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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和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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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

明霜霜抱著身體早已冰冷的明琦玉,陣陣發呆。

聞訊趕來的皇帝,見此情景,趕忙吩咐守衛今晚的事情不許說出去,只稱大皇子是突發惡疾,暴病而亡。

皇帝輕輕摸了摸明霜霜的頭頂,壓下心中的悲痛,安慰道:“霜霜,沒事,一切有父皇呢。不怕不怕的,霜霜,來,父皇帶霜霜回家。”

明霜霜兩眼噙淚,“父皇,是我毒害了哥哥,是霜霜做錯了。”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他是皇帝,但是作為一個父親,看到孩子離世,也會忍不住掉淚。

偏偏是骨肉相殘,偏偏是最疼愛的女兒。他望著眼前的一對兒女,宛若心被鍘刀割了一大塊。

他是帝王,習慣了無情。只是在他女兒面前,無論如何都做不到秉公執法。他偏愛這個唯一的女兒。

“走,霜霜,爹爹帶你回家。”皇帝擦去了眼角的淚水,忍住悲傷。

明霜霜松開手,直楞楞地跪在地上,“請父皇賜死我,我謀害兄長,理當處死。”

皇帝扶起她,哽咽道:“沒事的,有爹爹在,霜霜不怕。”

換做別人謀害明琦玉,他早就將對方千刀萬剮了。可是,霜霜不一樣,是他從小寵到大的。

霜霜自小是生得粉雕玉琢,好似年畫中的娃娃般可愛,又懂事又聽話的。所以他多多寵愛霜霜這個唯一的公主,就是將父愛統統轉移到她身上。從小到大,明霜霜總是享有獨一份的寵愛。

其他皇子沒有的,她有。其他皇子有的,她有四份五份乃至七八份,只會多不會少。

皇帝輕聲:“可我能怎麽辦,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已經失去了一個兒子,我不想再失去一個女兒了。子不教父之過,是我沒有教好你,霜霜,不怪你,要怪就怪爹爹,沒有教好你啊!”

“霜霜,就當是為了我,好好活下去。”

一瞬間他蒼老了許多,雙鬢的白發混著黑發,別樣的滄桑。兒女已經成年,他也不再年輕。

本就是菩薩心腸,他從未對兒女說過重話。他是一個好父親,做到了關愛子女。

從古到今,從未有哪個皇帝像他這般寵愛子女。

大皇子造反,也只是被他囚禁在大理寺好吃好喝伺候著,限制自由,不得離開大理寺而已。(但是大皇子還是被明霜霜毒死了。)

四皇子造反,他體諒兒子生病,對於囚禁懲罰的事情絕口不提,甚至讓太醫院的所有太醫不分晝夜照料。(但是四皇子還是藥石無醫,病逝了。)

五皇子是皇後嫡出,本來太子正統。偏偏背離世俗正道,要去修佛。他也沒有強行阻撓,楞是由著五皇子的心意去離經叛道。

至於明霜霜這個公主,從小到大犯下的錯不勝枚舉,以至於今晚謀害兄長。皇帝都是不忍責怪,安慰她。

做皇帝,他政績平平無奇。做父親,他過於溺愛子女。

優點是心軟,缺點也是心軟。

此時此刻,他只想做個父親,保護自己的女兒。他不願追究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只要霜霜平平安安的。是對是錯,總歸是一筆算不完的糊塗賬。

明霜霜看著父皇,聲音沙啞:“好。”

皇帝轉頭,用刀鋒似的眼神,說著嚴肅的語調,“今晚的事情,任何人敢傳出去,誅九族!”

——

【公主府】

晦暗不明的房間內,明霜霜蜷縮在角落。自從大理寺回來,她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裏。

厭倦了紛紛擾擾的鬥爭,她環抱住膝蓋,悶聲不吭。渾渾噩噩,仿佛被抽取了全身的血肉,她的雙眼不再靈動,顯得木訥呆滯。

所作所為好像萬分可笑,真是荒唐。好似一場黃粱南柯夢,所謂的覆仇,不過是笑話。報錯仇,亦恨錯人。

明霜霜失魂落魄,頹廢不已。

房門反鎖,白宇在門外焦急等待。

夜已過半,嘎吱一聲,門扉輕啟。明霜霜清冷如玉石,面無表情。

白宇一襲白衣,羽箜木簪別住華發,一雙宛如葡萄般大的柔情眼眸,一顰一笑充滿深情。

“白宇,我想知道你都做過什麽。你知道我的意思,別裝糊塗。”明霜霜就這麽冷冰冰,宛如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說話的語氣就仿佛像是對待一個陌生人一般,充滿了抗拒與冷靜。

白宇放於袖子裏的手攢成拳頭,心跳加快一拍。

“我叫白宇,自小被瑤姬收養。平時專門行刺客之事,手下亡魂無數。一年前,瑤姬命我假扮書生,考取功名,只為接近你。不曾想,我竟然愛上你。因我不願意繼續執行任務,便在賜婚前夕,假借被人擄走之名,遠遁。”

“瑤姬原本的任務是讓我當上駙馬後,給你下蠱,控制你。她說,要我控制你,讓你作惡被眾人唾棄,最後要我謀害你。她要大皇子當上皇帝後,控制住皇帝,從而一統天下。”

恩怨交錯,命運跌宕。起起伏伏的人生啊,居然這般一波三折。她以為的白宇,是一片丹心,即便是深情款款,也不會蓄意欺騙自己。不曾想,中間竟然穿插了這般的曲折。

她心中的白宇,固然是紅蓮教的左使,那不過是過去童年不幸。然而,白宇心機深重,就連她都未曾看破。

白宇紅著眼,一句句交代:“是我命人舉報的搖錢樹,是我自首被打得遍體鱗傷,使用苦肉計,讓皇帝下令賜婚。是我安排刺客一事,讓你心裏有我。是我一步步誘導你,讓你對我心生憐憫。”

“可是,後來我已經打算放手了,是你追到紅蓮教,燃起我心中的希望。霜霜,咱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明霜霜眼眸變得幽黑暗沈,指尖泛白,心一點點涼了。她也不多言,靜靜轉身,闔上門。

門外的白宇身似背負千山,邁不動一步,定在原地。微風乍起,吹皺一池湖水。他漆黑的瞳孔下是一片淒涼,早該想到的。

霜霜這般聰慧,豈會不知自己的一舉一動。天真以為能瞞得住,他失落地垂下頭。

千帆歷盡,再回首,心境已然不同。陰差陽錯下,堅定了她對明琦玉的誤會。上一世的誤會,重生後誤會加劇,致使她鐵了心要報仇。瑤姬已死,她找誰報仇去。明琦玉已死,她滿心愧疚。

明霜霜背靠著門,無力倒在波斯地毯上。

她說不出什麽感覺,五味雜陳。

怪不了任何人,只能說是命運錯位。是她太過執拗,不肯低頭去尋求解釋,若她與願意多關心關心,上一世或許會發現明琦玉的不對勁。要是那時候,她能看明琦玉被人下蠱控制,也是有機會搏一搏的。翻盤死局,解救明琦玉未然不可知。

更深露重,心亦涼透。

和白宇已經產生隔閡,再也不能從以前般如膠似漆。

她一想到因為種種誤會,而釀成的大錯,就無法原諒自己。

直到第二日過半,房門才輕輕打開。

白宇從昨晚到現在就一直站在門外守候,癡心不悔,妄圖有萬分之一的機會,能與霜霜回到從前的情誼。

她長發及腰,素面朝天勝卻無數胭脂俗粉。

“和離吧。”她輕輕拿出一封和離書。

白宇從未這般害怕過,他情願霜霜大哭大鬧,總好比一言不發的冷漠。肯定是自己做得太過分了,霜霜才對自己心灰意冷的。

他的手在顫抖,張開嘴卻笨拙地說不出個所以然。這輩子口笨,不曉得如何討女子歡喜說點甜言蜜語。他回憶史書典籍中的情詩,知道蠻多,卻不知道此時應該吟誦哪一首?

明霜霜上前一步,將和離書塞進白宇的懷裏,“我明霜霜謀害兄長,雖然父皇特赦我的罪孽。但是我自知有罪,願意入道觀贖罪。我與你和離,錯不在你,而在我。是我想要割斷前塵往事,自願拜入道館日日念經為亡靈超度。”

“阿宇,成全我吧。讓我有個體面的收場。”

白宇:“可是皇上不是說,昨晚的事情翻篇了,不會怪罪與你。霜霜,你別自責了。大皇子他作惡多端,被罰囚禁大理寺永世不得出。本就是皇上仁慈。按照律法,謀逆造反是死罪。你不用因為這個,而如此這般折磨自己。霜霜,你就是太善良了。”

明霜霜推開他的手,“我心意已決,你不必再勸我。此生,我們夫妻情分已盡。天涯何處無芳草,你重新再找個夫人。你這般英俊的少年郎,很快就會遇到你的美嬌娘的。”

白宇簇擁她入懷,“霜霜,你是我的美嬌娘。除了你,其他人都是醜八怪。”

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有了些許的動搖。她承認,是有點舍不得推開白宇。兩個人是經歷了風風雨雨的坎坷,一路相伴走到今日的。

她閉上眼,狠狠心,“就這樣吧,咱們好聚好散。”

癡心不改的白宇跟在她的身後,她走一步,白宇便跟一步,亦步亦趨。

“既已和離,就別再糾纏了。從此,你走你的陽光大道,我守我的廟宇道館。你別再跟著我了。”她冷漠且倔強的語氣,話裏話外透露的絕情分外明顯。

白宇挽住她的胳膊,仿佛乞求似的卑微,“霜霜,我們不和離。”

明霜霜推開他的手,冷漠道:“我決定了的事就不會後悔。夫妻情分已斷,別再癡纏了。”作為弒兄的自我懲罰,她要遁入道觀斬斷七情六欲,讓自己贖罪。

“行,你做道姑,我便做道士。咱們還是不分離。此生我白宇絕對不會離開你。”白宇喃喃道。

然而,去意已決的明霜霜,頭也不回地踏出院子。

——

她冷眼旁觀著,忙碌的眾人,對身後的玉兒說道:“我是去道觀懺悔贖罪的,並非去享樂。你吩咐金兒,不必再帶金銀細軟。還有,不許帶仆人。”

由於明霜霜的嚴令禁止,金兒將收拾好的珠寶都放回寶庫中,簡簡單單帶了兩套換洗的衣物。

走之前,明霜霜解散了府中的眾多仆人,僅留下一名年邁昏聵的老傭人看大門。

啊,再見了榮華富貴!

啊,再見了紙醉金迷!

啊,再見了胭脂水粉!

為了贖罪,要告別過去,潛心修行。

撇下富麗堂皇的公主府邸,她僅僅帶著金玉二人就出發了。

白宇騎著一匹黑馬,緊緊追隨在後面。

——

【城郊】

“不孝女霜霜拜別父親,願父親常樂安康。”

“非去不可?”

“嗯。”

皇帝無奈,女兒太倔強了,“那去吧。什麽時候想回家了,爹爹永遠會來接你回家。”

明霜霜拜別了皇帝,攜帶金玉二人,離開了京師。

皇帝命人攔住白宇,喚他過來說話。

“我此生只有霜霜,除了她,我誰也不要。她去哪裏我便在哪裏。”白宇以為皇帝是阻止自己的。

皇帝擺擺手,“我懂我懂。我不是要阻止你的,是想要幫你。我養育了霜霜十六載,她的一切我最清楚。你過來說話,我告訴,你……就行了。”

明霜霜是愧疚,想要贖罪,才去道觀。可是皇帝不願霜霜這輩子搭在自責與愧疚裏面,所以欲助他一臂之力。

白宇困惑,“行嗎?”

皇帝:“信我,不出一個月,霜霜會回心轉意的。我還等著抱外孫,頤養天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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