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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監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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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那一場雪過後,連了幾日的晴天,雖然一直有太陽,因氣候驟冷,地上的積雪化得慢,冰淩子都掉不下來,水晶棒子似的粘在滴水檐下方一條條晶瑩剔透,令寒冷的冬日顯得更加孤寂。

接連數日不見東家,洛英自那日後也不再在六得居出現,孫掌櫃頭先幾日還過得暢快,等過了正月二十,就覺得不對味兒。他習慣了從闞聞手裏摳錢,飯館經營那點好處費根本不足道,這一天,他覺得,無論如何,也得到闞府走走,看老板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如果在,要點錢花,如果不在,也得尋機會從洛英手上對付些個。

數日不上門,闞府門墻倒是出乎意料地比往日打理的更井井有條,孫掌櫃叩門,未幾門便開了,開門的不是之前的方老頭,此人四十多歲模樣,小眼睛,白面皮,風度舉止,像是見過世面的,孫掌櫃一開口,便自覺氣短。

“敢問這是闞聞闞先生府上嗎?”一瞬間他產生了奇異的錯覺,難不成這宅子已經易了主。

“你是哪位?”那人麻溜地對他上下一番打量。

“闞先生是我東家,我是隔壁六得居的孫掌櫃。”

孫掌櫃,顧順函眼光一閃,這是阿勒善叮囑他要小心的人之一。

“闞先生不在家,你找他有事嗎?”

“倒沒什麽大事,就是東家好久不來店裏,前幾日表小姐還來店裏尋東家,夥計們心裏惦記,派我出面,特來看望看望!”

顧順函不說話,一張臉陰氣重重。孫掌櫃吃不準他打得什麽主意,心裏好生疑惑,因說道:“我與東家過從甚密,這府裏的人都見過,您倒是面生的很,不知您貴姓大名?”

“我姓顧,是闞先生請來照顧表小姐的!”

“原來如此,失敬!”孫掌櫃彎腰致禮,暗地裏已不以為然起來,看起來煞有介事的,不過也是個伺候人的。

“好說!”

“先生不在,表小姐在嗎?”

顧順函沒有馬上回話,上下左右地好生瞧了一會兒。孫掌櫃大約五十左右,白白胖胖,一張圓臉,兩片厚唇,看著好似彌勒佛一般的和氣,可惜破相破在眼裏,他一雙烏眼珠子滑溜溜四處轉,那是精刮細算死人身上都打算盤的主兒。

“小姐是在,你要見?”

“能否一見?”孫掌櫃哈著腰:“這幾日店裏的進賬需要匯報,闞先生不在,報給表小姐也是一樣的!”

“是這個理!孫掌櫃裏面請!”幾句話功夫,顧順函做了決定,自皇帝走後,洛英幾次要去六得居探聽闞聞消息,因皇帝的吩咐,他不敢讓洛英出門。為此,洛英感覺被囚禁了,對他這個獄卒有些懷恨在心。現在既然孫掌櫃上門來了,重重監視下,估摸著行不出些什麽差池來,讓洛英見見,一來舒緩她關於被囚禁的怨念,二來,通過他們的談話,有一二線索也未可知。

孫掌櫃被帶領著進了西面的偏廳,等了片刻,洛英邁進門檻,但見她穿件斜襟寶藍緞襖,襖下玄色百花裙,領口襟門一溜瑩白海水珍珠扣,薄髻低垂,髻邊插著一支白玉簪子,臉上脂粉未施,卻依然芙蓉粉面,眼是眼,鼻是鼻,雅麗過人。

“表小姐安!”孫掌櫃上前打千兒。

洛英還了禮,還沒說上話,顧順函就送了茶上來。

洛英在對門的主位上安坐下來,指著左邊的客位,說:“坐吧,請用茶!”

孫掌櫃卻未坐,從身上的褡褳裏取出一卷藍色封皮的賬本,走上前去,恭謹地呈給洛英,道:“先生不在,還請表小姐對過這五日的賬本!”

經濟上洛英興趣缺乏,闞聞在的時候她一直沒有插手過飯店經營,既然孫掌櫃專程送來,洛英接過賬本瀏覽,這一翻看,吃了一驚,全是觸目的紅字。

“六得居的經營就這麽不堪麽?我幾次看著,倒是客流濟濟的樣子!”

“客流是一回事兒,盈利又是另一回事!”孫掌櫃攤了攤手,正想展開那番對闞聞說過好幾次的說辭,看到站在一旁的顧順函,便有些放不開手腳,咽了口唾沫,說:“飯店經營,沒有個半年一載是掙不著銀子的,咱六得居底子厚,眼下這個勢頭,最多七八個月,就能盈利。您擎好了,包在孫某身上,到時候一旦這賬本上紅字歸零,那銀子就花花地入賬了!”

“七八個月?我們經營多久了?三個月?”洛英金錢沒概念,看著一連串的紅字,不由地頭發發麻。

“可不是,一半時間都過去了,現在可是關鍵時刻!”孫掌櫃打蛇隨棍上。

“哼!哼!”顧順函在旁一聲冷笑。

孫掌櫃腿腳晃了晃,忍不住解釋:“這個月要不是正月十五四貝勒爺的局黃了,說不定還能扭轉些!”

四貝勒爺!顧順函一雙三角眼立時嶙峋。

可惜洛英毫無反應,也不應著這條線索問下去,說:“掙不掙錢的,倒是其次,只是不斷地投下去,真有些困難。”當年六得居的存在是為了尋找皇帝,現在沒這個必要了,她想了想,說:“反正闞先生不在,我也無心打理,不如結算結算…”

“那太可惜了!”話音未了,孫掌櫃急忙截住:“這樣一來,前三個月的鋪墊不是枉費了嗎?也對不住闞先生的一番心血!”

洛英不語,掙錢不重要,對闞聞來說,開六得居跟玩似的,就算他在,也不會上心。只是有一點,一關閉,對不住六得居的一班夥計。不管在什麽年月,找份穩定的收入都是不容易的。

但這三個月來,六得居好像是個無底洞,她珠寶匣裏的東西已用去三分之一。她的打算,等找著闞聞了,臨走的時候,把餘下的珠寶留還給皇帝,算是兩清。要是用完了,用人手短,她會覺得抹不開臉。

再說闞聞失蹤,她又無力料理飯店,留著六得居一點意義都沒有。

孫掌櫃看洛英沈著臉,不免急出了一身汗。好在他街頭巷尾混混兒出身,轉彎使舵一把好手,當下調轉話題,瞟了一眼站在一旁聆耳細聽的顧順函,愁容滿面地說:“闞先生到底去了哪裏?夥計們也都很關心。”

“他…” 該不該把闞聞失蹤的事與孫掌櫃和盤托出呢?洛英正遲疑著,見孫掌櫃不斷地以眼偷瞄顧順函,很是忌憚,頓時覺得這個皇帝的探子很是討嫌。

“小顧,你下去吧。”

顧順函有些意外,但也不推脫,道了聲“是”就走出去,待他出門,洛英防他隔墻聆聽,便道:“孫掌櫃,麻煩你把門合上!”

“姑娘慎重!”顧順函聞言退轉身來,攔住關門的孫掌櫃:“您是金枝玉體,與陌生男子同處一室,主子要是知道了,可無法交代!”

哪裏是照顧,分明是監控,洛英冷言譏道:“我與孫掌櫃相熟多月,要說陌生,你才是陌生人。”

顧順函彎下身去,又是作揖賠罪,又是傷心:“姑娘這話說的,奴才的心都碎了!奴才與您的淵源可不淺!”

這話一旦扯起來,千山萬水一般,也犯不著當著孫掌櫃的面,洛英真的有點生氣了:“讓你出去!”

顧順函還是站著不動。洛英厲聲道:“你主子既讓你服侍我,你就得聽我的,出去!”

顧順函無奈,他並不想真觸怒她,於是從命退下,並掩上了房門。

二人一來一去主子奴才地,孫掌櫃雲山霧罩,眼都直了。

洛英回過身來,對呆立的孫掌櫃說:“坐吧!”

孫掌櫃方恍然大悟:“那人是闞先生請來照顧您的嗎?怎的這麽莽撞?”

他以為顧順函嘴裏的主子是闞聞,洛英不知道怎麽解釋,若說是皇帝的人,恐怕嚇壞了平頭百姓,於是吱唔道:“你喝茶。”

“闞先生是出門去了嗎?什麽時候回來?” 孫掌櫃又問。

一提這茬,洛英就悵然。康熙答應她,去找闞聞的下落,但自那日過後,皇帝就沒有回來過,留下顧順函,她也無從問起,失蹤的人,最怕時日拖延。她曾懷疑是否闞聞見皇帝來找她,便自己坐著時光機器回去了,她房間的地道直通時光機器儲存的倉庫,前晚夜深她特地去檢查了一遍,時光機器安然無恙,看來闞聞還沒有離開這個年代。

“他是出門了,我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 。

哪有自家人出門不知歸期的?孫掌櫃欲待再問,但見洛英一臉惆悵,她孤高絕美,平素孫掌櫃是話都不敢與她說的,此時哪敢再說什麽。斜簽著身子坐著,連喝幾口茶,聽她一言不發,不免偷眼去看,只見她心不在焉的拿著蓋碗的蓋來來回回地在漂茶碗裏的茶葉,此時房門緊閉,室內只有自己和她兩人,孫掌櫃心思渙散,只恨這院內還有那個不男不女的“奴才”,否則這神仙女子,不由得自己恣意麽?他掂量了一番,老下臉拉近乎:“先生不在,表小姐若信得過,事無巨細,但凡找我,孫某雖不是什麽人物,畢竟在京城行走多年,上至王孫,下至走卒,白道黑道,都有我的兄弟,決誤不了您的事。”

這幾話打動了洛英,找闞聞光靠皇帝,不知道是否靠的住?她一直猶豫著,一方面覺得應該相信皇帝,另一方面又不放心,且不說到現在還沒有音訊,就算找著了,皇帝的態度,也不知道他怎麽處置闞聞?孫掌櫃當飯店掌櫃多年,人頭最廣,不如再拜托一下他,多個渠道,總沒有什麽損失。

“不瞞您說 ….”

“什麽事?”孫掌櫃立時放下茶碗,把身子斜向洛英的方向。

洛英擡眼,她幾乎沒怎麽正眼看過孫掌櫃,這時看清楚了,這張圓胖臉上一雙眼睛似有令人不安的貪婪,兩片厚唇微張,仿佛餓獸見了肥美的肉一般垂涎欲滴,她記起闞聞一向對孫掌櫃的評論,又不想說下去了。

“表小姐有什麽難以啟齒的事嗎?”孫掌櫃見洛英看了一眼自己又垂下頭去,頓時暈乎乎忘了自己是誰,站起來向她走去。

洛英忽然一陣厭煩,霍地離座,正好顧順函敲起了門:“姑娘,天黑的早,該上燈了。”

頭一回對顧順函有了感激之情,洛英避開走過來的孫掌櫃,開了門,讓顧順函提著油燈走了進來。

顧順函一進門,孫掌櫃估計今天要幾個錢花是不可能了,其他的也難以進行,訕訕說上兩句,就告辭回店。

“姑娘好著呢?”顧順函把把油燈擱在桌上,殘陽就著橘色的燈光,洛英寶藍色的襖子上似有金光跳躍,看她神色有些尷尬,顧順函捏了把汗,剛才聽著不對勁兒,還好及時制止,否則皇帝面前可怎麽交代。

“有什麽不好的?”洛英領悟到他及時出現的原因,“你是不是在門口聽著來著?”

“呦,奴才哪有這個膽子!”顧順函一躬到底,堅決否認:“皇上把奴才指派給姑娘,奴才就是姑娘的人,奴才的忠心,天地良心。”又覺著受了冤屈,沮喪的說:“憑奴才以往與姑娘的交情,但凡姑娘有些回憶,就不會這樣懷疑奴才。”

顧順函在洛英的記憶中是最模糊的存在,但直覺上她對他並不討厭,也虧得他解了圍,她禮貌性一笑,說:“過往我都忘了,也不願意想起,你在這兒,是奉皇命,我不怪你。”

“就算不奉皇命,奴才也日夜牽記著姑娘呢!”

他擺好了一言難盡的架勢,洛英卻意興闌珊地不想聽,客氣而又淡然地說:“多虧你牽記!”

顧順函何等機靈的人,即刻打住了,轉回孫掌櫃的話題:“姑娘但凡信任奴才,聽一句勸,那孫掌櫃奴才瞧著不體面,姑娘還是少見為好。”

雖然是好意,但洛英不願他插手自己的事,沈著臉,說:“我的事你別幹預。”

以前多麽澄澈快活的一個人,現在卻成了這副剛愎自用郁郁寡歡的樣子。也難怪她,後來的事他不知道,就前幾年那些糾葛,要不是神仙,都得非瘋即死。唉,走都走了,又回來作甚,雖然失了憶,大概還是放不下皇帝。但剛才孫掌櫃又提起四貝勒爺,顧順函心提到了嗓子眼,天老爺保佑,再也不能讓那宮廷逆戀重蹈覆轍了。

彼此都沈默了好一會兒,洛英問道:“他今天來嗎?”

顧順函這才想起來,敲了一下自己腦袋,說:“瞧這豬腦子,盡說些八桿子打不到的廢話,倒把頂頂重要的事給忘了,該死該死!剛才侍衛來傳消息,說萬歲爺酉正已時分出德勝門,雖說積雪隆冰的,大概用不了一個時辰就到。”

他終於要來了,洛英深深噓了一口氣!

顧順函掏出懷表,看了一眼,立馬神情緊張起來:“呦,酉時過半了,侍衛從宮裏傳來了禦膳,奴才得去準備準備,今兒萬歲爺在這兒與姑娘一起進晚膳。”

話畢,就躬身要退,見洛英沒什麽動靜,提醒道:“姑娘是不是也到飭到飭,準備接駕!”

夜已黑透了,洛英神思恍惚,只見燈光下顧順函快速地移動,聽聞皇帝駕臨的消息,如顧順函所說的,似乎她該回房換上漂亮的衣裳,修眉理鬢,以最美的姿態等待他的光臨。

“你去吧!我想休息一陣兒。”她無動於衷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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