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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天人交戰(一百二十四)入陣(下)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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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憶之後的羲和性情大變,不僅越發得心高氣傲起來,且冥頑不靈任意妄為得令人震驚,太一深谙她的脾氣,見此景便知已然毫無置喙餘地,只得抿嘴不言,暗道自己此行多加小心便是。

兩人各懷心思,一路無話,眨眼間便到了羲和與後土約定之處。

腳下房舍儼然,阡陌交通,映著青山綠水,隱於裊裊炊煙,紅磚綠瓦,雞犬相聞,雖是人間,卻難得清幽得恍若世外桃源。

兩人擇了處僻靜的角落,翩翩然降落地面,羲和嗅了嗅鼻子,便拉著太一朝著山腳下行去,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仆,羲和自己捉了只梼杌當成狗來養,結果連帶著自己的嗅覺也異乎尋常的發達起來。

“好醇厚的酒香。”

羲和一臉陶醉的又猛吸了幾下,那副讒相實在看得太一牙疼不已,大哥的酒窖都被她搬空了,什麽千年佳釀她沒喝過,偏顯出這麽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仿佛他們天家虧待了她一般。

別別扭扭的被羲和硬扯著向前走,太一雖面露不虞,卻也並未太過掙紮,兩人磕磕絆絆的一路來到一處竹籬笆圍起的小院前,終於停住了腳步

“就是這裏了,杜康老兒何在?還不快快出來迎接本仙尊。”

羲和隨手推開木門,負臂站於院當中,高聲喝著酒仙下界前的本名,不是她不懂得何為尊老,而是酒仙雖面相占了些便宜,年紀照羲和比卻不是差了一星半點。

說話間,竹舍內乒乒乓乓的便傳來一陣桌椅碰撞的聲響,緊接著一四十歲出頭的中年男子便跌跌撞撞的自竹舍內沖了出來,見了羲和二人,納頭就拜,態度恭謹,禮數周全。

“小老兒罪該萬死,不知天妃與東皇駕到,有失遠迎,還望天妃東皇恕罪。”

“行了,行了,趕緊起來吧!這裏也沒外人,講究這些俗禮給誰看?對了,後土來了嗎?”

羲和隨意的揮了揮袖子,擡腳便繞過前院,扯著太一向後院行去。

杜康一路半弓著身子,亦步亦趨的緊跟在羲和與太一的身後,見羲和發問,遂恭敬答道:

“後土大人早來了半日,見天妃未到,便央著去釣幾條魚來下酒,算起來,這個時辰也該回來了。”

“好,那我們就坐在這裏等她回來。”

後院依山而建,蜿蜒虬曲著一架綠油油的葡萄藤,巴掌大的葉子層層疊疊交錯生長,恰逢人間正是仲秋時節,大串的葡萄重重垂下,晶瑩剔透的好似無瑕翡翠。

羲和懶洋洋的仰躺在葡萄藤下的竹椅上,偏過頭來頗為怨念的剜了太一一眼,神情中分明就是在責怪他耽誤了行程。

(一百六十六)故人具雞黍(中)

羲和懶洋洋的仰躺在葡萄藤下的竹椅上,稍稍偏過頭來時還頗為怨念的剜了太一一眼,那神情分明就是在責怪他耽誤了自己的行程。

太一抽了抽嘴角,到底忍住了將要吐出口的辯解之辭,與羲和爭辯只有兩個下場,一是輸了,定要被罵個狗血噴頭,二是贏了,那便只能等著挨打了。

幾不可聞的哼了一聲,到底是顧忌著還有外人在場,羲和雖是面色不善,倒也沒真的開口責怪太一什麽,杜康雖成仙不久,倒也是個有眼力的,眼見著兩人眼波流轉間似有暗潮湧動,當下便借口還要去酒窖查看便悄然離開了。

太一望著杜康的背影漸漸走遠,直至消失不見,臉上的神色亦漸漸凝重起來,他本能的不太喜歡杜康這個人,空長了一副忠厚老實的模樣,本人卻比泥鰍還要滑溜幾分,這樣的人太難把握。

“杜康飛升之時,指引者是明虛真人。”

羲和背倚著身後小兒手臂粗的青綠藤蔓,眉目半掩著假寐,整個人慵懶懶得仿佛已然昏昏欲睡,可從她嘴裏吐出來的話卻足矣令太一脊背發涼,身上汗毛直豎。

沈吟了半響,太一方才擰著眉頭,道:

“明虛真人?那不是……”

明虛真人是常曦身邊的人,這事雖然她自以為做得神不知鬼不覺,但太一即為東皇,自有自己不為人知的勢力,別說是她常曦這個外來人,便是他哥哥昊天也並不知曉。

“羲和……”

許是心裏存著事,太一竟下意識的沒有喚羲和嫂嫂,或許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這一聲低喃中除了深深的擔憂,還隱藏了多少覆雜的情緒。

“無妨。既然她喜歡玩,我就陪陪她好了,不然歲月悠長,豈不是太乏味了?”

緩緩收斂起臉上恬淡的笑意,羲和撩著眼皮,淡淡的瞥了太一一眼,這意味深長的動作頓時引起了太一強烈的不滿,原本唇紅齒白的小臉蛋,霎時皺巴巴的不亞於古稀老人。

“胡鬧,簡直是胡鬧!”

明知道事情有古怪。明知道對方是在刻意設計圈套,她竟然還自己配合著往裏面鉆,就算日子再無聊。也不用沒事找死來玩吧?她這是要活活氣死他才甘心嗎?

“我們走。”

這種時候太一也顧不得什麽叔嫂之別了,探身過來一把抓住羲和的手腕,扯著她便向外走。

“站住!”

羲和足下生根了似的一動不動,微微撇著的唇角表明了她的十足不讚同。

“我想留下來看看她這次到底還能耍出什麽新花樣來,爭來爭去的鬥了這麽多年。真的有點膩歪了,我想我們之間也是時候該有個了斷了吧。”

太一聞言,不由得楞在了當場,他定定望著羲和,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他一直以為她不在乎的,對於大哥的背叛。她表現得太過於平靜,就仿佛古井無瀾,長久以來。他從不知道她也會流露出如此哀傷的神情,到底是他太粗心,夫君移情她怎能不傷心。

心底突然說不出的柔軟,任性便任性吧!只要她能開心就好,他寧願她欺他罵他打他。也不要她再流露出這般哀傷的神色,他真的承受不起。

“既然你要留下也可以。只是你要答應我,不可以玩得太過火。”

“好。”

羲和臉上的哀絕消失得太快,以至於太一木然良久,都沒有回過神來。

這是什麽意思?他又被騙了嗎?

該死!他就知道不該對這女人心軟,那樣狠心冷血的女人怎麽可能會有哀傷的情緒,他真是蠢到家了才會相信她。

無視太一幾乎黑得滴水的臭臉,羲和笑吟吟的拉著他坐回原位,好戲即將上演,他們怎能錯過。

與羲和的好心情恰恰相反,太一緊抿著唇角,始終一副郁悒不開的模樣,與其說他是在氣羲和騙自己,倒不如說是在生自己的悶氣,為何他可以對任何人冷下臉來,卻始終學會不會拒絕羲和的請求。

開始他以為這只是因為愧疚,可是事到如今,他還能這樣騙自己嗎?

詭異的沈默讓人呼吸不暢,正此時,一道溫柔的女聲自竹舍後徐徐傳來,香風暗送,環佩叮當,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如冬日暖陽,似晨露初凝,融融的暖意,沁入心扉。

太一眸光冷冽,稍一晃神,手中的葡萄便已碾成了漿汁,這個時候不用猜也知道是誰來了。

“嫂嫂平日裏是怎麽教你的,怎麽吃相還是這般難看。”

羲和眼含揶揄的扯了娟帕塞在太一手中,手指相碰時,才似極不經意的捏了捏太一的手腕,太一身子微僵,楞了半響,終於火燒火燎得縮回了手去。

後土隨著杜康來到後院時,正看到太一惡狠狠的用羲和的手帕試手,見著後土來了,羲和並沒有起身,只是沖著後土招了招手,示意她過來同坐。

轉身將手中兩條肥碩的錦鱗交給杜康,又細心的交代了他幾句,後土這才笑意綿綿的向羲和走過來。

“早聽聞天妃出行,東皇比隨其左右,今日一見,果然是叔嫂情深,令人艷羨。”

太一聽聞此言,眸色不禁一凜,粉雕玉琢的小臉上仿佛凝結了萬年的冰霜,他微擡著下頜,冷冷的註視著後土的臉。

場面霎時有些冷僵,後土抽了抽臉皮子,差一點就維持不住自己臉上完美的微笑,好個冷艷無雙的少年郎,羲和這丫頭倒是個艷福不淺的,不過只是個玩笑罷了,小家夥也太不禁逗了吧?

“後土妹子,這麽放肆的話你都說得出口,怎麽對付起你家那個毒蛇男就沒了這般的氣魄呢?真真是令人好生失望呀。”

羲和神色如常,反而似笑非笑的回望著後土霎時灰敗如土的臉。

“姐姐可饒了妹妹吧!不過是開句玩笑罷了,姐姐就不依不饒得專挑著人家的痛處戳,實在是太欺負人了。”

羲和不置可否,斜睨著才將第一回合就灰溜溜敗下陣來的後土,神色間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擡手拍了拍太一僵直的肩膀,笑道:

“你可別被她這張良善可親的笑臉給騙了,這丫頭一肚子壞水,狡猾成呢。”

(一百六十七)故人具雞黍(下)

羲和不置可否,斜睨著才將第一回合就灰溜溜得敗下陣來的後土,神色間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擡手拍了拍太一仍僵如磐石的肩膀,不甚在意的笑道:

“你可別被她這張良善可親的笑臉給騙了,這丫頭一肚子壞水,狡猾成呢。”

“姐姐可莫要再羞辱妹妹了,若要說到狡猾,妹妹怎麽夠看?姐姐這般說,真是羞煞妹妹我了。”

嘴上說著要羞煞的人,臉上可不見半點羞意,後土姿容妍麗,若夏荷初綻,亭亭玉立,婀娜多姿,雖說巫妖兩界向來盛產美人兒,可這後土仍屬拔尖之人,就這樣裊裊娜娜的一路行來,竟也是飄飄欲仙,美不勝收。

行到太一面前時,後土微微屈膝,福了福身,道:

“見過東皇大人。”

太一皺了皺眉頭,冷冷的撇過頭去,假裝壓根沒聽見,後土也不覺尷尬,不等太一發話,自己便已然起身,微微笑著湊到羲和的身邊。

“姐姐今日來晚了,妹妹可要多罰姐姐幾杯。”

“就依你,姐姐什麽時候怯過酒。”

太一暗暗握了握拳頭,實在不耐煩聽兩個同樣難搞的女人閑磕牙,果然是物以類聚,他還納悶羲和這麽難纏的女人怎麽會有朋友,原來竟是一路貨色。

兩個女人嘰嘰喳喳的聊得不甚熱鬧,太一興趣缺缺的托著腮,神情懨懨的很是提不起興致,是非之地,不宜久留,羲和樂得做個袖手掌櫃的,自己卻是沒有那麽好命的。

乘著兩人不備,太一彈指射出一縷青光,那光芒只在指尖輕輕一閃。眨眼間便消失不見。

就在太一打第五個哈欠時,杜康終於領著幾個小妖匆匆趕了過來,那幾個小妖有兔有貍,皆是半化形的模樣,看著也不過百年道行,想必是杜康平時收來幫著打理生活起居的。

小妖跟在杜康身後,有的抱著酒壇,有的端著酒菜,一路搖搖晃晃的,很是喜感。羲和見之,不禁笑道:

“杜康老兒好享受呀!這幾個小妖雖道行尚淺,卻也是乖巧可人。甚是討喜呢。”

“天妃謬讚,不過是些粗野小妖,怎入得天妃的眼。”

杜康說著,忙令小妖擺上酒菜,又令為首的兔妖留下伺候。其餘通通打發了下去。

有羲和與太一在,杜康自然不敢入座,羲和也不強求,只與後土吃酒說笑,嘻嘻哈哈得也不知喝下了多少壇酒。

人間酒水畢竟染了煙火氣,較之天家陳釀雖少了幾分醇厚。卻也多了幾分別樣滋味,三人推杯換盞,轉眼間竟已是月上中天。

隨手拋開空空如也的酒壇子。羲和醉眼朦朧,搖搖晃晃得站起身來。

“還是人間的酒喝起來有人味,罷了罷了,且歸去吧!”

見得羲和終於有了離去之意,太一忙不疊的起身扶住她亂舞的手臂。壓低聲音斥道:

“莫要鬧了,還嫌不夠丟人?”

羲和充耳不聞。揮手甩開太一的扶持,面上不掩慍惱之色,怒道:

“說誰丟人?嫌我丟人,何不拋下我自行離去?我卻不記得幾時留過你在我身邊。”

即便只是酒話,也委實太傷人了些,太一小臉煞白,緊抿著嘴唇,眼角刀子似的冷睇著羲和爛醉如泥的狼狽模樣。

許是四周溫度驟降,寒氣襲人,早已醉得不省人事的後土竟也顫巍巍著爬將起來,此時什麽仙姿玉容,什麽氣度嫻雅,全都化作浮雲飄散而去。

“姐姐所言極是,那幫人整日營營且且,虛偽至極,怎能釀出如此滋味的美酒來,尤其是帝江那小白臉,鎮日裏笑裏藏刀,冷血無情,再惹得老娘不痛快,早晚撕了他那張面皮來下酒。”

太一聞言,不自覺的抽了抽嘴角,心道這後土心中怨念還真不是一般的深,都醉成這幅德行了還不忘大罵帝江的無情,倒也算是酒後吐真言了。

轉念又想起羲和剛才說的話,不由得悲從中來,又是一陣唏噓,懶得同杜康打招呼,太一扯起羲和來便欲離開,回頭看著趴在石桌上呼呼大睡的後土,猶豫了再三,終是招來法寶,施法將她一並拖到法寶上,騰雲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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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酒後的羲和最是鬧騰得厲害,為防她不慎墜下雲頭,太一不得不緊緊抓住她的手腕,饒是如此,還要時不時的被其踹上一腳,咬上一口,實在是苦不堪言。

倒是後土,酒品好得令人嫉妒,自打太一將她丟上法寶後,就一動不動得睡死了一般,相比之下,某人實在是不堪入目得緊。

太一現下清醒得很,羲和雖然胡鬧,卻也沒有迫著他陪自己飲酒,除了最初躲不過飲了幾杯外,他幾乎再沒碰過酒杯。

今日平安無事得太過詭異,這完全不像是常曦的慣常風格,直到三人過了東海,太一仍沒有放松警惕,總覺得有些隱隱的不安,擾得他心煩意亂。

正胡思亂想著,前方突然疾奔來一銀甲侍衛,只見他衣飾散亂,血跡斑斑,乍然見到太一,不禁噗通一聲跪倒太一身前,疾聲道:

“東皇陛下,大事不好了,太子殿下遇襲,性命垂危,二殿下得令召集兵馬趕去營救,卻不想正中了敵人的圈套,最終寡不敵眾身負重傷,殿下令屬下三人突出重圍前來求救,其他兩人均已在突圍時喪命,唯有屬下一人逃了出來,還請東皇陛下速速隨屬下前去營救殿下。”

太一驚聞此言,不禁大驚失色,急忙問道:

“大殿下現在何處?可知是遭何人暗襲?”

“屬下不知。”

銀甲侍衛雖滿臉血汙,但模樣卻仍看得分明,確是二殿下的貼身侍衛不假,太一瞇了瞇眼,眸中殺氣凜然,還以為常曦這次耍得什麽手段,想不到竟是調虎離山。

羲和再不得寵,仍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天妃,其子雖然頑劣,卻仍是穩居太子之位,常曦心中有恨太一並不意外,可她竟動了謀害之心,卻是大大的超出了太一的預料。

(一百六十八)異變陡生(上)

太一驚聞此等噩耗,不禁臉色大變,急忙問道:

“大殿下現在何處?可知是遭了何人暗襲?”

“太子殿下本來要去雲繞山為天妃采摘萬年一開的婆羅花,誰知半路竟遭了暗算,偷襲之人皆故意掩了模樣氣息,屬下也不知到底是何人。”

銀甲侍衛雖滿臉盡是血汙,但模樣倒還看得分明,太一自然認得此人,確是大殿下的貼身侍衛不假。

還以為常曦此次耍得什麽好手段,想不到竟是調虎離山痛下殺手,思及此,太一不禁森然冷笑,眸中殺氣迸發,玉面蕭然帶煞,令人望而生畏。

羲和表面再不得寵,仍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天妃,其子雖然頑劣,卻依舊穩居太子之位,常曦心中有恨太一並不意外,可她竟敢動了謀害之心,卻是大大的超出了太一的預料。

不知何時,懷中扭動如靈蛇的人兒已然安靜了許久,待得太一反應過來時,耳中已傳來羲和冷靜得可怕的聲音。

“原來竟是這樣,常曦這次倒是長了本事。”

太子雖頑劣,卻難得對羲和言聽計從,此前他因闖了禍,被羲和下令禁足宮中不得外出,怎得就突然跑去了雲繞山,想必定是受人唆使,何人所為已是顯而易見。

常曦肚子爭氣,百年來也為昊天誕下龍子若幹,可惜無論她如何上躥下跳,皆動搖不了太子的東宮之位,本來這個位置羲和並不稀罕,可平白被人搶去也決計心有不甘就是了。

常曦娘家勢大,可羲和也有太一背後撐腰,再加上昊天明裏不說,暗裏對羲和亦是格外縱容,是以這場爭鬥中常曦從未真正占過便宜。

羲和心知常曦對自己定是恨到了骨子裏。卻不曾想她竟然有這個膽子,想到她今天的這一番算計,羲和不禁冷笑連連,擡手推開太一的手臂,她緩緩轉過身來,冷眼望著不遠處那張將將熟悉起來的俏臉。

早在銀甲侍衛攔住太一之時,後土就已經警覺著醒了過來,如今她是越聽越心驚,待到羲和望過來時,竟已是遍體生寒。毛發豎立。

“姐姐,你信我。”

後土喉頭發堵,啞著嗓子再說不出別的解釋。若換做她是羲和,只怕也不會信自己罷。

羲和冷笑,玉腕翻轉,眨眼間手中已握了丈八長的驚神戟,凜然戟尖此時正遙遙指向後土眉心。後土面容蕭整,抿著嘴角不發一言。

見後土並不反抗,秀麗的嬌容顯得異常倔強,太一於是立在一旁冷眼旁觀,有些事暫時還由不得他插手。

兩廂這般僵持不下,羲和臉上變幻不定。死盯著後土良久,終是冷聲道:

“今日且饒你性命,若再相見。不死不休。”

言罷,羲和暮然轉身,攜著太一與那負傷的銀甲侍衛決然而去。

後土遙望著羲和離開的方向,久久方才扯起一抹澀極的苦笑,她自以為聰明絕頂。卻不想竟成了別人手中的尖刀,難怪她與羲和結交得如此順利。原來早遭了旁人的算計,如今她落得這般下場,實在是咎由自取,可笑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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羲和等人離了後土,便一路向著雲繞山疾行而去,原本她便留了幾分醉意,剛剛又出了一身的冷汗,如今已是酒醒了個七七八八。

三人一路緊趕慢趕,可待到了雲繞山時,仍是被那滿地的斷肢殘骸驚得傻在了當場。

“別急,許是他們已經突圍出了此地,我已發出詔令,暗衛即刻就會趕來。”

太一眼疾手快的扶住羲和略顯踉蹌的身子,嘴上他雖然說著安慰的話,但眸底的擔憂卻並未減去半分。

幾個侄子雖然慣常任性妄為,但卻深得太一喜愛,當初他們甫一出生時,太一便逐一為其下了神魂引。

神魂引乃是心血相通的秘術,現下太一雖然知道兩個侄子性命無憂,但顯然已是遭了重創的。

不過他不說,不代表羲和就察覺不到,雖然她遺失了大部分的記憶,但血脈之力尚不敢或忘,這裏遍地皆是兒子獨有的血腥氣,如何能不令她心神俱裂。

“常曦,敢傷我兒,我要你拿命來償。”

“放心,我在大郎身上下了神魂引,只要費些力氣,定能尋到蹤跡。”

雖然昊天給每個兒子都起了個威風八面的名字,可偏生羲和性懶,只按著出生順序喚著大郎二郎方覺順口,太一勸說無效下,便娿隨著她叫慣了口。

緩緩推開太一的攙扶,羲和雙眼血紅,絕美嬌容下盡是暴戾殺伐之氣,轉頭掃了一眼已然疲憊不堪的銀甲侍衛,羲和冷聲道:

“你且回去通知天帝此事,另外,傳本宮的令,讓那幫猴崽子都給本宮乖乖的呆在殿內,敢擅離者,老娘打斷他的腿。”

任職近百年,銀甲侍衛第一次見到慣常笑容滿面的天妃露出如此狠戾的神情,此時見羲和美目噴火,正凜凜的註視著自己,饒是見慣了生殺的他,也不由本能的瑟縮的一下,爾後醒過神來,慌忙單膝跪地領旨而去。

“羲和……”

太一還想再說什麽安慰的話,卻被羲和遽然擡手阻斷。

“現在能感應到大郎離去的方向嗎?”

“行。”

“那走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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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一凝神感應著大朗二郎離去的方向,他不敢有絲毫分心,甚至不敢回身去看羲和此時臉上的神情,他不能想象如果大郎二郎出了意外,會引起她怎樣的雷霆震怒。

腦海中不自覺的浮現出那一日的場景,失卻之陣內,羲和以一己之力接下九九天劫,她歃血燃魂,喚出離火燭龍,便是太古遺陣,也險些要被她撞出個窟窿來,那樣可怕的力量,縱然是他也會為之戰栗。

暮然感到背後壓力的一沈,不用回頭也知道定是羲和察覺到他分神,於是心生不悅,太一趕忙收斂心神,再緩緩探出,八荒六合,天地無極,但凡可藏人處,無不一一探查,不敢有半點遺漏。

(一百六十九)異變陡生(中)

收起滿腦袋紛亂無章的思緒,太一趕忙靜心凝神,並緩緩將神識探出,八荒六合,天地無極,但凡可藏匿人跡之處,無不一一探查,不敢有半點遺漏。

然而越是往後追下去,太一的臉色便越難看,若是他沒有猜錯的話,此刻他們所前往的正是通向神魔之井的唯一路徑。

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緊跟在自己身側的羲和,太一抿了抿唇角,不知該不該對她說實話,常曦如此大費周章的施計將大郎二郎逼進了神魔之井,目地是什麽已經顯而易見。

常曦此人心機極深,平素最是小心謹慎,從不做冒進之舉,若不是她選錯了對手,想必早已經得償夙願,太一想不通,是什麽事逼得她甘願鋌而走險,又或者說,到底是誰借了她這天大的膽子,才令她膽敢惹下這等滔天大禍來。

山雨欲來風滿樓,直覺的太一便意識到此事絕不可能如此簡單,眼前仿佛隔了一層漆黑的幕布,再幕布拉開前,誰也不知道這幕布之後到底隱藏了何種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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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所周知,自百年前魔王阿修羅弒兄上位以來,魔界分子便越發得不安分起來,阿修羅王驍勇善戰,法力高深莫測,且為人陰冷無情,殺伐決斷皆容不得旁人半點置喙。

在他的率領下,魔界大軍狂風暴雨般席卷了整片神魔大陸,短短幾年間,他不僅平定了魔界各異族千萬年以來群雄爭霸的局勢,更使得整個魔界前所未有的壯大強盛了起來。

自龍鳳初劫,魔界兵敗後便元氣大傷,被巫妖兩族共同聯手驅趕至幽冥血海以內後,為防魔族分子再起異端。兩族大能竟空前合作,列陣徹底封閉了魔界與其他兩界的聯系。

而神魔之井,便是魔界通往天界的唯一通道,神魔之井內常年暗不見天日,井外又積聚了大量的瘴氣,環繞堆疊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若不慎吸入輕則會產生幻覺,重則甚至會危及性命。

且神魔井內日夜罡風烈烈卷積,刀刮似的回旋往覆,觸則斷肢殘魂。修為不精者幾乎瞬間便可灰飛煙滅,便是大羅金仙在此走上一回,也是要脫層皮的。

在此之前。太一便不斷收到密報,說近來神魔之井邊緣常有魔族出沒的蹤跡,想必阿修羅王蟄伏已久,早已經是蠢蠢欲動了。

尤其是近幾年來,魔界好戰分子不斷的滋擾挑釁天界邊境。若非有巫族一直從旁虎視眈眈,天界只怕早就與魔界開戰了。

而在這種極為特殊的時期,身負重傷的兩位皇子若沒有跌進神魔之井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可如若他們真的誤入了此地,只怕早已是兇多吉少了。

看出太一面上似有所遲疑,羲和不禁心下微沈。稍作思索,便瞬時猜到了太一所慮何事。

之前她心中焦急萬分,便有些失了往日的冷靜。現在一時沒有尋到人,她倒是反而冷靜了下來,眼前分明便是通往神魔之井的必經之路,她這個天妃便是再不作為,也不至於糊塗成那個樣子。

“你確定他們是誤入神魔之井了嗎?”

沒想到羲和會突然發問。倒是把太一嚇了一大跳,蹙著眉心猶豫再三。他終究還是沈默著點了點頭,見太一果然點頭,羲和原本微蹙的眉心便瞬時如同打了死結般的再也扯不開了。

兩廂默然僵立許久,羲和才終是淡淡道:

“此事牽連甚廣,事關重大,你我都拿不得主意,我且在這裏守著,你速速回天界通報天帝,如何行事還待天帝再做定奪。”

太一聞言猛的擡起頭來,目光如炬般定定望向羲和,兩人對視良久,誰也不肯退縮,最後到底還是太一首先忍不住,苦笑著開了口。

“如果你一定要闖神魔之井,我陪你去。”

羲和沈默不語,她也知道這種借口是決計騙不過太一的,可是她不能讓他再為自己以身涉險,他已經幫了她太多次,再欠下去只怕就真的還不清了。

想到事已至此,有些話就不得不說了。

“太一,你聽我說,我不知道在我失憶之前我們之間到底經歷過什麽,我也能看出你對我心懷愧疚,先別急著否認,你讓我說下去。”

太一才將要開口解釋,卻又被羲和堵住了嘴,無奈之下也只能扁著嘴巴一言不發,見他終於老實了,羲和於是繼續說道:

“即便是救命之恩,這麽多年你也該還清了,如今你已不再欠我什麽了,可我卻還要厚顏得再求你一件事。”

太一聽到這裏,大概也猜出羲和想求自己什麽事了,果然,緊接著羲和竟噗通一聲跪在了他的面前,太一急忙伸手欲去扶她起來,卻被羲和堅定的推開。

“先待我說完可好。”

沒想到羲和竟會這樣逼他,太一咬了咬牙,終究是冷著臉點了點頭。

羲和早料到太一無法拒絕自己,不能怪她卑鄙得利用他對自己有情,人心總是貪得無厭,她知道只要她繼續裝傻下去,太一便是豁出命去也會護得她平安無恙,可她不能再無恥下去,他真的已經不欠她什麽了。

“此去神魔之井,生死便再由不得自己,我知東皇定不是貪生怕死之人,可一旦你我皆命喪於此,常曦定會乘機加害我兒,沒了你的庇護,就憑他們那莽撞的性子,如何能鬥得過常曦?”

見太一似又要開口,羲和忙搶白道:

“你該知道,只有東皇太一方能護得他們周全,而勢單力薄又不得寵愛的天妃,離了東皇什麽都不是。”

羲和如此直言不諱,倒引得太一楞在了當場,抿著唇角,躊躇半響,太一方才艱難開口勸道:

“其實,大哥他心裏……”

“天恩難測,盛寵有時,既然會有一個常貴妃,接著便會有燕貴妃,容貴妃,數不盡的鶯鶯燕燕接踵而來,誰又敢說今天這般潑天的寵愛能持續到幾時?”

太一被羲和徹底堵得啞口無言,許久都沒有再開口講話,羲和如今也不逼問,只是靜靜的跪在地上,仰著頭目不轉睛的註視著他的臉。

(一百七十)異變陡生(下)

場面一時有些僵持不下,也不知究竟過了多久,太一終是幹著嗓子,啞聲道:

“好好留著你這條小命,若不然,我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事來。”

話雖這樣說,可太一卻始終偏著臉不肯再看羲和,羲和知他這是答應自己了,忙疊聲向他保證。

“你且放心,太古遺陣都破得,小小的神魔之井尚要不了我的命,你先回去告知天帝此事,切記不可妄動,這事來得蹊蹺,我諒那常曦也沒這麽大的膽子,凡事須得小心謹慎方為上策。”

“哼!你最好記得自己說過的話。”

太一冷哼了一聲,隨後便憤憤然拂袖而去,自始自終他都沒有再看羲和一眼,知道他定是氣自己如此逼迫於他,羲和訕訕得扯了扯嘴角,自己撐著胳膊爬起身來。

轉身望向遠處那片幽深如淵的神魔之井,羲和面色從容,仿佛她此時去闖的不是九死一生的神魔之井,而僅是錦衣華服得去赴一場盛宴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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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口雖然誇下了,可羲和心裏卻一點底都沒有,太一說她曾大破太古遺陣——失卻之陣,並將昊天與他一並救了出來。

但遺憾的是,她對自己那段英勇無比的記憶完全沒有半點印象,近年來她能回憶起來的事情越來越,比如她並非什麽公主,更沒有什麽神獸一族的老爹,她該是有師父的吧?那些破碎的片段,如同打亂了節律的詩篇,拼拼湊湊的也終有些線索漸漸清晰。

只是在那片混亂記憶的最深處,似乎總有道模糊不清的身影飄來蕩去,它仿佛成了一根隱在棉裏的刺,每每都在她全無設防之時。刺得她痛入骨髓。

用力的甩了甩頭,羲和不由得伸了伸胳膊,踢了踢腿,都什麽時候了,她還有心胡思亂想。

自打被昊天封了天妃以來,羲和養尊處優已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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