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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柳下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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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門不開,門上了閂。阿勒善請示是否讓人從裏打開,皇帝搖搖頭,開始敲門。

她大概早就準備好的,沒過多久,便聽到開門的聲音。

康熙拿過阿勒善手裏的燈籠,阿勒善自動退後,門打開了,她還是日間那件墨綠色蘭草刺繡氅衣,松松的發髻上插著一支白玉簪子,素臉象打上了寒夜的落霜,皇帝見著,打心底卻浮出了暖意。

“朕…” 她臉上露出厭棄的表情,康熙立即改口:“我知道你必然等著我,不舍得睡!”

洛英不搭話,站在門邊,斜著眼一瞥,也不管他,自顧自地走開了去。

換了旁人,拿這樣的臉面對他,大不敬的罪名緊隨而上,或誅或囚不在話下。但是她這樣,他除了覺得面子上有些下不來,一點都不膈應,看著她沿回廊逶迤走去,他訕訕一笑,跟了過去。

前後腳兩人都進了左首第二間廂房,房內點了四五盞紗燈,亮是透亮,但只有一只炭盆,委實有點寒意。

“這麽大的屋子,不用地龍嗎?” 皇帝踱步前後左右打量,這應該算是書房,靠墻一排書架,放著不多的幾本書,窗邊一張書案,沿墻支著羅漢塌,書架旁兩張交椅一張茶幾。

洛英走到塌旁,拿過塌上放著的一塊狐皮坎肩,裹在身上,冷笑一聲,道:“地龍是有的,只是托您的福,烘地龍的人找不到了!”

“喔,這事與我有關?” 皇帝攏了攏身上的裘袍,拉過一張交椅,放在炭盆旁,自若地坐下來,伸出手就火暖手,道:“願聞其詳!”

反客為主是他的本事,洛英原本是要質問他的,現在的情形,倒像是她來回答他的問題。首先氣勢上不能認輸,洛英也緩緩坐在塌上,待呼吸勻停了,才說:“ 自遇上了你,我這院內的人就沒有出現過,你說,世上哪有這麽巧的事?”

一人坐在炭盆邊,一人在塌上正襟危坐,彼此相對著,隔著四五個人的距離,他烤著火,餘光瞧見她玄色百花裙下若隱若現的穿著藕荷色繡鞋的雙腳,她是天足,腳不大,不停地晃動著,可見此時的心情是十分局促不安的。

“可不是,竟有這般巧的事!你知道他們去了哪裏嗎?” 他揚起濃眉,額上出現了幾道擡頭紋,配合著那從容的神情,骨子裏透著成熟優雅,看上去貌似很認真地幫你解決問題,而實際上,不過是熟撚於心地玩弄著迂回曲直的技巧。

“我要是知道,還用問你?”

“喔,你是希望我幫你?” 他恍然大悟似的。洛英恨的牙癢,這副雍容華貴的尊容下面隱藏著多麽老辣的一個混蛋啊。

“怎麽算是幫忙?我知道你是大人物,你把他們挪置倒哪裏去了?”

“你從何而知我是個大人物?你不是不認識我嗎?” 他雙手在炭盆上搓動著,臉還端著,暗地裏覺得好笑。

一不小心就被他圍堵,洛英想了想,才說:“你隨從若幹,衣著華麗,不用想,也知道你是號人物!”

“是號人物!好!我算是個人物,你說對了!” 皇帝撲哧一笑,覷眼瞧她,道:“洛英,一別幾年,你更別出心裁了!”

他笑著,洛英遠遠地都能感受到他眼裏的星光,募地臉熱起來,存著一絲僥幸,想燈光下,又隔的遠,不會讓他瞧得太真,起碼不至於露怯。

“你把闞聞怎麽處置了?” 她板著臉,把話題轉回她的問題上。

“我不認識什麽叫闞聞的。” 提起闞聞,他很有些不耐,笑容斂起,斬釘截鐵地說。

“你撒謊!孫掌櫃說你們見過面的!” 洛英厲聲道。

益發地沒有章法了,她以為他是誰,為了那個闞聞,可以這樣地指責他。康熙心裏不悅,擡起頭來,但見她因薄怒雙頰泛出淺淺的紅暈,暖黃的燈光下分外嬌艷,頓時火氣消了大半,要想發作也發作不起來。

得不到任何回答,倒反而惹得他意味深長的一頓好瞧,洛英轉過身子,拿了個側影對他,沒好氣地說:“看什麽看,回答我的問題!”

康熙悠悠然道:“你不說實話,怎麽期望我說實話?”

“我….” 洛英又一次被他踩住尾巴,她是老實人,搜腸刮肚找不出合適的話回敬,只恨自己無用,轉身怒目視他,他報以似笑非笑的表情,她憤而轉身,賞他一個後背。

火烤了半晌,身上暖了大半,他自打進門,就心猿意馬地,這時哪裏還坐的住,她不讓他看,他就走過去,站在塌邊,自上而下地瞧她。她左右旋轉,無處可躲,想以手撫面,又覺得這動作過分嬌嗔,他已是自作多情,別更添誤會,於是索性仰面,一雙杏眼因為憤怒睜得極圓,脖頸繃的直,青筋在白色的皮膚下噗噗直跳。

她的臉就在他的下方,粉頰、紅唇伴隨著暗香,占據了皇帝的心房,他端詳片刻,心裏頭萬馬齊喑,形容上氣定神閑,居高臨下地招呼她“嗳!”。

“怎麽?”

“我熱,你幫我把身上的紫裘脫下來!”

“呵,可笑!” 她冷笑道:“我為什麽幫你脫?你熱不會自己脫?”

話一出口,就知道講錯了。

果然,皇帝微微笑起來,先拿下頭上的貂皮冠,再解紫裘衫的扣子,調侃道:“我是個人物,衣服一般不自己脫,從來不是仆人就是婆姨,來幫我寬衣解帶。”

洛英眼見他除去裘裝,只穿一件石青蜀繡的夾棉錦袍,心說不妙,立時起身,為時太晚,他瀟灑地撩開袍角,在她身旁坐下來,一上來就來捏她的手,口裏說著:“你怎麽回事?臉這樣紅,手卻這樣涼?”

她掙脫,他癡纏不放。她扭過來扭過去,不僅避不開他,更躲不掉那無處不在地侵襲人神經的龍涎香。一種乏力感油然而生,她又羞又恨,斥道:“你這人真不講道理!”

“怎的不講道理?” 他心不在焉地應付,這廂湊近她頸子,貪婪地嗅著她獨有的芳香,那廂捏著她的手指,慢慢地延伸開去,那凝脂一般的手腕太滑,自然而然地就順進了她小衣的衣袖。

“你放開!” 她觸電一般地彈開,但皇帝不是闞聞,但凡她有一點不願意就罷手,推脫讓他更覺興奮,更何況她本來就是他的妻,毫不猶疑地他按住了她的肩。

“你怎麽這樣,我不願意!” 她尖叫掙紮,腸子都悔青了,當初該聽闞聞的話,原本就不能來,千找萬找找到這樣一位,哪怕一點尊重女性的意識都沒有,想怎麽來就怎麽來!自己呢,一點好處都沒有撈到,記憶仍在半空中晃蕩,更禍害得闞聞生死未蔔。

“我不願意!” 這句話提醒了他,他記得很清楚,那年在澹寧居南書房,她也說不願意,當時一番爭鬥,成就了那半推半就的第一次。其實這方面,她挺放得開,他想起來,邪火上躥下跳,身上燥熱難耐,自從正月初一阿勒善通報了她存在的可能性,他那五日一翻牌的慣例就費了,巴巴地想見她,到今日,可不已經有半個月了。

“你我之間有什麽願不願意地!整五年了,我天天想你,天可憐見,終於讓我等著了!” 他整個人撲上去,把她壓在榻上,呼吸漸漸沈重,唇在她耳畔廝磨呢喃:“你這樣香,真正令人銷魂蝕骨!”

連手帶腳,全被他統統封住。他雖然看著儒雅,其實身經百戰,一人撂倒數名漢子尚不在話下,她一個女子,怎麽能掙脫他的束縛。洛英絕望了,這些年來,出了車禍,失了記憶,她都沒有哭過,但這一次,真覺得除了任他蹂/躪,沒有生路,這是她自找的,還搭進了一個闞聞,再也忍不住,眼淚嘩嘩地流下來,她哭著:“你欺侮我,我認了,是我自取其辱。我只求你,放了闞聞!”

這個時候提“闞聞”,仿佛一撬冰雪潑在燒的發紅的木炭上,更似滔滔江水突然斷上了閘門,他那團子熱情被她猛然來了個連鍋端。悻悻然放開她,尤見她涕淚橫流,那個闞聞,看著也不過平常,怎令她如此心心念念,他妒火中燒,整整袍子,站起身來,臉拉得老長,道:“闞聞就值得你那麽稀罕?”

許久不哭,一旦哭起來,就象決堤的水壩,想收都收不住,洛英趴在榻上,哭的稀裏嘩啦,邊哭邊洩憤:“闞聞對我好,從來不將就我。他是紳士,不象你,道貌岸然,看著人模人樣,實際上是強盜、流氓!”

這幾句話,直擊康熙的肺腑,即使他有海一般的胸懷,此時也不想使用。普天之下,哪有這樣的道理?他已經足夠大方,不計較她作為有夫之婦與其他男人同居,她竟不知廉恥地把那男人擡到天上,把自己的夫君貶的一錢不值,雷霆怒火把肺都要氣炸了,他哼哼冷笑,發狠道:“好!好!他是紳士,朕是流氓,改日他落在朕的手裏,朕把他千刀萬剮,讓你看看流氓是怎麽樣的!”

他一口一個“朕”,顯然也是失去了理智,忘了忌口。洛英擦一把淚,擡眼,見他端正的臉都歪了。他說“改日落在朕手裏”,氣頭上說的話,利落爽快,不像謊言,她慢慢平息情緒,一邊吸鼻子,一邊探究地問:“他真不在你手裏?”

皇帝負手站著,臉上風起雲湧,一字字地說:“你再說一遍他,朕讓禁衛軍把整個皇城翻過來,就算他在地底下,也挖出來,當著你面淩遲!”

這洶洶氣勢,把她唬得不輕。難道真誤會他了?那麽,闞聞到底去了哪裏?洛英與康熙互望著,好一陣子不說話,心裏算盤撥的飛快,若闞聞失蹤不是皇帝的緣故,那麽要找闞聞,可能要請皇帝幫忙。

“那他去了哪裏?”

皇帝轉身拂袖而去。

“我和他剛定婚約,還沒有更進一步的關系。” 她補充道。

皇帝停下了腳步。

“他是我的好朋友,我們在一起住了很久,但我們之間,只是握握手,至多不過擁抱一下!”她看著他的臉陰轉多雲又要轉陰,說:“衣冠楚楚地擁抱,在我們那兒,是很平常的事情!”

“平常?” 他的氣色很不善。

“比起你,他是柳下惠。你看你,我們才見兩面,你就這樣!” 洛英盡量控制著,不把聲調放到責備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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