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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菲利克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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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管家為愛麗絲在城堡裏找了個住處, 他知道愛麗絲的身份,因此把她安排在女公爵手下騎士到城堡執勤時居住的區域。這地方靠近武器庫,遠離下人平常活動的廚房,與女公爵平常招待客人的區域也完全不挨著。等到她正式成為騎士之後, 大概率也要經常住在這兒。城堡這一側的幾個房間似乎都有固定的主人, 不過目前只有一位騎士住在這裏, 與她毗鄰。這位騎士每天都要去執勤,很少待在房間, 愛麗絲搬過去的時候,並沒有見到他。

沒人對她說提出要求,告訴她必須待在什麽地方, 或者有哪裏不能去。這讓愛麗絲得到相當程度的自由,可以對這城堡和附近的村落稍作了解。

雲霰城堡是整個西菲利克斯領最大的一座城堡, 也是全國範圍內第二大的城堡, 它坐落在山崖上, 外觀非常壯麗。這座城堡已經存在了幾百年, 仍然是這一地區最重要的軍事設施。它多多少少有點像是菲利克斯家族的人,堅毅、勇敢, 屹立不倒。

這座城堡確實已經有年頭了, 雖然幾乎每年都會進行修繕和加固,但這裏的居住條件其實非常糟糕。實際上, 在西菲利克斯,很多貴族都已經不再住在城堡裏, 而是在城市中修建更加舒適的住宅。不過菲利克斯女公爵始終堅守菲利克斯家族的信條:居安思危, 從不松懈。為了貫徹這一信條,她每年都要在這座城堡住滿四個月,在這裏度過一整個春天和半個夏天, 在這裏,她要主持士兵訓練,還有城堡的修繕工作。除此以外,每天都有數個信差往返於費倫大宅與雲霰城堡之間,將各種文書源源不斷地送到女公爵的案頭。

女公爵的手下有許多位總管,分別替她經管領地的土地、財政、官員任免等各種問題。但她還是要親自過問很多事的進展,在大多數文件上簽字,有時候還要為一些彼此之間有矛盾的領主居中調停,消弭怨恨。

到了晚上,她會在餐廳裏與她的騎士們一同用餐。

愛麗絲還不是騎士,但她提前成為了女公爵餐桌上的一分子。她在那裏見到了住在她隔壁的肯特騎士,那是一位與她年紀相仿的青年,去年才剛剛從侍童升為騎士。她從他口中得知,在之後的半個月內,效忠於女公爵的騎士們會陸續從各地趕來,進行每年的常規訓練,同時也來參加她被封為騎士的典禮。

她的這位新同僚人很不錯,並沒對她擺貴族的架子,也並不很介意她是個女人。這稍微緩解了一點愛麗絲的不安。但他同時也提醒她:

“那些老家夥們很快就要到了,等他們來了,可不會對你這麽客氣。不過你也用不著害怕他們,你是女公爵的人。”

女公爵的人?所有這些騎士,難道不都是女公爵的人嗎?

愛麗絲實在不懂這些貴族之間的事,晚上祈禱的時候,她向瑟西裏安提問,祂在空氣中顯形,給她講述了菲利克斯女公爵此時面臨的困境:

“你要知道,菲利克斯女公爵是通過婚姻才得到公爵之位的,她沒有孩子,在她去世之後,菲利克斯公爵的頭銜和領地會被拆分,交由一些遠親繼承。”祂這樣告訴她,“女公爵手下的騎士們絕大部分都出身於西菲利克斯領本地的貴族家庭,只有一位是她在結婚時從王都帶來的親信。當年她丈夫還在世的時候,這些騎士效忠於他;但女公爵在西菲利克斯毫無根基,對這些騎士們來說,與其追隨沒有繼承人的主母,還不如想辦法盡量為自己的家族爭取更多利益,好在主母過世之後的混亂之中,盡可量地得到更多好處。”

瑟西裏安的語氣輕描淡寫,但愛麗絲卻沒那麽輕松。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接觸政治,她那十七歲只會打仗的腦袋裏從未裝載過這些內容。瑟西裏安的提示讓她頭一次意識到,成為騎士除了要打仗,還有考慮許許多多的事,這些事和打仗一樣重要,說不定還更重要些。可愛麗絲只會打仗,羅姆師父教過她怎麽殺人 ,怎麽躲避危險,怎麽管理自己手上的錢財,可從來沒教過她該怎麽在政治鬥爭中站隊。事實上,他也曾經對她說過,卷進貴族們的事務之中,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

面對著這種情況,愛麗絲甚至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思考,只能直白地問:

“我該怎麽辦?”

“別擔心。”瑟西裏安說,“你只要堅定地跟在女公爵身邊就好,女公爵既然決定將你封為騎士,自然有保護你的辦法。畢竟她需要你,比你需要她更甚。以她現在的年紀,她應該至少還能再執政十幾年。到了那時,就算情況再有什麽變化,你也完全可以想出更好的辦法。”

瑟西裏安的忠告相當管用,至少此時此刻,祂成功地緩解了愛麗絲的緊張情緒。愛麗絲原本以為自己的見識已經足夠多,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了。不過當她身處其中,愛麗絲還真覺得自己有點虛。

當騎士們一個個抵達,愛麗絲就覺得更虛了。

除了肯特以外,人人都比她年長。他們明知道她即將成為騎士,每當她和他們一樣坐在餐桌前的時候,還是總要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她。好像她是一個本應在廚房工作的女傭,因為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才坐到這張滿是騎士的桌前。

他們們占據了練武場,也占據了其他愛麗絲平時經常晃悠的地方。愛麗絲不是很想一直看見他們,同時也覺得自己不應該每天都往村子裏跑,於是她盡量跟在女公爵身邊,看她做事,聽她說話。女公爵對此什麽都沒有說,似乎是默許了。

在跟著女公爵的這段時間裏,愛麗絲又發現了一些別的事。

她或許在政治上不太敏銳,但她熟悉死亡,她知道一個人想讓對方死的時候,會有什麽樣的氣息流露出來,那甚至不完全是眼神,而是從毛孔裏透出來的一種東西,一種發自內心的願望。這種氣息在戰場上會顯得非常濃郁。但愛麗絲沒想過,在女公爵的客廳裏,居然也會嗅到同樣的氣味。

她發現這裏的騎士和偶爾過來拜訪的爵士們,幾乎沒有人希望女公爵繼續活下去。真正忠於她的,只有從王都跟隨她來到這裏的老騎士菲洛,和她剛剛拔擢起來的肯特騎士。老騎士菲洛已經六十歲,年紀太大,能為女公爵做的事情實在太有限;肯特的年紀又太輕,沒什麽過硬的後臺,甚至沒有實戰的經驗,無論在哪裏都插不上嘴。

愛麗絲想,或許這正是女公爵需要她的原因,她需要一個真正經歷過一些事,又能完全效忠於她的人。

她眼看著那些人在女公爵面前來來往往,就像是鬣狗或者烏鴉。有的時候,他們甚至不會掩飾自己的眼神。他們希望女公爵早早死掉,好能讓他們能快點有機會投奔新的主人,幫助他們選定的新主人從菲利克斯家的領地上多扯下一塊肉,這樣他們也可以分到自己的那一份。他們的態度如此明顯,女公爵不會不知道。但她從不在人前顯露自己的脆弱。

盡管如此,這樣的氛圍無疑正在摧毀她的精神。

在一天的工作結束之後,女公爵總是很疲憊了,她懶得說話,會比劃一個手勢讓愛麗絲自行離去。有幾回愛麗絲走得略遲些,轉頭關門時,會瞥見女公爵拿起裝珠冠的盒子,將它貼在自己的心口。有一次,她好像看見女公爵的臉上閃過亮晶晶的東西,但當她眨了一次眼再看過去時,那亮晶晶的東西已經不見了。

處在這種氣氛之下,待在這座城堡裏實在讓愛麗絲感到憋悶,好在還有瑟西裏安。

但愛麗絲沒法總和瑟西裏安說話,因為城堡的石頭墻壁上有些裂縫,絲毫不隔音。在大部分騎士們來到之前,隔壁的肯特騎士就曾經委婉地提醒過她,說在他的房間裏,可以聽到她夜裏在和人講話。

愛麗絲告訴他說自己在祈禱,這當然可以稱得上是事實,但從肯特騎士的眼神來看,他其實並不真正相信:

“無論你在和誰說話,我都建議你謹慎。雖然你另外那邊的隔壁暫時還沒有人住,不過霍頓騎士過幾天就到了。他是個大嘴巴,如果聽到了什麽,是絕對不可能緘默不言的。”

愛麗絲謝過肯特騎士,從那之後,她就只進行常規的祈禱了。但瑟西裏安還是在陪著她,每當她向他祈禱時,他都會出現。如果祂認為並沒有什麽必須要講的話,就只是沈默地坐在旁邊陪著她。

對愛麗絲來說,這感覺實在很奇特,無論經歷幾次都覺得奇妙,她能碰觸到祂的身體,摸到手指的形狀,甚至還能聽到呼吸聲——天知道這具軀體到底是不是真的需要呼吸。在光線發生變化的時候,她有時能看見空氣中的影子閃動,可以通過這些猜測祂的坐姿。

有時候她會枕在祂膝上。濃密的紅色頭發披散著,像海裏的紅藻。為了扮男孩,她過去一直都剪短發,直到之前披露性別之前才留長。在那之後就再沒剪過,此時已經非常長了。祂的手指從她發絲裏穿過,讓它變得柔順。祂的動作很輕,很慢。

當她要睡的時候,祂就握住她的手,直到她睡著為止。

就這樣,半個月很快過去,愛麗絲要被封為騎士的這一天,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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