也好似明白過來一般:“是這樣啊?怪不得我好幾次去找老板,他必到她房內,嘰咕半天,過兩天就有錢了,難道?”

“男的只是個拉皮條的,女的才主事,錢都在她手上。那是個老手,打她經手,老子一分錢要不到。” 孫掌櫃悟過來,霎時心灰意冷:“那女的如今大概依傍到什麽王爺了。太監護身,這段時間胡同內平白多了那麽些個流浪漢,估摸著都是戈什哈。人家本就借著六得居接近權貴,如今目的達成,拉皮條的龜公撤了,我們也沒戲了。小路,別琢磨了,你出去跟大夥兒說,趁早打烊,散夥!”

“別介!” 小路提醒:“散夥也得領到工錢才散不是?”

孫掌櫃指著自己的鼻子,吹胡子瞪眼:“工錢,你問我?我問誰去?”

小路用手戳了戳闞宅的方向:“她呀!傍了王爺,怕是更有錢了!“ 說著擠眉弄眼,道:”結算之前,怎麽著也得撈一把再說!您說是不?“

這種事,還用他說。孫掌櫃撓頭,但顧順函看得挺牢,他找洛英說句話都難,悻悻然道: “你能,你去!“

小路說行,只要掌櫃的不介意。

孫掌櫃瞠目:“你怎麽去?現如今就是我,門也進不去!”

小路詭異地笑,湊到孫掌櫃跟前,悄聲道:“這幾天他們都出門去了,那門前連帶胡同,一個把手的人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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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溫度伊暖,到了山下,方發覺還在冬末,顧順函推開院門,這院子幾天沒人打理,陰冷冷地直叫人打戰。

“瞧瞧!不過就是幾日光景沒人住,就索落成這樣!” 顧順函陪著洛英沿回廊往裏走,感嘆道。

她默默地走,望著一眼看得到頭的回廊,一雙杏眼霧蒙蒙地,似悲傷又似迷茫。

“姑娘想是累了!您且回房歇息,奴才先把地龍生上,再煮上一壺茶,身上暖了,就精神了。 ”

“有勞你了!” 她像是剛回過神來,低聲道。

“哪兒的話!姑娘老這麽跟奴才客氣。 ”

此刻未時已末,冬日的太陽勢頭西下,廊柱,地面,和門窗上均勻地布置著微弱的光線,洛英踩著青磚,月白色的氅衣映著陽光條紋斑駁時刻變幻,她緘默地行走,仿佛一說話,心中的萬頃波濤,便要流落出來。

到了她的房門前,顧順函駐足,躬下身子,眼睛卻上瞄,密切觀察她的神態舉止。

她終嘆了一口氣,停下來,道:“小顧,你去忙你的去吧。”

“是!姑娘稍候片刻!“

她手搭在門上的銅環上,道:”我要睡會兒,也不想用茶,你不用管我。“

顧順函頭腦飛轉,口裏卻連連稱是。

她想了想,說:”我今天突然想吃魚。你能不能去市集看看,最好買一尾鮮魚回來。“

“這好辦!” 顧順函滿口應承,他知道洛英想差開他,但門口車夫的暗號已經讓他吃上了定心丸,反正一切齊備,她再怎麽折騰,到了今晚也該消停下來了。

”姑娘沒有別的吩咐,奴才這就下去了。“

洛英點了點頭,又道了一聲麻煩,聲音戚然。

自從入了宮,顧順函從來沒有心軟過,這一刻,卻不由自主地心在胸腔裏跳了跳。沒有人像她這樣左一聲麻煩右一聲感謝,有那麽幾回,他覺得自己仿佛也是個人。

”不敢當!姑娘有事,喚奴才便是!“ 顧順函又是躬身一禮。

直到顧順函背影遠去,洛英才拉動房門,門開的一瞬間,她迫使自己做了一個毅然的決定,甜的、痛的、纏綿的、糾結的往事,統統斬斷,離開這裏,回到艾燁身邊,是她唯一的選擇。

先從門內把門反鎖上,隨身所攜的珠寶匣子怕他起疑,還是帶回來了,她把匣子擱在圓桌上。擡眼看通往儲藏時光機器地道的衣櫥,衣櫥外面的銅鎖四端八正。衣櫥的鑰匙在她貼身小衣的口袋裏,她低頭解開氅衣的紐扣,伸手進小衣口袋去拿鑰匙,忽有人在床帳後方吃吃地笑,洛英毛骨悚然,但見淺藍色的床帳後面陰影一晃,那人從帳後探出一個腦袋,道:“叫我好找,原來在這裏!”

作者有話要說:

那個默默給我灌營養液,來,抱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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