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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天人交戰(一百二十四)入陣(下)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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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生不如死。

他與父神本是雙生子,他主生,他主死,他是千萬敬仰的神,他卻是天道不容的魔。

世人皆知父神法力無邊,可織魂補魄,宛若再生,卻無人得知,他原可以做得比他更好,只是代價,就是他自己。

(一百九十四)前塵往事俱成灰(下)

大徹大悟往往不是來得太早便是來得太遲,當他終於看透自己的內心時,一切都已經太晚了。

在此之前邪神從未想過,原來死竟然就是這種感覺,所謂萬念俱灰,所謂心如死水,此刻無需天來誅他,也不必地來滅他,只是這樣眼睜睜的看著她躺在自己懷中慢慢死去,他已經生不如死。

他與父神就如同是造物主一不小心所開下的玩笑,他們本是同宿同源的雙生子,卻偏偏一個主生,一個主殺,是以他成就了千萬敬仰的神,而他卻墮落成了天道不容的魔。

世人往往更容易相信那些自以為的真相,比如他們偉大的父神,必然是法力無邊悲天憫人,談笑間可織魂補魄,白骨生肌,宛若新生,卻無人願意相信,他原可以做得比他更好,只是代價,就是他本人自己。

成王敗寇,這本是人間梟雄爭霸時生殺予奪的慣常手段,可誰又敢說,即使貴為神魔又真的可以擺脫掉這可笑的宿命輪回。

為了救活太乙,這對曾不共戴天的兄弟,第一次心平氣和的坐到了一起。

“你必須死,這是天道,誰也無法更改。”

當父神說起這句話時,那曾經滿是慈悲的眼中竟看不見半點溫情,明明還是那張相同的臉,卻渾然好似瞬間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我的命可以給你,但我要太乙活著。”

邪神棱角分明的眉眼此時仿佛結了冰,他薄削的唇角則始終掛著一抹淡淡的蔑笑。端得是那一副薄涼寡淡的語調,好似他如今輕易舍去的並非是自己的身家性命,而不過是一件無關緊要的小玩意兒一般。

一模一樣的五官,卻因著各自截然相反的性格而生出了迥然不同的氣質。

父神溫潤如玉。臨風而立,風姿獨秀,蕭蕭如松下之風。

邪神陰鷙孤絕,眼角眉梢皆透著一抹疏離與冷漠,舉手投足間盡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絕。

“太乙是我的女兒,她的性命我自會舍身相護。”

或許也只有在面對著這個孿生的胞弟時,世人眼中那個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謙謙君子才會露出這般倨傲不馴的神色。

那躺在邪神懷中無聲無息如同布偶的人兒,是自己從小嬰孩時便眼珠子一般捧在掌心中疼愛的心肝寶貝兒,他絕不允許任何人給予她半點傷害。

邪神聞言,不由得一聲嗤笑。他撩起狹長的眼梢。似笑非笑得睨向父神。冷聲笑道:

“呵,如此說來,你是已然想出辦法救她了麽?”

“哼。你又有什麽資格來這般質問於我?你這卑鄙無恥的小人!”

“哦?我們高高在上的父神大人不準備繼續裝下去了麽?若是令他們見到往日聖人一般的父神大人也會這般惱羞成怒的話,不知要如何失望呢!”

“在你這等無恥之徒面前,再醜陋的德行也不枉可稱之為聖人。”

“……”

還好二人初見時便已撐開了異界空間,不然不管是何人撞到這一幕,也必將是充滿幻滅的一幕,其實說來也無甚特別,即使貴為神袛,也不免要唇槍舌劍據理力爭的吧。

當然,我們凡夫俗子對此等行為還有另種雅俗共賞的說法,謂之曰:罵街!

……………………………………………………

這次會面到底達成了怎樣的協議。無人可知,只知三日後父神與邪神便雙雙陷入了沈睡。

邪神再如何逆天而行,亦只有天道方能收他,旁人既殺他不得,也只能將其封入縛魔陣內。

旁人或許不知內情,可作為父神的坐騎,亦是他最忠誠的仆從,應龍在三日之前便受到了父神最後的召見。

彼時應龍早已化出了人形,那形容,端得是明眸皓齒,玉面朱唇,正乃是皎皎如玉樹之臨風,俊秀若竹林之照影的翩翩美少年是也。

單膝點地,頭頂處,那個向來斯文俊秀的男子竟是前所未有的憔悴不堪,應龍本能的欲上前查看,卻被男子輕輕擡手,止住了腳步。

“龍兒莫要擔心,且細細聽我說,我的時間不多了。”

應龍紅艷艷的唇瓣此刻已緊緊的抿成了一條直線,他擰著眉頭猶豫再三,終還是默默的垂下了頭。

“主人……,請吩咐。”

無論主人如此決定,作為主人最忠誠的仆從,他只能無條件的服從主人的命令。

此刻主人的身子已是極度虛弱,修為也無端得散去了大半,應龍靜靜的聆聽著主人的教誨,縱心中存了再多的不滿,也抵不過他對主人全心全意的效忠。

按照主人的吩咐,應龍將父神的身體封入寂滅塔後,又將太乙天女的肉身一並送入了深淵之域,而自己則遵照主人最後的囑托,成了深淵之域的守護神獸。

……………………………………………………

想到這裏,太乙不禁曲起素白手指,輕輕的揉了揉自己仍有些酸酸脹脹的額角。

猶記得那一世,昊天曾對她說過,她就是個不折不扣的禍水,彼時她還不抵死不認,此刻只怕連她自己也要道自己一句紅顏禍水了罷。

只因她貪圖一時的解脫,父神進了寂滅塔,邪神入了縛魔陣,想來當初的太乙若是早知道自己會惹出這諸般禍端,斷是不肯再輕易枉送性命了吧!

前塵往事俱在眼前,紛繁往覆皆歷歷在目,之所以如此清透明澈,只因她體內至今仍住著兩縷不同的神魂。

驚神戟逆天而生,可弒神斬魔,傷則便灰飛煙滅,而為了救她,無論單憑誰人之力,皆是癡心妄想,父神與邪神於是各拆一魂,連著邪神拼盡全力為她找回得那一點點殘魂,才終於拼湊成了如今的她。

而今,她的體內不僅擠著兩縷天魂,且還藏著兩股截然不同的法力,它們一股溫柔如夏日穿堂而過的暖風,一股霸道如狂風驟雨的海上,當真是熱鬧非常。

而當她終於堪堪醒來之際,那原本水火不相容的兩股力量竟空前的融為了一體,端得是水乳交融渾然天成,那模樣仿佛它們原就本該屬於她一般。

(一百九十五)一夢千年

回想起剛剛那只傲嬌不已的小神龍,太乙原本緊蹙的眉頭,亦難得微微的舒展開來,想來也不知邪神到底用了何等方法,竟連那素來裏自視甚高的小神龍也一並騙了過去,只不知當真相大白之時,那向來傲嬌成性的小神龍,面上神情會是何等的精彩紛呈。

才將將勾起的唇角,在猛然憶起那張慣常狂狷冷傲的俊臉時,頃刻間便如寒風過境般零落肆虐成了片片狼藉。

可惡的男人,騙了她一次還嫌不夠,竟然還敢這般不依不饒得生生世世得對她糾纏不休,真當她太乙是好欺負的不成?

到底是閑置了太久太久,縱使是貴為真神之體,也有生銹的嫌疑,當太乙勉力撐著僵硬的手肘立起上身的時候,眉心仍有些本能的微微皺緊。

捏著眉心環顧四周,入目所及的竟然是大片大片郁郁蔥蔥的碧浪,確切來說,她竟好似一只沈眠了的蝶蛹,被眼前那鋪天蓋地的綠意所層層疊疊的包裹住,掃了一眼身下翠色欲滴的碧璽寒玉床,太乙兩手稍一用力,終是徹底站起身來。

即使是自己的身體,太久沒用也會顯得生疏,更何況是早已相隔了數萬年,不過這點小小的不適太乙倒並不放在心上。

無需吟唱咒術,只是隨意一揮手,眼前遮雲蔽日的碧波蕩漾轉眼間便如潮汐退卻般悉數退去。

白色素袍松松垮垮得罩在身上,襯著她分外高挑清瘦的腰身。越發有種飄飄欲仙乘風歸去之感,滿頭烏發如瀑布飛瀉一般川流而下,直直得一徑垂直地面,在她略顯飄忽的腳步後。纏纏繞繞的劃下了一抹旖旎至極的優美弧線。

才行了沒多遠,太乙便默默的停駐了腳步。

眼前少年一襲青色勁裝,烏發高束,唇紅齒白的甚是討喜,尤其滑稽的是,在他仍顯單薄的細瘦肩膀上,赫赫然得竟負了一張幾乎與他身高相當的玄墨色重弓。

少年仿佛早已候在此處等了許久,見了太乙終於出來,急忙上前幾步,單膝跪地。垂首道:

“恭迎天女歸來。”

太乙一臉玩味的睇視著身前的少年。良久方才開口。卻並非是喚少年起身。

“小龍龍,好久不見呢。”

這一聲久違了的小龍龍,直聽得少年汗毛倒豎脊背發涼。沒錯,他便是深淵之域的守護神獸應龍,因著太乙天女的蘇醒,連帶著他也同時恢覆了人身。

“那個,天女大人,屬下可以解釋的。”

應龍知道太乙這是在怪他當初沒有對自己吐露實情,可他只是聽命行事,這也怪不得他吧?

“龍在野,你是父親的屬下,可不是我太乙的屬下。這一聲‘屬下’我可實在不敢當。”

聽到太乙竟然直呼自己大名,應龍頓時心又涼了半截,龍在野是父神收應龍為仆時賜他的名字,雖然聽著極其威武,但卻很少有人這樣喚他,是以乍然聽到太乙這樣喚自己,多少還是有些陌生的。

“既然父親留你再次鎮守,你便安心留在此地吧。”

太乙言罷,擡腳便走,身後應龍哀嚎連連,死拖著太乙逶迤的裙角,說啥都不松手。

“天女大人饒命啊,一切都是主人的吩咐,屬下不敢不從,天女大人如何懲罰屬下都好,只是千萬別不要屬下,這個鬼地方,屬下是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了。”

認識應龍久矣,太乙倒是第一次見他如此聲淚俱下,想來當初小黑確也是下了狠心,才拼死逃出這裏的。

見太乙面色陰晴不定似完全不為所動,應龍終是有些急了,無奈之下只得一邊攥緊太乙的裙角,一邊回身大聲叫道:

“黑澤澰,都什麽時候了你還在看熱鬧?”

伴著應龍惱羞成怒的吼叫聲,一黑衣少年自山石後款款而出,相較於應龍那張粉雕玉琢的正太萌娃臉,黑澤澰卻更是眉目如畫雌雄莫辯,尤其是那雙微微上挑的桃花眼,瀲灩生波,盈盈若水,要多嫵媚就有多嫵媚,要多勾魂就有多勾魂。

少年寬袍大袖,走起路來卻如行雲流水,姿態風流妙不可言,一路穿行直至太乙面前,少年方才堪堪停住腳步,一撩衣袍,屈膝便跪下身來。

“主人,小黑好想你。”

緩緩擡起頭來,小黑白皙修長的手指隨即蛇般盤上太乙的小腿,微微仰起的下頜恰到好處的貼服在太乙的膝頭,一雙剪水雙眸遙遙望向太乙,脈脈含情得欲說還休。

只是這般盈盈望著,鐵打的心腸都會軟下來,相較之下,龍在野那般的死纏爛打,實在弱了不是一點半點。

太乙垂眸瞟了一眼攀在自己膝頭的小黑,面上神色始終淡淡,不過倒也並沒有掙脫。

“小黑,主人當初是如此交代與你的?”

“小黑記得,主人解除了與小黑的主仆契約,並令小黑山高海闊,有多遠滾多遠。”

“既然記得,你又是如何做的?”

太乙面容恬淡,語調平平,單從神色間根本聽不出喜怒,幸而小黑曾追隨她無數個年頭,多少還是能探聽出她隱藏在平淡面容下的真實情緒。

“小黑因主人而生,自然也該隨主人而逝,主人即使不要小黑了,小黑也生是主人的人,死是主人的鬼。”

到底還是小黑鬼機靈些,自知錯已鑄成,再多的辯解也是無用,索性便撒嬌耍賴,篤定了主人向來寵他縱他,舍不得怪他。

果然,太乙雖面色依然不虞,但到底還是緩和了語氣。

“還不快些起來,這般哭哭啼啼的成個什麽樣子。”

“主人真好,少了主人的疼愛,小黑都瘦了。”

什麽叫打蛇順棍上,小黑絕對當屬個中翹楚,見太乙明顯松了口,小黑立時爬起身來,為了裝可憐博同情,還特意撩起寬大衣袖,將細白的手腕呈給太乙來看。

“哼,讓你瞎折騰,不聽話還有理了?我看我就是太寵你了,理該好好收拾你一頓,看你還敢不敢陽奉陰違得動鬼主意。”

太乙伸手捏了捏小黑細白尖削的臉頰,終是露出了幾許笑意,小黑笑瞇瞇的偎在太乙身邊,那一副乖巧可人的小模樣,看得龍在野嘆為觀止嘴角直抽,這樣也行啊?話說這廝也太狡詐了吧?

(一百九十六)如夢亦如幻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果然,太乙雖然面色仍顯不虞,但到底還是稍稍緩和了語氣。

“哼,還不快些起來,這般哭哭啼啼的像個什麽樣子。”

“主人真好,沒了主人的疼愛,您看看,小黑都瘦得只剩一把骨頭了。”

什麽叫打蛇順棍上,小黑絕對當屬個中翹楚,見著太乙明顯松了口,小黑立時便爬起身來,為了裝可憐博同情,他還特意撩起寬大衣袖,將自己那細白的手腕遞到太乙眼前來看。

“哼,讓你瞎折騰,自作主張還有理了?我看我就是太寵你了,今日理該好好收拾你一頓,看你還敢不敢陽奉陰違得再動這些個歪主意。”

太乙說著伸手捏了捏小黑細白尖削的臉頰,終是露出了幾許難得的笑意,小黑笑瞇瞇的偎在太乙身邊,那一副乖巧可人的小模樣,看得龍在野一時是嘆為觀止,嘴角直抽。

這樣也行啊?話說這廝也太狡詐無恥了吧?連解釋都不屑解釋,就將太乙給哄得露了笑臉,果然是不服不行啊!

……………………………………………………

神獸之力便是封印了整個深淵之域的陣眼,而神獸之力此刻又在太乙的身上,是以隨著太乙等人的離開,封印自然也就自動解除了。

只不過深淵之內封印著的那些個神獸,的確是件麻煩事。但既然那是父親大人惹下來的麻煩,自然還是交由父親大人來處置吧。

重新設了陣眼,又將陣法稍稍做了些改動,太乙尚有重任在身。做好了這一切之後,便急匆匆的帶著黑澤澰及龍在野離開了深淵之域。

……………………………………………………

亟待解決的事情實在不少,但唯今之計,太乙最想做的事卻只有一件。

因著太乙天女的蘇醒,地獄之門內的所有幻象,竟然一夕之間悉數成空,而正深陷幻境的管默言與莫鋣則同時被踢出了陣外。

管默言天魂已回歸了太乙天女的體內,此刻神魂不全,自然呆楞楞的幾乎傻掉了一般。

莫鋣遽然被甩出陣外,面上不由得亦是驚疑不定。一時也有些搞不清眼前到底是何種狀況。只是回頭乍然見到管默言的異樣。不禁心下微顫,一時也忘了兩人當下立場,只三兩步上前扶住她的肩膀。低聲問道:

“你沒事吧?”

管默言自然無法再回答他,又見她目光呆滯,始終不言不語,莫鋣不禁暗暗皺起眉來,按說她是自己心心念念急欲除掉之人,眼前又成了這般模樣,按說他理該應是暢意無比才是,可不知為什麽,心中卻總有些說不出的憋悶來。

兩廂正僵持著,耳後卻陡然卷起一陣颶風。莫鋣當下急急轉過身來,不想當他看清迎面飛來的那三人時,竟是直接楞在了當場。

為首那白衣女子身法已是極快,一襲白衣獵獵作響,穿雲破霧劃空而來,竟如閃電一般令人目不暇接,饒是如此電光火石,莫鋣仍是清清楚楚的看清了她的面貌。

那女子一臉漠然神色,卻仍掩不住自己的傾城之姿,明眸皓齒,般般入畫,這般的絕世容顏不正與身側那讓他又愛又恨的小女人一模一樣嗎?

正當他陡升疑惑的那一瞬,太乙已然飛過他的頭頂翩然而去,而就在她離去之後,身後僵立良久的管默言也終於軟綿綿的癱軟委地。

不等莫鋣上前查看,管默言的身體便如同泡沫一般,在他的面前一點點的破滅成空。

莫鋣呆呆的楞在原地,伸出的手臂還猶僵在半空,可那個剛剛還惹得自己心煩不已的女人竟就這樣莫名的憑空消失不見了。

……………………………………………………

離了地獄之門,太乙便一路向北疾行,也幸而此前小黑已然偷偷尋回了真身,雖還沒有全部恢覆修為,但至少也恢覆了七八層,不然依著她這樣極度消耗法力的趕路法,只怕早把他甩出個十萬八千裏去了。

應龍雖然心有疑惑,不過這當頭也不敢貿然發問,只得偷偷尋了間隙,便惡狠狠的拉了小黑去逼問。

“龍龍當真是蠢笨如豬,主人成了今天這般模樣,罪魁禍首還能有誰?”

“邪神!”

到底還沒有真的變成豬頭,此刻經由小黑這麽一提醒,應龍頓時也反應了過來,回頭再看太乙那氣勢洶洶的模樣,不由得心情一陣大好。

世人皆知太乙天女爛漫天真,目下無塵,卻少有人知曉,其實這女人最是睚眥必報腹黑至極,不巧應龍追隨父神已久,恰是這少有幾個知道真相的其中之一,一想到太乙平日裏的那些個諸般手段,應龍就忍不住的想要發笑。

“都什麽時候了,龍龍竟還有心思亂發呆,再不快些跟上,可就追不上主人了。”

小黑說著,仍不忘很是風情萬種的沖著應龍拋了個媚眼去,被他這麽一瞪,應龍不禁腳下一歪,險些直接跌下了雲頭去。

幸而小黑眼明手快的拖住了他的手臂,才免於他堂堂龍神大人當場丟人現眼,不過經此一鬧,應龍倒是卯足了勁兒的一徑只管悶頭往前奔了,任憑他身後小黑如何怨氣沖天的疊聲抱怨不休,也誓死絕不肯再回頭。

……………………………………………………

憑著心間僅存的那一點感應,太乙只是一徑的向北直飛,眼看著寂寞海已然近在眼前,她竟猛的生出些近鄉情怯的心思來。

那兩個男人,一個是她的摯親,一個是她的摯愛,她是誰都惹不起,當年便也是因著這個心思萬般糾結下,她才終於痛下決心的來了這麽個快刀斬亂麻的法子。

誰知她越不想招惹的,他們便越是一個兩個的都巴巴的跑來招惹她,尤其是她那個慣常道貌岸然的父親大人,當了她一世的爹爹還不肯罷休,竟然還費盡心思得追到了這裏來。

最可惡的自然當屬那個頂不要臉的邪神大人,他們的帳可不止一筆,今天恰逢碧空如洗,萬裏無雲,正是個算賬的好日子,他可要洗凈了身子,好好的等著她來抽打吧。

(一百九十七)如霧亦如電

眼前波濤澎湃洶湧而來,大浪滾滾拍岸而去,微微泛著淺光的金沙灘上,兩道同樣頎長偉岸的身影,礁石一般定定的立在海岸邊。

忽而聽聞身後有腳步傳來,兩人幾乎同時回過身來,不動亦不言,只是這樣靜靜地望著太乙出神。

左邊這位白衣似雪,右邊那位紅衣如火,在兩人腳下,七倒八歪的躺滿了喝空了的酒壇子,空氣中除卻略顯濕鹹的海藻味,幾乎盡是彌漫四溢的清冽酒香。

臨淵依舊還是那張陰鷙冷峻的冰塊臉,花執念也還是那張顛倒眾生的芙蓉面,可冥冥中總好像有些東西開始不一樣了,而且還是徹頭徹尾的改變。

見這兩人竟然還有心思飲酒作樂,太乙頓時惡從心頭起,怒向膽邊生,可惡啊!這兩個男人明明早已醒來,卻獨瞞著她不肯說,之所以這般費盡心思的折磨於她,想必就是想逼著她早點醒來罷了。

思及此,太乙不禁暗自苦笑,能讓這天地間唯二的兩尊大神如此上心對待,是否她也該沾沾自喜一番?只是不知如此的青眼有加,到底是她的運氣還是她的晦氣了。

“邪神大人究竟是何時醒悟過來,自己並非魔王花執念?”

太乙問這話時,自然所面對得是位列右側的花執念,見著太乙果然是先質問了邪神那廝,父神大人的內心頓時百花齊放姹紫千紅起來,女兒果然還是站在自己這一邊的。哼,邪神那廝就算機關算盡,也休想奪了他寶貝女兒的心去。

雖然花執念的身上一直都有種隱而不發的渾然霸氣,但這個時候看來。卻更多了一層與生俱來的疏離與敬畏,仿佛他原本就該是那高不可攀的尊貴神袛,在他的眼中,任何的人兒都猶如螻蟻一般,無所謂有,更無所謂無。

“從你那次負傷歸來,法力盡失時起。”

回話時,花執念的表情甚是平靜,就仿佛在說這一件無關痛癢的閑話一般,偏偏是他這無所謂的調調。徹底惹惱了太乙。

猛然想起那時相處的情景。太乙只覺得心頭好似燒起了一把火。尤其是再見了花執念這雲淡風輕的模樣,一時火苗子劈裏啪啦得都要竄到頭頂上去了。

“好,非常好。”

腦海中不經意閃過那場印象深刻沒齒難忘的歡愛場景。難怪那時他變著法子得折磨得她欲生欲死,手段之狠戾,幾乎讓她以為他根本就是想要將她拆吃入腹一般,原來那個時候,他已經徹底的覺醒了過來。

該死的男人————

太乙牙齒磨得咯咯作響,儼然已經生了殺人的沖動。

刻意忽視了太乙眼中那灼灼逼人的怒意,花執念袖袍一揚,竟直接懶洋洋的躺靠在了身旁的礁石之上,許是歷經了數千年的風吹浪打,那礁石早已被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雕琢得分外圓潤光滑。而此刻花執念單臂斜撐的靠躺在這碩大的圓石上,竟好似貴妃醉臥美人榻,一時間說不出的風情萬種旖旎生波。

“丫頭,過來,陪我喝一杯。”

喝你個頭啊!

太乙一口氣上不來,險些被自己活活憋到吐血,她怒目圓睜的死瞪著花執念,腦海中反覆湧起的念頭便是要不要直接一刀劈了這妖孽,也省得他再來禍害自己。

太乙沈默,可不代表別人也可以沈默,身為人父,最最見不得的便是自己辛辛苦苦養大的女兒,竟然受到了別的男人的欺辱,這簡直是無法容忍的事。

“邪神未免太過無理,我的女兒,豈容你這般放肆。”

“畢竟是人家夫妻之事,我看父神大人還是免開尊口的好。”

邪神自出生的那一日起,便不知吃虧為何物,此時被父神這一番搶白,自然沒有息事寧人的道理。

“哪個同意將女兒嫁給你了?你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

父神的存在只證明了一件事,即使貴為高不可攀的神袛,發起火來也是會罵街的。

“自是丫頭的生母親口允諾,將丫頭許配給我,房都圓了,現在才想反悔,可是來不及了。”

什麽叫打人就打臉,罵街就罵娘,邪神絕對當屬個中好手,話說也不知是不是他老人家在人間待得上了癮,竟然沾了這麽一身煙火氣,饒是已然回歸神位,仍是這一身洗也洗不去的痞氣。

果然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邪神此言一出,漫說是父神大人頓時變了臉,便是太乙也霎時掛了滿臉的黑線。

“戰離殤,你給我閉嘴!”

太乙一聲河東獅吼下,饒是邪神大人也不免要顫上一顫,雖也自知失言,但眼前的可是跟自己鬥了一輩子的對手,他一時情急才會口不擇言,此刻對著太乙那張惱羞成怒的黑臉,他再傻也知該乖乖的閉了嘴。

管九娘是父神內心深處一個不能碰觸的禁忌,他貴為父神,怎可與凡間一無名小妖相戀,只怪那時自己神魂不全,時而清醒,時而糊塗,才會無意間釀下大錯。

那夜後,他趁著清醒將管九娘送回青丘,本已極力彌補,誰知只是一夜歡愉,竟平生出萬種牽絆來。

平心而論,父神入世歷劫,經一場婚喪嫁娶情愛糾葛本無可厚非,一世輪回,轉眼便煙消雲散,就如同那一世鳳泯的娘親,從生到死他冷眼旁觀,他本來可以做得很好,錯只錯在他不該無端的動了真心,即便他千般遮掩,到底也騙不了自己的心。

強抑下心頭那一抹苦澀,父神眼見著自己女兒為自己出頭,心中不免大慰,一時難以遮掩,不禁有些飄飄然起來。

“哼!反正我沒有首肯,你休想娶我的女兒。”

“你也給我閉嘴!”

想不到他還敢煽風點火,太乙本就氣不打一處來,現下聽他這番話,頓時又是一陣火大。

“我還沒有請問父親大人,您又是何時醒過來的呢?”

見女人明顯有了秋後算賬的嫌疑,父神眼神閃爍得很是心虛,話說女兒往常最是乖巧了,都怪那無恥的邪神,定時他教壞了自己的寶貝女兒,才引得她竟會這般虎視眈眈的瞪著自己,且又是一副要吃人的模樣,實在有些駭人的緊。

大結局

(一百九十八)大結局(一)

習慣性的揉了揉仍有些跳痛的額角,太乙暗暗嘆了一口氣,終是開口問道:

“我還沒有請問父親大人,您又是何時覺醒過來的呢?”

見女兒明顯有了秋後算賬的意思,父神大人亦不免眼神閃爍,神情顯得很是有些心虛,話說女兒往常最是乖巧可人不過,都怪那無恥的邪神,定時他教壞了自己的寶貝女兒,才引得她這般虎視眈眈的瞪著自己,且又擺出這麽一副要吃人的模樣,恁地嚇人啊。

“那個,其實也沒多久啦,真的,真的沒多久。”

“說重點。”

強壓著心頭翻湧的火氣,太乙深吸一口氣,勉力忍住暴跳如雷的沖動。

“那個,就是那次失手將你打落山崖之後。”

父神的聲音是越來越小,到了最後,明顯已是細如蚊蠅,不過在場兩人都是耳力極好之人,便是他再如何刻意壓低聲音,也自是聽得格外清楚。

失手?這個詞用的非常好!

看來這兩人都是要狠狠的虐過自己之後,才能徹底的醒來,話說她到底是作了什麽孽,才要跑來做他的女兒,做他的愛人啊?她得多滅絕人性十惡不赦才要遭此磨難啊?

見太乙臉色陰沈得嚇人,卻又始終一言不發,父神難免有些擔心,生怕她有話憋在心裏反而氣壞了自己,當下便父愛泛濫得上前一把將太乙摟入自己的懷抱,不顧她渾身僵硬如鐵的滿臉黑線。只一徑柔聲勸慰道:

“乖,不難過了哦,要是心裏還覺得委屈,父親現在就替你出氣。我的寶貝兒值得最好的對待,誰敢給你委屈受,父親第一個就滅了他。”

無限寵愛的目光,在離開太乙皺巴巴的小臉後,頓時化作千萬把刀子,一刀刀的淩遲到邪神的身上。

當初若非為了齊力救活太乙,就算形神俱滅他也絕對會與那邪神拼個你死我活,他們本就是與生俱來的對手,自神智初開一直相鬥至今,兄弟情誼那種東西。實在從不曾出現在彼此的世界裏。

太乙本是氣得咬牙切齒。可此時被父神暖暖的抱在懷中。卻只覺得心頭一陣酸軟,頓時便如洩了氣的皮球一般,再無半點脾氣。

這個男人給了她生命。給了她世間最完美的寵愛與包容,他就算做了天大的錯事,她都可以原諒,更何況,他也只是愛他,只是舍不得她受傷害,她又如何能任性得再將所有過錯都推到他的身上呢?

罷了,其實父親又有什麽錯呢?怪只怪當初她不該愛上那個錯的人吧。

“其實也沒什麽委屈的,都過去了,對了。我娘親呢?你將她關到了哪裏?”

“呃…其實我根本沒有限制她的行動。”

提起管九娘,父神的神色又不免有些怪異起來,那女人真不是一般二般的固執,想起她那天說的話,他只覺得心亂如麻,除了落荒而逃,他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沒有限制她的行動?”

那就是娘親自己不肯離開嘍?

回想起那個每每都令她頭疼不已的老娘,太乙頓覺得內心一片柔軟。

太乙沒有娘親,她只是父神以心之精血煉化而生,雖說管九娘只是她這一世肉身的生育者,但這真切的母女之情卻是絕對不容置疑的。

父神被太乙那不懷好意的眼神看得渾身都不自在,當下只得偏了頭,又清了清嗓子,道:

“我將她安置在了竹林的小木屋裏,若是想她了,你就去陪陪她吧!”

“父親這是怕娘親一個人寂寞嗎?恐怕我去了也無濟於事吧?畢竟娘親想要見的人並不是我。”

太乙秀眉微挑,臉上的神情似笑非笑,不是她刻意揶揄自己的老爹,實在是父神臉上的神情變幻得太過精彩,讓她總是忍不住的就想要逗他一逗。

雖然在太乙的面前,父神與普通的父親別無二致,可是在世人的眼中,他永遠都是那個慈悲而疏離的神袛。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身為天女,太乙自然清楚,有些時候,那些看似慈悲與仁慈的背後,往往藏匿了另一種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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