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直接沒入先前風聲所傳來的方向。愁落暗塵此時才堪堪掙紮從地上站起，怔怔地看了雙手一會兒，眉頭一蹙，不知作何想法竟也要緊跟上去。

暗處突然一聲蒼老咳嗽。

一枚銅錢由半空墜落，吧嗒掉在愁落暗塵之腳尖處。

失敗者……這赫然是警告！眼神一陣掙紮，愁落暗塵身形頓了頓，動唇無聲輕嘆，終究是放棄想法，轉身一步無聲無息沒入此間黑暗。

寂靜。

風吹樹梢，似乎這片林地已然恢覆先前之平靜。

又過去半個時辰，突然天際一道金色遁光，手持拂塵的清聖佛者由虛空定住匆忙身形，觀察四周一瞬心中已有答案。

“嗯……此地曾有人爭鬥！”

梵天一頁書喃喃一句，眉頭不由皺得更深，垂眸看一眼手中隱約散發光芒的綠色聖玉，於夜空星辰中稍微辨別方向，果決再次化為遁光向著北方而去。

月西沈，風蕭然。

師亂一手按住腰際青竹劍鞘，一路化身為風穿行夜色之中，追逐前方隱約可見之藍發人影。

她面無表情而眼神中透著黑暗的銳利，心中卻有難忍的火焰在焚燒。這個世上只有一個人知道的秘密，北域青女最容易失去警惕之時，便是與人動手之後的那一瞬。天涯孤子的花占飛刃並非是僅僅用來傳遞消息，方才是當真想要自己的命！

八懺，你果然已徹底與我決裂了嗎？

一個阿娘，一個朋友，一個夥伴。

師亂從有記憶開始，所擁有的本就不多，她向來很是珍惜，而失去的時候……也會異常失控難過！青竹劍鞘微微嗡鳴，仿佛由湖中撈起的無名長劍感應到這一刻傷心憤怒之心緒，風在耳邊呼嘯，不知不覺頭頂天空已是泛白，四周之環境也與先前明顯不同。

師亂終於停下腳步。

08、落月如血魂消去

月已徹底消失在空中，此時縱然天際已有一線光亮，卻比之深夜更為黑暗。

樹影婆娑，前方藍發少年低頭幾聲輕微咳嗽，平靜而冷淡地轉過身。

這裏仍舊是樹林，師亂淡淡定住腳步，深深吸了一口氣：“八懺。”這兩個字，她說得很慢很用力。

風停滯，也許這裏已距離先前那處小溪林地千裏之遙。師亂並沒有註意自己身處之環境，她心中很冷，尤其是當看到天涯孤子八懺緩緩舉起的手掌裏，慢慢墜落淡黃發絲的時候。

“青女。”天涯孤子平靜半低垂的眼眸，黑暗中掩去他的表情，看不清神色，聲音淡淡虛弱而冰冷，卻帶著奇異沙啞的磁性：“你可知，生命之真意……”

生命的真意，這個問題，他一直在思考。

師亂忽而一笑，此時天色黑暗，彼此看不到彼此的表情。正如她看不清天涯孤子固執陰冷黑暗的雙眸，天涯孤子同樣無法看清屬於對面自己曾經同伴看似平靜的雙眼。“生命的意義，在於殺戮。”師亂慢慢開口，聲音很淡，也很壓抑：“你是不是，想對我說這個？”

數年同伴，對於彼此的了解，唯有彼此才知。

正如天涯孤子能準確把握到青女師亂懈怠之一刻，師亂同樣清楚明白對方之手段。

“你不是我的對手。”師亂慢慢道，緩緩拔出腰際長劍，左手青竹右手銳鋒，聲音略帶一絲冷：“鄧九五在哪裏！”壓抑許久，她已不再顧忌。

風忽然有些亂，風中有殺氣！

“殺手，非是武者。”天涯孤子緩緩退後一步，聲音緩慢而越趨向危險的低沈：“最後的結果……你敢確定嗎？”孱弱的藍發少年依然是不久前分離時的模樣，帶蒼白的長發，羸弱無血色的臉龐，過於顯得寬大的灰格子衣裘裹住瘦弱的身形，卻有讓人膽寒的氣息緩緩由其身周浮起。

如果說屬於師亂的殺氣是淩厲而欲要刺穿人之魂與骨，那麽天涯孤子隱晦沈郁無形之殺機卻更符合殺手之身份。

不動則已，動，或許再無生機。

師亂微微瞇起雙眼，緩緩道：“同行相爭為忌，確實不到最後，誰也料不到結果。”她深吸口氣，幾乎用所有的耐性來維持此刻的冷靜：“我要的結果……別逼我動劍。”

同伴……或許對世上大多數人不重要，只因那些人往往想太多。師亂從來不願太耗費腦筋，而往往只選擇直覺，比如既然是同伴，那就不該是這樣的局面！

為何如此？

沈默一會兒，師亂忽而道：“我不願與你動手……”

“若是，月無波已死呢？”天涯孤子輕輕冷笑道，手中花占遮住蒼白薄唇。

風倏然有了動靜！

“你此刻的手段……”師亂擡頭，聲音一變，語調驟然轉寒：“我很是生氣！”將心機用到同伴身上，八懺，這便是你對我隱忍的回答？

師亂終是怒了。

或許是這一刻暗淡西斜的月光，或許是夜色太暗始終看不到對方神情之煩躁，或許空氣中隱隱約約散發出某種詭異邪惡之不祥——

殺！

她只上前一步，一步出一劍，一劍無聲破空。

沒有反應，怎能來得及有所反應，當眼中看到劍招，劍尖已刺破你之眉心。這便是青女真正殺人之招，不需繁覆，自然如同天際墜下一滴雨，一滴令你無法躲避之冰冷雨珠！

但就在雨珠落下之一刻，地面落葉突然一掀，竟是早已布置其中的四枚花占，浮空熒光現，空白頁面剎那浮現瑰麗花卉……

天涯孤子一步不退，手指微微一動，第五枚花占驟然由師亂懷中浮起，正是先前附在劍柄送信之那一枚，黑底白面，浮現一株青竹，兩行懴語：

‘青竹飛霜沈淪，鋒芒一瞬拂雲’

五枚花占變幻排列成事先安排好的陣術，大地騰起光影束縛，花占現懴語，代表這人已在掌控之中，天涯孤子目中寒光一瞬，卻緊接神情一沈，眉心赫然滑落一滴鮮血。

迎面刺來之劍刃凝固停留虛空。

劍光霎時一變，殺氣翻騰，分化萬千毫無征兆毫無聲息，宛如劍鋒本來就該在半空，依然無比自然又無比森然地直接墜落！

……從和月無波流離江湖的那一刻，師亂便從不認為自己是好人。

唯有身為同伴的天涯孤子才隱約能夠觸摸那份深藏心中若孩童般天真之殘忍，殺手這份職業，本就不是由任何人強迫。輕靈的劍術，古拙之招式，在師亂手腕微挪下竟是完美融為一體，這一式並沒有名字，這一式曾殺死很多人。

師亂臉上沒有笑容。

——她的劍掀起劍風急速，但劍刃本身卻比風聲更快。

“你！”天涯孤子終於徹底變了臉色，他似乎並未想到，師亂竟是仿佛真的突然決定動了殺機。

正如先前所說，若是知根知底的戰鬥，青女略勝一籌。

淒厲之聲起，劍刃一顫，分化之劍芒震動的音波齊齊沖擊四周光華。一瞬琉璃脆，清脆裂響突然伴隨三聲怒喝“殺”，卻是無人能預料得到的轉機。

光罩破裂，四枚花占同時化為飛塵，竟有三道無名黑影由夜幕中撲出，手持刀劍齊攻向師亂。

那一瞬，天涯孤子幾乎以為自己真的觸摸到死亡。

……茫茫夜色中，有人奔走。

梵天一頁書臉色凝重，風中傳來的氣息讓他心生不祥之預感，“嗯……時間不多！”拂塵一揚，寬袖擡起，手腕一翻現聖玉。

綠色的聖玉已有裂痕，一絲絲殘餘靈氣不斷洩露，玉質的邊緣隱約已有些化為灰白石質。當聖玉完全蛻化為石的一刻，便意味著與原主人之間的聯系徹底斷絕。因為某些原因，仙靈地界曾一度失落神之女之氣息，縱然此刻聖玉之功效被引發，但聯系中斷，同樣意味著前一段時間的尋找變成無用功。

聖玉的主人，便是仙靈地界走失的神之女。並非完全應梅神官白璇璣之托，更是為了此刻仍昏迷不醒的素還真！梵天一頁書誓要尋找到聖玉之主的下落，至於此人究竟是傳聞中仙靈地界清聖的神之女，或者是懸賞單上萬惡不恕的青女鬼無鹽，這個問題可以以後再說。

“似有不對？”順著風中淡淡氣息一路疾奔，梵天一頁書眉頭一皺，忽然停下腳步。

這裏已經距離先前那處溪水樹林幾乎千裏之遙，四周星光暗淡，一片寂然無聲。雖然氣息中確實是有人來過的痕跡，但若仔細覺察，聖玉中溢出的靈氣之方向，卻仿佛依然是向著來路……莫非？

梵天一頁書幾乎是瞬間想到某個可能，臉色一沈，若真是這樣，這一切豈不就是一個局，一個或許並非是特意針對自己的局——想到此處，梵天一頁書心念一動，人已瞬間再次化作金色遁光，毫不猶豫直接向著來路時那處溪水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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