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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當街跳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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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良宸前日整頓了府裏下人,半天之間該驅逐的都驅逐幹凈了,等到次日一早,與何菁簡單商議了一下,他就暫定下叫馬丙成夫婦頂了趙有善夫婦的差事,視以後幹得好壞再定是否留任。

邵良宸見何菁與下人說起話來落落大方,並無拘謹,分配起差事也有條有理,已經很有當家主母的氣派,他自己向來不愛管這些事,見此情形便都放手交給何菁。

何菁連小丫鬟與誰偷情的秘事都能一眼看穿,看出這些下人哪個是真心勤快,哪個是敷衍了事還不容易?當下擺出主母派頭一頓分派,連武德都真心服氣,背地裏還對邵良宸說,夫人管起家來比您還高明得多呢。

邵良宸無語:我何嘗管過,不是一直都放任之流了麽?

他十分珍視眼下的短暫假期,努力把日程都排得很滿,在何菁熟悉家務管理家事的間隙,但凡能與她獨處的機會等閑不放過,稍有避人的空當,至少也要親親抱抱,何菁都有些受不來他這甜蜜攻勢,總在奇怪自己到底好在哪兒,能叫他愛成這樣。

待何菁花了三天工夫,將東莞侯府裏裏外外的事務都做到了心裏有譜,邵良宸就為他們安排了一次外出,攜她去京師聞名的盈福樓吃飯。

這是入府之後頭一回隨他出門,何菁很重視,特意做了一身較為鄭重的打扮。

邵良宸看了她身上穿的醬色福字團花錦緞對襟褙子就皺了皺眉,再看看她頭頂戴的金絲串珠狄髻,就啞然失笑:“你幹什麽要打扮得像個中年婦人似的?”

何菁摸了摸頭頂:“人家已婚貴婦不是都這麽打扮麽?你混入別家內宅時也見過的吧?”

邵良宸笑道:“管她們如何打扮呢?你還像從前那樣穿戴就好,我還是覺得那樣好看。”

這話正中何菁下懷,她喜笑顏開地轉去裏屋換裝去了。

彼時的已婚婦人的確大多頭戴狄髻,就是把頭發像男人那樣綰在頭頂,扣上一個圓錐狀發冠,再用發簪別住,要戴什麽釵環首飾都往狄髻上面招呼。窮人家的狄髻就是個頭發編織成的罩兒,故有人就管那叫“頭發殼子”,稍有錢的人家就用銀絲編制,更有錢的用金絲。

何菁戴的這個還是金絲編的,只是那玩意實在不大符合現代審美,何菁也覺得又重又不好看。

見她換了件朱紅色遍地纏枝芙蓉花的織錦緞交領長襖,下配藏青色繡雙膝攔馬面裙,頭上綰了墮馬髻,斜插兩支蝴蝶點翠小釵,雙耳垂著紅瑪瑙珠的耳珰,臉上薄施脂粉,眉黛唇朱,全然恢覆了往日青春鮮妍的閨女打扮,邵良宸才滿意了,攜過她的手讚道:“這一身真好看。”

何菁狡黠地笑出一口白牙:“若換到你身上,說不定更好看。”

“……”邵良宸臉色僵了僵,假作沒聽見,隨手從妝奩之中選了一支掛米珠流蘇的羽翅形金步搖為她插好,這才與她攜手出屋,“盈福樓的許多菜式都很地道,連吃幾天也吃不過來,我給了小五銀子,叫他也帶雲兒去那一帶玩玩轉轉,咱們就不與他們一路去了。”

他的獨占欲一天更比一天嚴重,何菁雖不知他即將遠赴安化,卻知道他這般閑在家裏的工夫必定有限,定是有意抓緊機會好好陪她,對此也不覺有異。

乘上馬車出了府門,行不多久就到了地方。酒樓側面有著專供女客進出的側門,邵良宸已著人定了單間,來後向火家報了姓氏——假的,便與何菁由側門進入,上到二樓的單間。

單間坐落於二樓一角,窗子朝街心方向開著,視野極好。等待上菜的工夫,見何菁一直倚窗望著樓下,邵良宸過來隨著她往下一看,見正對樓頭的下面有個賣面人的小攤子,花花綠綠的各樣面人拿竹筷頂著插在木架上,看著是挺新鮮有趣。

邵良宸道:“喜歡就去看看,挑幾個好看的買了來,擺在屋裏也好玩。”

何菁遲疑:“這不好吧?像我這樣的已婚婦人於鬧市拋頭露面成何體統?萬一被人認出來是要給你丟人的。”

邵良宸笑了:“咱家哪來恁多的規矩?只要你別看上賣面人的大哥年輕英俊,跟他私奔了就好。”

那賣面人的是個中年男人,頭頂半禿,背還有點駝,他有意這麽說,也當真是荒誕好笑。何菁莞爾:“那我就下去看看,你在這裏等我吧,免得人家上菜來時屋裏沒人。”

當下順著方才上樓的側面樓梯下去,出了側門去到街上。從前自己當家,不想拋頭露面也得拋頭露面,過慣了時常上街的日子,這近半個月的時光都沒出府門,何菁對熱鬧的街市很有些向往。原以為將來都難得再有機會這般出來了,好在,她嫁了個好男人。

一個個面人精巧別致,顏色鮮亮,衣袂飄飄的宮裝美人,憨態可掬的豬八戒,個個都很好看,何菁怕邵良宸久等,並未挑揀多少時候,選好一個就匆匆給了錢。

攤主一邊接了她的銅錢一邊望向她身側,眼神似有警惕,淡漠問道:“您也是買面人的?”

何菁轉頭一看,竟然正有一個男人站在近處盯著她,距她還不足一尺,就是現代都沒有正常男人會站得這麽近看人的,吹口氣都能噴到她臉上了,又不是擠地鐵,何菁嚇了一跳,忙朝一旁退出兩步。

那人看上去年紀在三十上下,個頭不高,形容猥瑣,笑瞇瞇地朝她咧著嘴,歪頭問道:“小姑娘,你是不是姓何?”

他雖盡力學著京師口音,還是帶著明顯的西北腔調,何菁心頭震動,想起了那個曾自稱來自安化王府的人,不論是因為那個,還是因面前這人一看就不像善類,她都不想兜搭,道了聲“不是”扭頭便走。

那人卻一步搶到前面擋住去路:“別急著走啊,跟爺多說兩句話又怎麽了?”

“讓開!”何菁冷喝一聲,又要繞過他走去。

那人竟一把扯住了她的手臂:“你急什麽,問你句話能叫你少塊肉是怎地?”

何菁做了十九年窮丫頭,各色壞人也遇見過不少,還是頭一遭遇見這麽膽大妄為不講道理的,竟然大街上就敢與她動手。她頭皮發炸,用力一掙,手雖掙了出來,卻因用力過猛,將發髻上插的金翅步搖甩了出去。

她連忙欠身去撿,那人搶先一步把步搖抓在手裏,笑嘻嘻道:“你老老實實回答哥哥的話,哥哥高興了就還你,怎樣?”

何菁不禁猶疑,她多看這人一眼都嫌惡心,可又舍不得那步搖。忽然一個掌櫃模樣的人自她身後的盈福樓大門快步而出,來到跟前道:“幹什麽,我們酒樓上的貴客你也敢冒犯?再不快滾,留神我叫五城兵馬司的老爺們擒了你進大牢!”

那人神色一凜,不覺退後了兩步。掌櫃不再理他,轉朝何菁拱了拱手:“夫人請進來,您相公正候著您用飯呢。”

何菁猜得到是邵良宸自樓上看見了這樁變故,特意托掌櫃來替她解圍,當下也不好叫掌櫃替她討要步搖,只好隨著掌櫃回轉酒樓。

一到樓梯口,便見到邵良宸正等在面前,見了她來便攜起她的手,拉她上樓。

掌櫃駐足在樓下看著,忍不住小聲奚落:“自家媳婦被人調戲還連個面兒都不敢露,可見兔兒爺都是這種德性。”

邵良宸拉了何菁回到二樓單間,按著她的雙肩叫她坐在桌邊,對她道:“我不好親自去街上與人沖突,只好拜托掌櫃代勞。”

何菁看著桌上已然擺好的酒菜,撫了撫胸口道:“我明白的,你放心,我不在意。只可惜了那釵子……”

就他這副長相,若是跑去街上與人打上一架,得叫多少人記住他?縱是往日執行任務時他都易容,也不好做這麽引人註目的事。何菁一點也不怪他,就是不甘心被那壞人撿走了步搖。

她剛喝了口茶壓驚,轉頭一看,卻見邵良宸已在瞬息之間換了一套裝扮——摘了頭上發冠換了塊粗布方巾,臉色塗黑了一層,下頜多了一大把濃密虬須,完完全全就成了另一個人。

何菁差點把茶都噴了。這才叫大變活人啊!

“所以想要為你出頭,我也不能用本來面目。你等著,我片刻即回。”邵良宸將外面的長袍“呼”地一聲甩掉,露出裏面一身灰布短打。

何菁忙來攔他:“我又沒吃多點虧,為這點事害你惹人註意就不好了。”

“我若是連這種事都不能為你出頭,就不必活了!”邵良宸說完就一扶窗臺,縱身躍了出去。

何菁連忙撲到窗臺,見到他的身影飛快朝街道一方奔了過去,很快消失在了視野之外。她不安地朝周圍看看:就算他易容了,可從當街窗戶跳下去打架鬥毆,就不怕引人註意麽?

她是沒留意,其實二樓與一樓之間有著一道二尺多寬的房檐,人邵良宸是出了窗戶先跳到房檐上,轉過墻角去到樓頭側面順著一處墻垛下的地,他早習慣了隱匿蹤跡,怎可能做那種當街跳樓的高調行徑?

再說他還有恐高癥呢,古代的樓層可比現代高得多,讓他直接跳他也不敢。只因他動作極為迅捷,才令何菁以為他是當街跳樓。

何菁的視線被隔間打開的窗子擋著,只聽見街道那邊傳來一陣嘈雜聲音,引得路人紛紛駐足矚目,肯定是有人在那邊沖突動手。她見識過邵良宸的身手,還是難免掛心,既怕他吃虧,也怕他引人註意惹上麻煩。

提心吊膽地等了不多時,猛見人影一晃,邵良宸已回到窗口。

何菁嚇了一跳,瞠目道:“你是從哪裏上來的?”她以為回來時他怎麽也得走門了。

邵良宸翻進窗臺,朝窗口側面一指:“那邊有處墻垛正好攀援。爬墻這種事若都難得倒我,早不知死過多少次了。”

他三兩下抹掉胡子,拿火家留在桌上的熱水手巾擦凈了臉,甩下那件短打。

何菁捧了他的外衣送上前問:“怎樣?”

“胳膊應該是斷了,”邵良宸接過外衣來穿,見她盯著自己胳膊,不禁失笑,“是他胳膊斷了,兩條應該都斷了,肋骨怕也有了裂縫,包他一百天生活不能自理。我看見有五城兵馬司的步快現身,就盡快撒手溜了,不然的話,至少還要叫他再掉幾顆牙齒。”

何菁松了口氣,看看他空著的雙手:“我那釵子呢?”

邵良宸微怔:“沒留意。丟了就丟了,被那種臭男人碰過的東西,你還有心要啊?真喜歡,回頭打個同樣的。”

何菁蹙緊眉頭:“那可是金的呀!”

邵良宸啼笑皆非:“才恁小的一個,你缺這一支金釵是怎地?”

何菁愁眉苦臉地咕噥:“那是你……是你親手給我戴上的。”有紀念意義。

邵良宸二話沒說,擡手將她頭上的另兩只蝴蝶簪子抽了出來,重新給她插好:“那,這兩支也是了,回頭你那些首飾我一樣樣都給你戴一遍,就別心疼丟的那一個了,成嗎?”

看著他這副哄孩子式的溫柔神氣,何菁“嗤”地一笑,踮起腳摟住了他的脖子。不論方才再如何對他不能替她出頭表示理解,她當然還是盼著他能護著她,能替她出氣,有他在,她真是前所未有地踏實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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