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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煞費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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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良宸今天既然動了手,幹脆就痛快動一回大手術,又接連點了好幾個管事小頭目的名:“……錢盛,孫巖,楊九,自府內下人中除名,全家即刻出去,小五你安排人手盯著!”

武德痛快應了一聲,大有摩拳擦掌之感。府上下人他比邵良宸更熟悉,誰刁鉆滑頭,誰勤勞肯幹他都清楚,早就看那起子刁奴不順眼,聽見主人發話攆走,正樂不得的。

那些被點名的下人們紛紛跪地求饒喊冤,邵良宸毫不理睬。這些人或是好吃懶做仗勢欺人,或是不懂眉眼高低近日表現出過對何菁的不敬,他這裏又不是官府公堂,攆就攆了,犯不上一條條罪狀給他們講清楚。

他朝剩餘的下人們淡淡看了一遍,朗聲道:“我往日多不在家,也不管家,有些事但凡不甚出格的,睜一眼閉一眼就過去了。將來我還會有不在家的時候,但如今夫人進了門,這宅子就全權交給夫人打理,夫人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夫人說的話就代表我說的話,誰敢對夫人不敬,就是對我不敬。我們夫妻兩人都不是心狠的主子,不至於動輒打罵,但也請你們有點眼色,清楚自己的本分,不要找不自在,自己丟了體面!”

眾下人都唯唯諾諾地應了。邵良宸便叫他們散去。院裏只餘下他與何菁何雲,以及武德守在門口。

何雲很有些不好意思,拉了拉邵良宸的衣袖:“姐夫,是我錯怪你了,你……是好人,也是真心對我姐好的,我都知道了。”

邵良宸朝他溫和道:“雲兒你先隨小五去玩會兒,我與你姐尚有話說。”

何雲點了頭,跟著武德出去了。

邵良宸沒再說什麽,直接轉身進屋,何菁提著裙裾跟進來。

邵良宸坐到次間的羅漢椅上,待她進來,便淡淡道:“我知道你顧忌著自己也是窮苦出身,就體恤他們,一時拉不下臉來管,可這世上人不是所有的都懂好歹,知恩圖報,就是有些人生性犯賤,見了你善性便想壓你一頭,你一味忍讓是行不通的。”

何菁含糊地應了一聲,有心解釋自己也沒想一味忍讓,都是因為惦念著他才無心理睬那些人,可看著他似乎餘怒未消的樣子,她又心下忐忑,就站在原處不敢輕易開口——她畢竟還算不上了解他。

邵良宸看了看她這副小學生認錯似的姿態,暗暗一嘆,轉開眼不再說話。都不知該說她什麽,她不敢擺主母的架子,不敢指使丫鬟做事,對趙老太婆給臉色也逆來順受,還這樣小心翼翼對他說話,追根究底,還不是因為對他沒信心、以為自己為昨晚的事惹了他不喜麽?

這模樣更像是在生悶氣,何菁愈發心虛,上前來道:“我知道你叫馬管事去替趙管家收拾東西另有用意,馬管事一看就比其餘幾個管事為人厚道,以後叫他頂了總管的差事正合適。”

邵良宸如未聽見般,靜靜坐著毫無反應。

何菁又道:“其實,下人們也不是都對我不好,專管打水的那兩個姑娘就不錯,回頭可以叫她們來主屋伺候。”

見邵良宸依舊不言不語,她怯怯地過來捏住他的手指搖了搖:“我知道是我做得不好,不該由著丫鬟婆子欺到頭上都逆來順受,我只是……只是今日無心理睬她們……”

越是見她謹小慎微做小伏低,邵良宸心裏就越難受,心口都像被刀尖刮似的。

他蹙著眉搖搖頭:“你對自己沒信心,也總該對我有點信心。我說喜歡你,會一輩子好好待你,都是肺腑之言,你為何就不能信?昨晚……昨晚我明明沒說你什麽,今早也不過是看在你還未睡醒,才沒去吵你,你怎會那般輕易就疑心我對你生了厭,竟跑去茶房躲著?你說說,你今日是不是都以為我不想要你,準備趕你走了?”

“不……不是,當然不是!”何菁一時心急,嘴唇顫了顫,竟落下淚來。

邵良宸見了宛似心口被猛刺了一刀,才省起如今不同前世,自己身份確是比她高了太多,她有所自卑、陪著小心也是情理之中,自己還用這種語氣與她說話,不更是雪上加霜麽?

他忙起身拉她到懷裏,摟著她一同坐下,為她抹著淚柔聲哄道:“別哭,菁菁你別哭,我不是怨你怪你,只是……是不知如何待你才算好。你若是覺得住在這大宅子裏麻煩事多,咱們撇開這些人,去尋個清靜地方住也是好的。”

這會兒他都忍不住考慮,是不是該拋下爵位與差事,隨她去隱姓埋名過日子,為她跳樓他都跳過了,還有什麽不能做?

可也只能是想想罷了,皇帝親口.交付的差事推掉不做,攜妻逃走?到時他就得被通緝,總不能帶著她下東海去做海盜吧?所以說差事還是得辦,安化還是得去,能陪她的平靜日子還是少得可憐。真是怎麽想怎麽難受,心都狠狠皺縮成了一團。

他越是體貼,何菁反而哭得越兇,只顧搖著頭說“不是”,泣不成聲之間也說不出別的。

邵良宸不斷為她擦著淚,待她終於平靜些了,才問道:“你原先很少哭吧?”

前世她就不是愛哭的性子,這一世獨自擔起養家的擔子,更不像個會愛哭的女孩。

何菁點點頭:“我從小到大幾乎就沒哭過,大人們都說我是個怪孩子。”

邵良宸輕嘆:“我才娶了你一天就把你惹哭了,可見是對你太不好了。”

“不對,”她把頭搖得好似撥浪鼓,“正因為你對我好,我才忍不住想哭給你看。原先不哭,就是因為沒遇見過像你對我這麽好的人。”

這就好像跌了個跟頭,看周圍都是陌生人,只能自己爬起來拍拍幹凈走人,要是一擡頭看見親爹親媽就在面前,沒準就要抱著爹媽哭一場。

正是因為好難得遇見他這樣一個全心寵她的人,她才會暴露自己的脆弱,她自己都感覺的出,自從被他求婚以來,自己的心理年齡就一路走低。

邵良宸卻聽得好笑:“這算哪門子歪理,敢情惹你哭得越多,才說明我做得越好?”

何菁幽幽嘆息:“你不明白,我在你跟前小心翼翼,生怕惹你不高興,見到你流露一點不快就擔驚受怕,這不是因為對你沒信心,不是因為害怕自己失寵於你,而是因為,我心裏清楚你是真心待我好,才有意回報,見到自己惹了你不高興,我不是害怕,而是負疚,覺得自己有負於你,對不住你。”

原來如此,她是把他看做天下第一大好人了,受著他的厚待,就總覺得虧欠他,邵良宸很是於心不安,明明是自己虧欠她,正在極力彌補,怎麽反而倒過來了呢?

如此看來,是不是該對她說明真相才對?

“其實,你無需這麽快就發落那些人的。”何菁仍有些陪著小心,覷著他不像會不悅的樣子,才頭頭是道地說下去,“你既然決定將家宅交與我管,便該等我去處置他們。這樣一來我可以練手,二來也可以立威。而且那些人錯得各式各樣,程度也不同,一概都攆走處理,也顯草率了些。其中有些稍作敲打,還是可以用的。橫豎都是做事做熟了的,總比新買來下人現調.教更便宜。”

邵良宸聽了也頗覺有理,原來倒是自己多事了,而且聽這意思,她心裏其實很有計較,根本不是拿那些刁奴沒辦法的受氣包。想想也是,不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她都不像個窩囊人啊。

他訕笑了一下:“我就多管這一回,將來都由你定奪。反正這府裏下人本就不太夠用,這一回攆走了好幾家人更是不敷使用,回頭叫老馬媳婦找人再買進一些來,到時愛如何調.教,都隨你。”

“嗯嗯,”何菁討好地笑著,“不管怎樣,你為我撐腰,我還是高興得很。”

邵良宸仍在暗暗琢磨,是否該對她說清內情,讓她知道,她沒欠他什麽情分,可想來想去終是不知如何啟齒。

費力地思考著措辭,心跳好似擂鼓,他怵怵忐忐地問:“菁菁,你覺得自己是個記仇的人麽?倘若我做了什麽對不住你的事,你會不會記恨我?”

何菁早在剛見他回來那時,便從“種種跡象”看出,他今日是先去了豹房,然後牽著馬在街上逡巡了好一陣子,之後又到一個整潔講究的場所坐了一陣,於是聽見他這問話,很輕易便想歪了。

可見他是因昨晚的事心中苦悶,先去找了“男朋友”,又去找了“女朋友”,找男朋友或許是為公事,找女朋友就只能是為傾訴了。本來也是,這年頭的男人但凡是個直的,又不缺錢,哪有到這年歲還沒個女人的呢?看這意思,那位紅顏知己恐怕還是個高檔娛樂場所來的……

唉,人家能把這視作對不住她的事,已經不錯了。

何菁按捺下心頭不快,垂眼道:“你在外面有著別的女人,就放心接回家好了,我不會……不會在意的。”

邵良宸簡直聽得目瞪狗呆:為啥她一下兒就想到那兒去了呢?難道這輩子我換了身皮囊,仍有那麽像個養小三的渣男?

邵良宸失笑:“你想到哪兒去了?我不過是隨口閑聊罷了。你想想,嗯,比方說那個王舉人,他得罪了你,若是以後來找你賠禮道歉,還想與你禮尚往來,你還會答應麽?”

他慣會裝相,靠神情語氣一粉飾,就真像是信口說起、沒什麽隱情的樣子。何菁也信他沒必要騙自己,一聽不是女人的事,心頭松快了不少,笑道:“這不是記不記仇的事兒,他那種人惡心過我一回,便已叫我看清了他的人品,但凡再想起他,都會叫我犯惡心,我才不會想與那種人禮尚往來呢。這……或許也算是一種記仇吧。”

邵良宸不說話了。他無疑也叫她大大地惡心了一回,留下了前所未有的一道瘡疤,雖說只是誤會,尚可解釋清楚,可是拿那種事來故意氣人難道就不算錯了?橫豎他在她心裏也已扣上了惡心的標簽,真說清楚了,她哪還會有心情再與他朝夕相對,陪他過日子?

她確實早就有著這樣的個性,誰得罪過她,她就跟誰徹底斷絕,老死不相往來。

他不是霸道總裁,要是她犯起脾氣,說什麽也不願跟他了,他一點辦法都沒有;他也沒那麽厚道無私,若說給她一大筆錢,放她自由,他又舍不得她。二者折中,還是只能繼續瞞著她。

何菁見他神色郁郁,若有所思,便問道:“你想什麽呢?”

他轉眸望過來:“我在想,你疑心我在外頭有女人,還渾不在意,叫我接回家來,可見是心裏沒我,連點醋都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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