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72章 耳光

關燈
硬撐出來的笑,嘴角咧開著,眼裏卻滿是怯意,令人看著心疼。

莫說她,就算是老奸巨猾,對他來說,三下兩下,削皮去肉,內核就可以明明白白地呈現在眼前。

“你大抵有些後悔。”象艷陽眷戀鮮花,他憐惜的目光在她臉上流轉:“不僅自己身不由己,而且連累了最好的朋友,情況不像你所想的那樣,你一直只是想做個局外人的。”

“你說的對!”洛英側過臉去,勉強維持笑容:“所以請你放開我。”

就算他放,有人已經盯上她了,否則闞聞怎麽會下落不明。但他不想講明,平白讓她更生憂慮,點到即止地說:“問題不在於我放不放,而在於你永遠無法置身事外。上一次你是不知道,這一次你是忘了。”

她茫然無所表示,他不免有些索然,她是忘了,那些過往便成了壘在他一個人心中的墻。但她要是不忘,他還能再見到她嗎?

“幸虧你忘了,否則我這輩子大概再也不能見到你!”

他又是對的,不為了丟失的記憶,她何至於要冒這個風險?但是,那滿室的畫是怎麽回事?夜夜入夢又是怎麽回事?她總是開心不起來,按霍夫曼的說法,笑裏總帶著點傷感,難道是因為他?現在,他的話正在幫她打開心結,但她覺得不應該聽,她應該想怎麽找到闞聞。

這個人好可怕,見縫插針處處控制。

“你別說了,我對這些不感興趣!”她木著臉說。

“你怎麽會不感興趣呢?你就是為這個來的,別本末倒置了!”他眉峰一挑,話說的幹脆利落:“但凡記得,你是不會承擔這個風險的,否則當時也不會走了。你說我不放你,其實你真想走,我並不會攔著。咱們在西北大營的時節,我就跟你說過這話,現在還是一樣。”

“我不要聽這些!你說這麽多一點意思都沒有!”她站起來,這樣下去,思緒只會被他帶的越來越遠。

他摁住她的肩膀,強制她坐著,說:“你問了我許多問題,我只是在一一梳理,沒有旁的意思。”

“有些事情的確忘了才好!但有些事物和情感,乃是人間至妙,丟失了,著實可惜!”

他的手鐵鉗似的,沒有掙脫的可能,她只得坐著,心意懸懸地:“怎見的我就丟失了人間至妙?”

“未丟才好。”他低聲道,手還放在她肩上,因為想起好時光,孤高而端肅的表情生動起來。“ 那夜恬池見你,膽戰,鬢亂,四肢柔,泥人無語不擡頭!”

“離那麽遠,都聽得到你心跳的聲音,我抱著你,你的心簡直要跳出嗓子眼!那樣的感覺,是不是人間至妙?若是丟了,是不是可惜?”

也許並未全忘,夢,或是偶爾的記憶碎片中,確乎有一汪清澈的湖水,月光映在湖面上,那銀光似是從湖底發散出來一樣。

她坐著,他站著,俯低身子凝視她,墨一樣濃的眉,海一樣深的眼,迫在眉睫,她恍惚覺著置身於湖邊,耳畔“咚咚”的是自己急劇的心跳聲,他靠得一發近了,鼻尖對著鼻尖,額頭對著額頭,她不知不覺地闔上雙眼,與其是拒絕他的靠近,不如說是墮入了自己的迷失,他感嘆一聲,骨節分明的手指在她臉上虛畫一圈:“一樣的容顏,一樣的心跳,甚至那份欲走還留的心情,都是一樣的。你問我她快不快活,你自己說說,她快活嗎?”

腦海中有寬闊的肩,以及在她腰間放肆的手,洛英睜開眼,見他傳神雙目如脈脈流水,頓時羞愧難當,把臉埋進了雙手,雙頰燙的炙人,腦子一片空白,這人一定用了奇怪的催眠術使她失去意識,否則她怎麽這麽輕易就變得自己不像自己。

問也不想問了,聽也聽不下去了。“我累了,要休息!”她撐著桌子站起來。

剛加油添柴,好不容易起了點兒火星子,眼看她一腳又要把火踩滅,他火速地把手捂在她撐著桌子的手上,道:“還有話說。”

“你讓我走!”她抽手。

他急斥:“你要逃,能夠逃到幾時?”

這一聲呵斥,頗具震耳發饋的氣勢,她仰面,只見皇帝居高臨下一臉悍然,她恍了一忽而,覺得這人離她很近,又離她很遠,回頭看,桌上矇昧的火鍋熱氣隔著鍋沿都快看不到了,一切似乎都是靜止的。這靜態似急凍的冰,把人困住了,不能動彈似的。突然,“呼啦”一聲,門外刮起一陣狂風,扇動了拉起的門簾,她醒過神來,猛甩手,掉頭奪門而出。

他迅疾拽住她的手臂,她頭也不敢回:“放開!”

“不放!”他厲聲道:“我放過你,誰讓你又跑回來?回來了又掩掩藏藏,你必須正視自己。你這樣一味逃避,到底能解決什麽問題?”

這些話好似一把刀,一片片地戳她封存的傷疤,疤太深,戳不開,血卻已經壓出來了。然而,最棘手的不是她自己,闞聞,闞聞,她腦裏布滿了對於闞聞的愧疚。不堪重負似的,她倉皇說:“我什麽問題都沒有,我的問題是找闞聞。”

抵死都要拿闞聞做擋箭牌。他的耐心已到極限,腹內累積著一團子氣,滾雪球似的越滾越大,再怎麽用涵養都控制不下去,看來一時半會兒是講不通了,軟的不行,不是還有一種方法嗎?

“我不管你什麽問題,你既已在我身邊,絕沒有讓你走的道理。”他做力,她“喔呦”一聲,就被他拉到身旁。未及反抗,他已經把她緊緊箍住:“你忘了也罷,不承認也罷,我自有法子讓你知道你自己想要的是什麽。”

她豈肯安份由他擁抱,推揔拉扯不在話下,皇帝鉗制著他,心中火冒三丈。今晚的打算,是心平氣和地聊聊,不想她劈頭蓋臉只為闞聞,講些‘監視、鳥籠、藏嬌’之類的鬼話。天知道他有多少事,都擱置著,緊趕慢趕地來這兒看她。

“什麽金屋藏嬌,什麽鳥籠,是你自己要住在這破房子裏,你以為我有這麽多閑暇逗樂子嗎?趁早,收拾了這攤,隨我回去,暢春園,南苑,紫禁城,愛住哪住哪。省卻我許多折騰。“

力量上沒有勝算,她終於偃旗息鼓,別開腦袋,不看他,也不讓他看自己的臉,說:“我可沒讓你折騰,你只需要還我闞聞。我什麽時候說過要見你?”

又是闞聞!他已在臨界點上,實在怒不可遏:“你再說一次!”

“闞聞,闞聞,我只要闞…”

閃電般的,有一只手托起她的後腦勺,讓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到不能再近。那支插在發髻上的白簪子被沖將下來,“哐噹”一聲落在青石磚地上。她閃避不及,驚慌地叫:“你要做….” 他已覆唇上來,速度之快,在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與她口舌交纏,那淋漓的津液,如同甘甜的毒汁,經由咽喉,深入腹內,腐蝕她的內臟,那醇厚的龍涎香,如同馥郁的毒霧,經由鼻孔,侵入四肢,麻痹她的神經,她理應緊閉牙關,但她竟不舍得他受一點傷害,而這時節,哭,似乎也忘卻了。

不到無法呼吸的一刻,就無法停止, 他使盡渾身解數, 誓要顛覆她的靈魂,清醒她的意識, 讓她恢覆成溫婉純凈的洛英, 用明媚的目光, 嬌艷的紅唇, 慰他半生寂寞 .

談不上逢迎, 但她未做太多抵抗,始料未及,簡直讓人喜出望外。或者早該如此, 愛人間的親密可以打開心理壁壘, 他放緩節奏,嘗試享受久違的甘甜, 這個時候,再精打細算的頭腦也放松了下來.

她把他推開, 頭發散落了, 唇畔微紅,沾著他的齒痕, 當年銷金帳中的那低低喘息的女人又回來了。

“洛英!”

她沒有反應, 只是站在那兒顫抖.

他上前一步:” 洛英!”

“啪!“一句響亮的耳光打在他臉上,這真是平生第一次的體驗。

“無恥!”他還在驚愕之時,她晃動著披散的發,掀開門簾,飛也似地奔出門外。

顧順函丈量著時間差不多,雙手捧著托盤,托盤上放著錫制的溫酒器,沿回廊正往花廳走,忽看見洛英披頭散發沖將出來,心說不好,上前攔阻,奔跑的人沖力大,他手裏又拿著酒,哪裏攔得住,他只得這邊叫嚷:“姑娘,你小心點,仔細磕著碰著!” 那邊,一徑小跑進入花廳,只見康熙捂臉站著,半邊臉上的表情,烏雲密布又夾雜著點幾縷陽光,前所未見。

皇帝面前不能失了形態,他放下托盤,跪蹲下來,擔著十萬個小心,不敢直接問,指了指門口:“姑娘…跑得好… 好快!”

“由她去!”皇帝罕見地失去自制,高聲緘嚷,同時放下了捂臉的手。

顧順函溜眼瞧,纖巧的五個手指印在他臉上赫然,頓時驚的跌倒在地:”我的爺!“

皇帝震怒之餘,又甚尷尬,背轉身去。

潑天的大事,康熙爺被打了一巴掌!顧順函方寸全亂了,趴在地上,這首先是他的罪,誰讓他離開來著,護駕不力。他眼淚都淌下來了:“萬歲爺,這…這怎麽好!這要是落下印記,可怎麽得了啊?嗚…!對了!”他想起來,不等皇帝吩咐,自個兒爬起來,說:“奴才這就去找太醫,這就去….!”

“太什麽醫!”這會兒功夫,康熙已經鎮定下來:“她能有多大的力不過一時半會兒就消散無形了。你當朕是女人,豆腐做的,細皮嫩肉?”

顧順函驚魂未定,他不敢正眼看,只偷瞥,心疼地要命,又不敢數落洛英,說:“萬歲爺萬金之軀,自然無恙!但您是天上真龍,少了一根毫毛抵得上凡人一條性命!”

“行了!行了!”什麽真龍,在她眼裏還不及飯店老板。他心裏窩著一團火,但又不能不記掛她,當著顧順函,不好意思,怕他暗地裏笑他沒血性,那個時代,那有女人打男人的,更何況他是天子!自己跟自己嘀咕了一會兒,終拗不過,臉一肅,說:“她呢?跑去哪兒了?”

“奴才不知道,緊趕著來看您了!” 顧順函拍腦袋:“看方向,不似回房,倒象往大門方向去了!”

該死,要跑! 康熙顧不上莊重,撩開袍角往外疾走,顧順函拔腳跟隨著,提醒道:“萬歲爺,不打緊,門口有人守著呢!”

康熙毫不放松腳步,這個閹人,他哪裏知道,她要跑,侍衛不讓,勢必要起肢體沖突,他的女人,除了他,誰可以碰?

臨到門口,遠遠地瞧見大門洞開,氣死風燈下,一圈侍衛組成一個圈,包圍著一身墨衣的她,她往哪兒沖,一圈侍衛就往哪兒跑,是以誰也碰不上她,她也跑不了。

木蘭圍獵的時候,巴圖魯們就是這麽圍剿野豬的。敢情侍衛們也沒法子,因地制宜,活學活用。今兒這臉算是丟到爪哇國去了。他停下腳步,不知道該氣還是該笑,叉著腰,吸吸鼻子,這會子風刮的挺兇,袍角都被獵獵地吹往一邊,但是他的思緒比袍角還淩亂,快刀斬亂地調整一下,問跟在身後的顧順函:“你今兒都看到什麽了?”

“奴才什麽都沒看到。”顧順函也已經調整過來了。

皇帝點頭,尤恐臉上的手印還在,指指被風吹得飄起的風燈,說:“你去,把門口的燈滅了!”

顧順函顛顛地滅了燈,康熙再看天上,風起雲湧,月影無蹤,應該瞧不真切。

他慢慢地踱步過去,侍衛們和顧順函團團地把洛英圍在裏頭,她散著頭發,在圈內亂串,左右無門。窘、無助而且憤怒。

這算什麽?養個女人,養成了孫行者,大鬧天宮似的。半夜三更出乖露醜,他的威儀,在這些侍衛面前大概要大打折扣了。他掃一眼,還好,只五六個人,都是近侍,應該知道怎樣閉嘴。恐怕不好控制的是這女人,逼急了,要是突然來一嗓子,夜深人靜的,再怎麽戒嚴,幾條街的人都被她喊過來。天子腳下,扔一磚頭砸十個能撂倒兩個京官,要不湊巧被人遠遠地認出,就算只是形似,再配上有的沒的的謠言,就成了有傷國體的大事。

“你們都退後!”他屏息靜氣後,說道。

小圈散成大圈,他走過去,這才發現,暗黑的夜裏,也能看到她眼裏擎滿了淚水。

“跟我進去!”

她理都不理他,那怨氣,十裏外的紫禁城都感受得到。

看來不動粗是不能夠了,但的確不好意思出手。他臉上風平浪靜的,其實心裏也沒底,喚過顧順函到耳邊,叮囑幾句,顧順函轉過身,說:“各位爺都離開一箭之地?臉往外!”

這話一傳出來,侍衛們立即退了一箭,臉往外之前互相都不明所以地對視一眼,洛英也懵了,難道他真要放她走?

正懵著,身子一輕,被他攔腰拎了起來。

“啊…!” 她剛叫一聲,他早預防著,拿起黃帕子,往她嘴裏一塞,她什麽都講不清,跟啞巴似的只剩“咿咿呀呀”。

她手足亂舞,皇帝一不做二不休,像扛麻袋似的把她扛在肩上,疾步進院,大踏步往她的臥房走去。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