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是，明明是最最正確的選擇，但我卻怎麽也高興不起來。

我輾轉反側一整宿，最後的最後，還是沒能想出個確切的答案。

第二日一早我就去了醫院，抱著一絲僥幸首先掛了腸胃科。

可是腸胃科的醫生，拿著檢查出來的結果但告訴我胃沒有問題。並且我要走時還建議我去婦產科掛一下。

其實當那三個字從醫生嘴裏跳出來的時候，最後的答案就已經十拿九穩了，那種事情我經歷過有經驗。

可是為了更確定確定，我照著醫生的建議，去掛了婦產科。

照了B超，醫生告訴我，我懷孕了。

胎兒很健康，八周兩個月左右。

兩個月，孩子是許少瑾的。

我坐在原地，沒有很慌張，仿佛這已經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

醫生見我一動不動的坐在原地，露出笑容:“懷上這個孩子一定很不容易吧，回家多註意，不會有事的。”

頓了頓，醫生低頭開始快速寫著什麽東西:“你身體底子不好，我給你開點安胎的藥，回去飯後吃……”

“醫生。”

我突然打斷醫生的囑咐，平靜的說:“我不要這個孩子。”

醫生以為自己聽錯了，表情十分驚訝錯愕:“你說不要這個孩子？”

我點了一下頭:“我坐人流吧，越快安排手術越好。”

醫生看我說的挺認真的不像是在開玩笑，沈默了數秒之後對我說:“你知道你懷上這個孩子有多不容易嗎？”

“人流對女性的身體傷害是非常大的，如果這個孩子流掉，你可能這輩子都不會有孩子了。”她頓了一下。

“我希望你再認真考慮一下。”

醫生的話我聽的清楚明白。

特別是那句，可能這輩子都不會有孩子了。

心裏面不是沒猶豫過。

可是，我還是一咬牙:“醫生，我考慮清楚了，這個孩子我不要。”

很早以前，我是多麽多麽期待孩子的到來，甚至萬分卑微的想要挽留過，可是現在，我卻只能冷漠舍棄。

年輕的醫生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著我:“是不是有什麽不能說的困難，可是孩子是無辜的，真的想好了？”

這個孩子，來的不是時候。

我難道要生下他，然後讓他從出生就過著沒有父親的生活麽？

不，這不是我願意的。

我冷靜的告訴醫生:“沒有其他原因，只是我真的不想要這個孩子。”

醫生似乎也放棄說服我，眸色一點一點黯淡下去:“好吧。”

她扭頭看了一眼日歷:“今天二十二號，明天我看下……”

她擡頭對我說:“想快點做手術的話，明天就可以安排。”

我笑了笑:“就明天吧。”

……

離開醫院，那張B超圖竟舍不得丟，折好放進口袋裏帶了回去。

晚上躺在床上，拿出那張疊痕清晰的B超圖，眼眶有些泛酸。

我看了一眼日歷，十月份的二十二號。

下邊的備註上邊寫著小小的三個字，感恩節。

感恩節，算不算上帝送來的禮物，只是來的太猝不及防。

我一想到明天這個孩子就將遠去，竟有些不舍，連心跳聲都是顫著的。

拿出抽屜裏以前買的安眠藥，和著水吞下去，閉上眼。

我做了一個夢，夢見了我的第一個孩子，他笑著，又哭了。

眼淚，啪嗒啪嗒的掉在地上。

他哭著問我，為什麽還是不要他？

為什麽還是不要他。

粉妝玉琢的小娃娃，眼睛裏溢滿了傷心的眼淚，我見猶憐。

我伸手想抱抱孩子，可是他卻往後逃，轉眼到了冰冷手術臺上的畫面，我親眼看著它，化作一灘血水。

我滿頭大汗，在一群帶著口罩的醫生註視下昏迷過去。

我整顆心都快跳出來，有人一雙手握住我，我驚醒過來。

入目的是蘇雲，她緊張擔憂的看著我:“別怕別怕，我在。”

原來夢裏那雙手，是蘇雲的。

蘇雲抱著滿頭冷汗的我，一言不發，深鎖著秀氣的眉。

我忍不住低聲哭泣:“對不起，對不起，孩子，我的孩子……”

她遞我搽著眼淚:“溫情，你沒有對不起誰，該說對不起的是他。”

那時候，她不懂我為什麽會說那番話，我也不清楚她口中的他是誰。

我咬著牙，不讓自己哭出聲，眼淚卻還是一個勁的淌。

蘇雲安撫了我很久，直到閉眼睡去的那刻也沒離開。

我不知道她守了我多久，我再次睜眼時，四周空空如也。

我下床四處走過，並沒有發現她的身影，大概是半夜又走了。

電話突然響了，是醫生的，打來告訴我我今天什麽時候去。

上午十點。

我看了一眼現在的時候，八點了。

我遲遲不吭聲，醫生再次開口。

“你要是又不想了，我可以幫你取消掉。”

我心一橫，平靜的說:“不用了，我會準時來的，謝謝醫生。”

說完便掛掉電話。

距離兩個小時，我可以晚一點再去，可以它在肚子裏多待一會兒。

那個夢，夢裏面的小孩什麽模樣已經不清晰，可那句話卻歷歷在目。

我坐在梳妝臺，靜靜的一動不動的看著自己，及背的長發垂落下來，眼中帶著點點血絲，已經不青春了。

今年一過，就二十七歲了。

我忍不住的苦笑，二十七的同齡人，孩子都可以打醬油了。

可是，我卻連要孩子的勇氣都沒有。

心裏面很掙紮，我腦子裏一遍又一遍的重覆那個夢。

看著時針一寸寸的轉動，一轉眼，又過了一個小時，九點整。

我收拾了一下，換了一身舒適的衣服，脫掉上班穿的高跟鞋，穿著只有在家才會穿的平底，素面朝天的出了門。

我安慰自己，那只是一個小手術，麻藥一打，眼睛一閉就過去了。

可是等到的過程中，我一攤開手，手心竟然全是溫熱的汗。

終於到了那刻，護士拿著筆，看了一眼我的四周:“你一個人來嗎？”

我心隱隱作痛，平靜的說:“我一個人來的。”

她將筆遞給我，讓我在指定地方簽字，我握筆時，卻遲遲下不了動作。

我明白，這字簽下去，我就該走進手術室了。

我猶豫了。

“你到底想好沒有？”護士看著我。

我心一橫，顫著手下筆。

“誰同意你擅作主張了!”聲音從身後傳了出來，帶著一絲慍怒。

我心跳仿佛那刻停止了一般，心虛的被嚇了一跳，筆掉在地上。

寧城大步走過來，拉著我的手:“跟我回去!”

護士上前阻止:“你幹什麽？你不知道不能順便帶走醫院的病人嗎？”

醫生被吵著，走了出來:“你是他什麽人？”

他看了我一眼，說:“我是她肚裏孩子的父親。”

他知道了。

我渾身在抖，害怕，心虛，愧疚等等包圍著我。

蘇雲跑過來抱住我:“你來這裏想幹什麽？溫情你真的是瘋了!”

是啊，瘋了。

醫生楞了一下，問旁邊護士:“家屬簽字沒？”

護士說沒。

醫生皺了皺眉:“麻煩你們下次考慮清楚，別拿孩子當兒戲。”

說完醫生便轉身走了，我木在原地。

什麽都不想說，也什麽都聽不進去。

寧城開車，送我和蘇雲回家，我一個人進了屋子，蘇雲跟進來。

我說:“你讓他走。”

“為什麽？”

我沒有說話。

“溫情，這事難道不該讓他負責？我現在倒看不懂你怎麽想的了？你們都有孩子了還有什麽過不去的？”

“正因為有了孩子，才更加過不去啊！蘇雲，你不明白……”我哽咽著。

蘇雲楞住:“什麽意思？”

我揚起已經淚流滿面的臉看著蘇雲:“孩子……不是他的。”

蘇雲眼神一滯，看我的眼神瞬間的變化:“不是寧城的？!”

“不是他的。”

蘇雲竭力冷靜下來，看著我的眼睛問我:“那這個孩子，是誰的？”

“蘇雲，你就別問了，我求你了……”

“溫情，我……”蘇雲垂眸:“我不知道該怎麽說你。”

“我也不想啊，那只是意外……”

我看了一眼窗外下邊，幾乎帶著哀求的語氣:“所以蘇雲，你讓他走吧，以後都不要去找他了。”

蘇雲坐到床上，閉了閉眼:“我不去，你自己解決。”

“蘇雲!”

“溫情!”

她看著我:“要麽你自己下去，要麽我現在叫他上來。”

我楞了，不敢相信:“你也來逼我？”

“對，我就是在逼你又怎樣啊？”她笑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你就沒在逼我們？你也在逼我，逼寧城!”

我從來沒想過，蘇雲也會有拒絕我的一天，那種感覺像是連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都濕掉然後沈入河裏。

而我，像是等待被淹沒的人。

我還是不願意相信，認為她只是說氣話，只要我再可憐一點，她就會忍不住心軟，然後幫我去擋一擋。

於是我抱著最後的僥幸，流著淚對蘇雲說。

“蘇雲，你就再幫我一次行不行……”

但她這次顯然是鐵了心，不為所動的掏出電話，二話不說的就打了過去。

我一驚，急忙從她手裏奪過電話關了機。

蘇雲冷冷的看著我這一怯弱的動作。

“溫情，你別忘了現在是什麽天，他什麽身體狀況，你要是再猶豫，我真怕馬上又有人為你搭上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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