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理完二老身後之事，少女早已憔悴不堪，連我都心疼了。在悲傷之後的歲月裏，相思又漸漸成了常事。她都不記得給辛懷卿寫了多少封信，欲寄彩箋兼尺素，山長水闊知何處。這次寫信告知家中近況，寫好封了，卻恰逢同莊一個在錢塘輪戍的男人奉命回鄉招募士兵，待人數招滿便又要啟程回錢塘。少女便拖他將信給辛懷卿帶去。那人姓劉，亦受過辛家救濟，自然不推脫。

幹旱剛過，不能播種，東莊的男人向來是農事主力，不敢輕易入征。唯有些單身的，家人死完的，或走投無路的便來投軍，一個二個大多骨脆肌瘦，這到了戰場，能打什麽仗。劉姓監軍未完成任務，一時間部隊便也不能開拔。

這是紹興三十年冬天的事情。

冬天落了一場大雪。第二年春種後，參軍的人猛增兩倍。這日我見少女竟在整理行李，她要到哪裏去？房中空蕩，少女擡頭看掛在墻上的那把琴，本想帶走，仍放棄了，把琴取下來，小心塗了蠟藏好，想著藏的地方連那些官兵都不曾找到，別人也不會找到罷。又打點好了一個包袱，只幾件單衣與幾本書，想了想，又帶了一把匕首。對了，還有我。

我雖被貶下凡，卻還是仙體。棲身的銀杏，自然四季不枯，又因常近仙子，故帶了芳香。少女那日摘下我，一番推心置腹，竟將我視為無言的知己。於是縫了個絡子，將我細心絡好，掛於自己胸前。

這夜無眠。少女看月色，摩挲絡子，道：“我已經決定了，我要去錢塘找他，我跟劉大哥約定好，明日便啟程了。你說，四哥去了已有兩年，現在覓得什麽官職，武力可有增長？他可睡得好，吃得飽，穿得暖？”

我驚了一跳。你可真是瘋了呀！錢塘多遠，你一個少女，要走著去？你可想好了，錢塘離你幾千裏，何況還要翻山越嶺，當年辛懷卿有車代步，走時茉莉正開，車夫回來時，荷花都枯萎了。

你又和一群男人同吃同住同行，又有頗多不便。總之……貓兄曾預言過辛懷卿到錢塘之後的作為，若他久居下僚，於國於民，尚無害，若真握了兵權……哎，我突然想起貓兄的嘆氣聲，在萬物勃發的暖春，聽起來為何如此滲人？

少女輕嘆。忽然又笑道：“我盼著與四哥團聚，想他也是。你要跟我走那麽遠，你可不要想家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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