蠻族此時此刻上下安靜。

等了那麽久，終於等到他們的王回來了，蠻族分崩離析了那麽久。終於等到了統一，然而統一之後又代表著什麽。他們都清楚的知道，這代表著戰爭即將到來，代表著他們過著這麽多年和平的生活即將結束。

“諸位都坐下吧，不用站著。”張然漠不習慣自己被這麽多人看著，特別是她是坐著，而其他人全是站著。再說站著的人還有老有小，她何德何能讓這些老者對她如此大的禮呢。

“這…”眾人覺得於禮不合，禮數上臣子就應該比君王低一等的。他們覺得他們站著是很正常。反而於聽到讓他們坐著，他們才是有些擔憂。不敢坐下。

“我讓你們坐，你們就坐。”這些人，真是非要敬酒不吃吃罰酒！非要她用命令的語氣，他們才會聽話嗎？明明可以和和諧諧的相處，為什麽一定要出現層次關系。

“是。”等到一行人都坐下之後，張然漠語氣又稍微和緩了一些。

她掃眼看了一下所有的人，她沒記錯的話，派別應該是分為左派和右派。但是左大人似乎沒有在。

於是她問，“左大人在哪？”

“她圖謀不軌，該殺！”利紊接口，張然漠無話。她只是想知道人的去向，至於左大人到底是為了什麽原因被殺，她不想研究。對於蠻族曾經的一切，她也不準備深入了解。

“那麽右大人呢？也被殺了？”隨著她的話語，一個女子顫巍巍的站了起來。莫不是她主和所以王才把她叫了起來？那麽剛才問左大人，是不是想聽左大人發表一些言論呢？那現在左大人死了，而她還留著，會不會將這筆賬算在她頭上？！

她感到誠惶誠恐，一顆心都提到嗓子眼上！

她似乎已經認定，這個王是利紊的人，所以一定是主戰派的。

“臣在。”說完，他大氣也不敢喘一口，老老實實的站了起來。若是仔細看的話，還會看到她額角的汗水向下流。

“坐下回話。”張然漠並不覺得自己有多可怕，可是為什麽這些人看到自己都噤若寒蟬？仿佛她是一個殺人不長眼，不講道理的人？她，是在怕自己嗎？又是為了什麽而怕自己呢？

“是，謝王恩典。”右大人坐了下去，眼觀鼻鼻觀心，全神貫註的等待著張然漠的問話。她知道接下來的每一句話都可能關乎她的生死！她又如何能不提起十二分的精神來應對呢？

“在我沒有到來的這些年，你們是怎樣過的？”張然漠開口問。

右大人完全嚇懵了，這個問題實在太難回答了。重點是那第一句話：在王沒有來的這些年…若說自己過得好，那她豈不是把這個王給忘了？又或者是覺得王回來了之後他們就會過得不好。可要是說不好，…也是不行的啊。這個問題似乎怎樣回答都是錯的。

“我…我們…”她吱吱嗚嗚的張口，卻一句話也連不起來。只覺得新王要立下規矩，就要用她來開刀了！

張然漠似乎察覺到了她的顧慮，又開口道，“蠻族的人應該不會大部分都聚集在同一個地方，那麽沒有集會的時候你們在哪？”

“我們分散在各處，有的人務農，有的人買賣，有的走江湖，有的人行醫。”右大人松了一大口氣，這樣問的話就好回答多了。而且這個回答是非常的安全的。

“這些人可有娶妻，可有生子，是不是這裏一召喚立刻就必許來？”張然漠又問，右大人猜不透她的心思，只有一一作答。

“在外面生活了這麽多年，很多人都是娶了妻子，生了孩子。不過，即便這樣，他們仍然服從於我們這邊的管教。他們的後代仍然屬於蠻族的，也會服從於蠻族的命令。”右大人坦然的說出，心中琢磨不透，這些問題問利紊大人也是可以的。為什麽要問自己呢？或者是新王想要通過這些回答來證實一些什麽東西？

“我知道了。”張然漠頷首，轉頭又問她師父，“蠻族到這些地方來，散養了多少年？”

她記得他說過，是從她娘親出事之後，就已經進行了這個隱藏計劃。那麽也就是說她有多少歲，蠻族就已經隱藏了多少年！十七年，可不算是短呀！就算當年才隱蔽的時候，有天大的暴怒，在這十多年的磨合中，恐怕早已經消磨掉了。

這樣一些本來已經安居樂業，活得平平淡淡的人，為什麽一定要讓他們的人生再次顛簸起來！她完全想不到任何理由，來破壞他們的平靜。

“十七年零五個月。”利紊回答，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張然漠的每一個問題，都有很大的問題，讓他感覺這些問題的答案都不是偏向他的。她，到底要做什麽？

“你記得挺清楚的。”張然漠說完，利紊回了一句，“大半輩子都花在這上面，每一個日子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你累嗎？”張然漠說，這一句話讓利紊不知如何做答。你累嗎？臣子為君王奔波勞累苦，這些不都是應該的嗎？他完全想不明白，張然漠為什麽會這麽問。她的心中到底在盤算著些什麽？

“是不是我的話就是聖旨？我有權決定所有的事兒？”張然漠並沒有等待他的回答，而是直接往下了。她想要了解的情況，她已經了解了，她想要做的事，更加的明確了。

“是。這是自然的，蠻族忠於王族，王族的話就是聖旨！”這是毫無疑問的，利紊回答，同時目光掃下四周的人，別說規矩在這，就算規矩不是這樣，今天，膽敢有誰忤逆，他也不會放過對方的！

“既然如此，那麽諸位就聽清楚我後面所說的每一句話。因為我後面所說的每一句話都非常的重要。”張然漠站了起來，四周的人也紛紛站了起來，王站著，他們怎敢坐！

“從即日起蠻族解散，所有的的人都去過自己的安居樂業的生活！回不回青川，又有什麽區別呢？打扮成中原人的模樣，想去哪兒玩兒，就去哪兒玩兒！住在這個地方，無憂無慮，豈不已經知足了？”她沒有執著，很久以前，她就不執著於要打回青川。加上這一次看到的生死搏鬥，她更加不會主動挑起這場戰爭！她再也無法容忍一個活著的生命當著她的面消失了！

“王…”右大人驚訝了，這是她想過的所有結局中最出乎意料的一個結局！她一直主和，也正是因為如此！人民早已安居樂業，又何苦要打破這個平衡！一個偉大的君王，不會因為自己的一個私利，而置百姓於不顧。這是一個合格的王，她將永遠的擁戴她！

“你，在說些什麽！”利紊滿臉都是驚恐，他是說為什麽昨天看著她那麽的怪異，原來她早已下了這種決心！恐怕從昨天起，她就已經想過要這樣處理了！為什麽一定要問她的權力是否是最大的！就是為了可以直接下達命令！想要不被反抗的，直接下達命令，並被立刻執行。

“我說解散蠻族！”張然漠鏗鏘有力，一直不頓的說完。這是她的決心。

“解散蠻族，你要將祖宗留下的社稷全部毀了！恐怕你沒有這個權利！”利紊冷漠的看著張然漠，昨天他還心疼讓這麽一個小姑娘背負這樣大的責任，是不是太過心狠了？可此時此刻，他卻不覺得。一個連祖宗社稷都可以放下的人，心該是有多麽的寬大啊！斷然不是那種會被嚇到的人！因為她的膽子，實在是太大了！大到可以包下天，大到可以做出違背祖訓！

“那好，我便不解散。我讚同右長老的主和意見。這總無話可說吧？”不解散就不解散，她大不了就是擔了這個蠻族王的名號。可能以後在江湖上混的時候，命重要一些，值錢一些，追殺的人多一些！倒也不算什麽了不起的壞事兒！

“……”利紊瞳孔收緊，沒有想到他苦心孤詣培養出來的人，會背叛自己！他什麽都算到了，卻獨獨沒有算到她會同意主和意見！沒有想到她根本不願意大動幹戈，沒有想到她壓根兒不把回青川當做大事！

“如果右長老死了，那麽你所支持他的派別也將消失！”利紊眼中殺機立現，沒有什麽可以阻止！好不容易所有的一切都已經步入了他所設計的軌道，怎麽可以因為右打大人的主張而功虧一簣呢！

“你殺了他，我就以我的名義來立派。那個時候你就殺了我吧。”張然漠一句話就成功的滅了利紊的火。

他看著她的眼中全是不可置信，她竟然用生命來威脅他！“你對得起你死去的娘嗎？”

張然漠一楞，娘？她和娘相處的歲月屈指可數！那些日子恐怕還沒有她和他相處的多吧！談何來說對得起對不起？她的娘在死前都沒有機會和她說上一句話！她甚至不知道是沒有機會還是不想。她如何知道她娘對她寄予的期望是什麽？或許之所以一言不發，就是希望她什麽都不知道呢！

“我娘也會希望百姓過的安居樂業！再說了，如果祖宗怪罪。自有我百年之後去請罪！無須師父關心。”

她的態度放非常的決絕，是怎麽也拉不回來了那種。利紊知道，她下定了決心要和他作對，也下定了決心不會發起這個戰爭！

可是他答應了娘的要求，難道要完不成了嗎？娘…你最後將命令下於我，是否曾想過這樣的結局？她根本不知道你心目中的想法，也沒有一定要完成這個任務的想法。那麽即便我有心要輔佐，也是做不到的啊。娘，你要是在天有靈的話，你告訴我，我該怎麽辦呢？

“漠漠，這件事情我希望你再考慮一下。能夠打回青川，這是你娘的遺願。是第一批蠻族祖先，在臨死之前的共同願望。一代一代的傳下來，每一代人都在為這個願望而努力著！你不該淡薄的，這種落葉歸根的思想，是歷代的先人刻骨銘心的追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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