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黎婧姝叩門三聲，輕聲道：“小枝，你還沒好麽？”

裏邊沒人回答，也沒有動靜。

黎婧姝從方才便覺得有些奇怪，黎小枝雖然對自己有意見，但是對父皇倒是很真心的，怎麽會在皇陵鬧這樣的小情緒？

不就是一朵絹花麽？這裏又沒有外人，戴與不戴有什麽差別？

現在裏頭沒聲兒，黎婧姝一下子慌了神，這裏都是老太監老姑姑，靠的上的也就是自己和親衛三人，黎婧姝回過頭，對慢慢走過來的陳貴人道：“母妃，有些不對，讓親衛他們進來！”

陳貴人也被黎婧姝的語氣驚著了，不過很快便沈下氣，知道自己是不能亂的，對黎婧姝點了點頭，便轉身去叫人。

黎婧姝等不了親衛來了，他們只能當做救援用，陳貴人剛轉身走遠，黎婧姝便後退些距離，借助跑起來的沖勁兒，發了狠去撞門。

本也是抱著試一試的心理，沒想到這門居然真的被她給撞開了。

黎婧姝一下子沒了阻力，撲通一下摔在地上，也顧不上自己疼，擡頭一看便發現黎小枝正躺在椅子上，不像是睡了過去，否則那麽大的動靜怎麽會聽不見？

她臉色有些發白，就這麽靜靜的躺著，黎婧姝顧不上自己疼，起身快步上前去查看黎小枝，還沒靠近，便聽見身後傳來輕微的動靜，黎婧姝背後一下子便發麻起來，瞥了一眼身邊能夠上手的東西只有一柄放蠟燭的桿子，幾乎是瞬間便伸手握住了桿子回身一擋。

劍刃從她的面前閃過，和金屬做的桿子觸碰發出了刺耳的咯吱聲，黎婧姝被狠狠的一劈撞擊在地，動靜聲太大，已經引起皇陵裏宮人的註意，越發多的人往這邊來，黎婧姝甚至沒來得及看清楚究竟是誰動的手，那人知道一擊沒有得手失去了先機，很果斷的便從窗戶逃離。

黎婧姝掙紮了一下沒能站得起來，應該是摔下來的時候傷著腰了，動一下都疼。

親衛緊跟著跑進來，握劍的手都在發抖，若是黎婧姝出了什麽事情，他還有什麽顏面回去面對陸懷瑾？

好在黎婧姝沒事，見親衛要從窗戶鉆出去繼續追捕，連忙出聲：“別追了！追不到了，先扶我起來。”

親衛盯著窗外看了一眼，壓制住心頭的怒火，上前小心翼翼的攙扶黎婧姝：“太子妃小心。”

陳貴人也緊跟著進來，她讓趕過來的宮人們都不必緊張，下去各司其職就可以，這樣的事情還沒有弄清楚之前，不要搞得行宮人心惶惶。

她先是看見黎婧姝沒事，松了一口氣，轉眼又瞧見黎小枝依舊睡著，有些奇怪：“小枝這是怎麽了？”

黎婧姝緩了口氣，感覺稍微好些了，趕緊起身去查看黎小枝，她伸手去探黎小枝鼻息的時候額頭已經在出冷汗，生怕摸到的沒有氣息。

好在黎小枝的呼吸雖然微弱，人還是熱的，黎婧姝這才長松一口氣，回身對陳貴人道：“她沒事。”

陳貴人走到黎婧姝身邊，知道剛剛肯定是出了什麽事，讓親衛身邊的人去把門關上之後，才問道：“剛剛到底是怎麽回事？”

黎婧姝尚且心有餘悸，盯著黎小枝道：“母妃，有人要殺我。”

這話一說出來，陳貴人便趕緊上前捂住了黎婧姝的嘴：“婧姝，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皇陵之中，誰敢行兇？”

說完之後，陳貴人又松開了手，也看向黎小枝，嘆口氣：“是我忘了，如今和從前大不相同，難免不會有膽大包天之人。”

親衛臉色陰沈，顯然還沒有從剛才的事情裏面緩過來：“北國不安全，太子妃既然祭拜過了，這兩日便準備啟程回去吧。”

想要走，哪有那麽容易？

黎婧姝沈聲道：“那人沒有殺了小枝，大概也是想著等我上前查看，發現小枝沒事的時候會松一口氣，那時候沒有防備，能夠直接要了我的命。”

“是楊妃，她雖然明面上看著沒什麽，卻免不得暗地裏要對你動些手腳。”陳貴人瞇了瞇眼睛，擡頭看向親衛，“想走，只怕難了。”

說罷，轉身走到門邊，將門打開叫來個姑姑，說黎小枝身子有些不適，讓她找太醫來瞧瞧。

皇陵有輪值的太醫，這裏雖然沒有主子，但宮女太監也有三災八難的，皇陵有太醫輪值，是祖上就有的規矩。

陳貴人吩咐完回來，對親衛道：“這裏畢竟是公主住的地方，既然婧姝沒事，你們還是去門外候著吧。”

親衛沒動，盯著黎婧姝，神情沈重，想來是不明白陳貴人說的“想走難了”是什麽意思，但今日的險況已經讓親衛無法再放心黎婧姝離開他的視線。

黎婧姝也回過身，對親衛道：“母妃說的對，你若是實在不放心，不關門就是，快去吧。”

聽黎婧姝這麽說，親衛的眼神才稍微放松一些，抱拳行禮之後，便帶著人到門口等候。

陳貴人坐到床邊，握住黎婧姝的手：“你是公主，小枝也是公主，楊妃防著你，自然也防著小枝，否則也不會讓小枝住到那樣偏僻的地方去了，她巴不得所有人都只記得她兒子是先帝的骨肉，再沒有旁的人選，這樣下去，邊疆逼迫得越厲害，儲君正式登基的機會就越大，畢竟國不可無君，沒有君王，北國始終是一盤散沙。”

“母妃的意思是？”黎婧姝皺眉，從陳貴人的話裏聽出些旁的意味來，“楊妃既然對我下手，小枝自然也不能幸免？”

“你與小枝之間如何，楊妃自然是不知道的，她能看見的，便是你回宮之後去見了黎小枝，兩人還結伴前往皇陵祭拜，想來在她心裏，你還有小枝，已經被歸做了“結黨”裏面，也怪我不好，好端端的提起她來，倒惹了些不該有的麻煩。”陳貴人嘆口氣，好在黎婧姝摔得不嚴重，否則。。。

“貴人，太醫到了。”

外頭傳來姑姑的聲音，黎婧姝回頭去看，果然，在皇陵輪值的都是老太醫了，年輕人哪裏受得了這樣的冷清。

太醫上前行過禮，陳貴人把位置讓開，讓太醫給黎小枝把脈，她總覺得該小心一些，楊妃此人蛇蠍心腸，真要動手的話，不會那麽仁慈。

太醫的表情過了一會兒便變得有些疑惑起來，他縮緊眉頭，擡起手翻起黎小枝的眼皮仔仔細細看了會兒，又重新搭上脈象，好半天，才重新跪下來：“貴人恕罪，公主的脈象虛浮，偶有摸不到的情況，但是除此之外，並沒有別的不對，至於公主為什麽遲遲醒不過來，有可能是被擊打昏迷，微臣給公主開一副藥，調理一下脈息，再看看晚些時候公主是否能夠轉醒。”

陳貴人心頭沈重，查不出不對勁，可人又實實在在的是不對勁的，這才是最讓人擔心的地方，若太醫查出黎小枝有什麽問題，被人下毒也好，傷著哪裏了都好，有病癥就能夠對癥下藥，沒有病癥，臉色卻白的嚇人，才是真的要命。

陳貴人沈思了幾秒，對太醫點點頭：“勞煩太醫。”

太醫提起藥箱，貓著腰便出去了，黎婧姝還能清楚的看見太醫額頭上細密的汗水，心中其實也是有疑惑的。

陳貴人拽住黎婧姝的手，笑道：“讓小枝休息吧，會有姑姑照顧的，咱們先去用膳，興許待會兒過來，她便又吵又鬧的要吃東西了。”

守在這裏沒有什麽用，皇陵不安全，那人動手第一次免不得要動手第二次，他到底是要對黎小枝動手還是故意用黎小枝引誘自己？黎婧姝不清楚，心裏邊總是覺得慌得很。

陳貴人拉著自己往外走，黎婧姝回頭看一眼黎小枝，她雖然任性野蠻，對自己不恭敬也和善，但畢竟只是個小女孩，黎婧姝讓親衛留個人守在這裏以備萬一，這才跟著陳貴人離開了這裏。

方才若是黎婧姝沒有覺得不對勁，也沒有去砸門，現在會是怎樣的情況？

萬事沒有那麽多可以猜想的萬一，沒有真實發生，誰都不知道究竟會是什麽樣子，黎婧姝沒有什麽胃口，齋飯雖然爽口，但是沒什麽味道，清淡的很。

陳貴人一向也吃不了多少，黎婧姝吃的不香，自己也就更吃不下什麽了：“小枝是跟著我們出來的，她若是有什麽事，咱們又抓不到楊妃的把柄，這件事情定然是要賴在我們身上的，好在明日就回宮了，宮中醫術高明的太醫大有人在，定然能夠知道小枝到底有沒有問題，不要太過擔心了。”

黎婧姝擱下筷子，站起身來：“今晚上我陪著她吧，出了這樣的事情，我總覺得沒那麽簡單，我是有所防備，小枝卻沒有一丁點的防範，若說楊妃派來的人要下手，在小枝身上斷斷是失不了手的。。。”

話音剛落下，外頭便跌跌撞撞跑進來個人，腿一軟直接跪坐到地上，黎婧姝定神看去，正是方才叮囑照顧黎小枝的姑姑，姑姑滿臉惶恐，已經嚇得面無血色，看見黎婧姝和陳貴人連行禮問安都忘了，嘴裏只嘟囔著：“貴人公主快去看看吧，快去看看吧。”

她這樣子，一瞧便知道肯定是小枝出事了，黎婧姝扶起陳貴人飛快的往黎小枝那邊去，到門口的時候，黎婧姝問親衛留下來守著的那人：“又有刺客來過了？”

他搖頭，也是一臉的茫然：“並沒有。”

黎婧姝忍住不讓自己顫抖，攙扶著陳貴人進去，來報信的姑姑手腳發軟的跟在身後，進了屋子才稍微緩過來一些，說話也有了些條理：“奴婢瞧著天色不早了，公主不吃東西又喝藥下去想來是不行的，便想來叫醒公主，沒想到。。。沒想到奴婢叫了許久，公主也沒有反應，奴婢便。。。”

黎婧姝拽住老姑姑，沈聲道：“這事兒有多少人知道？”

“事關重大，奴婢不敢亂說，第一時間便去請貴人和公主過來了。”老姑姑被黎婧姝的眼神嚇到，連連磕頭。

黎婧姝松開姑姑，伸手去拉黎小枝的手，黎小枝的手冰涼像是屋外淩冽的寒風，刺的黎婧姝生疼。

上午還會說會鬧的姑娘，如今躺在這裏，再聽不到她說話了。

“小枝。。。”黎婧姝顫抖著聲音喊她一聲，她臉色蒼白，嘴唇沒有一絲血色，永遠也不可能答應她了。

陳貴人懵了，這一切發生的太快，方才她還說明日便回宮了，回宮了會有辦法的，現在黎小枝便沒了氣息。

她不敢相信，也伸手去摸黎小枝的臉蛋，只觸了一下便收回手，猛地後退了兩步，喃喃道：“她們的心真是毒如蛇蠍，這樣小的孩子，能她們構成什麽威脅？”

黎婧姝握著黎小枝的手，冷聲道：“不只是她，我的命她們也是要的，小枝大概是中了什麽奇毒，那人恐怕最開始沒想到我會進去，等我前去查看小枝的時候，才從背後想將我殺死，小枝尚且有氣息，太醫來看了也是方才的說辭，你們沈浸在我死去的悲傷裏，自然更顧不上小枝，都是要死的，只是我逃過一劫罷了。”

一旁跪著的姑姑聽的傻眼，越發抖得厲害，她在皇陵那麽多年，從來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情，可不是要被嚇死了？

黎婧姝松開黎小枝的手，這才知樹欲靜而風不止，她不想爭什麽，也沒有害人之心，可旁的人卻未必這麽想，她無心的舉動落在楊妃眼裏，只怕每一樣都是可恨的，每一件都是該死的，她把自己往死路上逼，想必也已經想好了搪塞扶南國的說辭。

雲逸國大敵當前，扶南國也騰不出那麽多的心思和兵力來再與北國打一場，楊妃下了好大一盤棋，這盤棋裏除了她，皆是死路。

“你先下去吧，這件事情不許再有人知道，明白了麽？”陳貴人眼中閃過狠意，但很快便收斂起來，讓老姑姑先下去，老姑姑原以為自己是死定了，知道這樣的事情，又聽了那麽多兩人的對話，隱隱約約也猜到一些，知道太多秘密的人，在皇城裏是活不長的，這會兒陳貴人讓她先下去，老姑姑像是撿回魂來似得跑了出去。

“咱們沒有證據，帶出來的是活人，帶回去的是屍體，任憑楊妃怎麽說，我們都沒轍，婧姝，先帝曾留給我一些保命的東西，回宮以後，我送你離開，回扶南國去，不要再回來了。”陳貴人下了決心，先帝留給她這些東西，許她在生死關頭可以動用，先帝當時是怎麽想的，為什麽突然這麽做已經無從知曉，如今這些東西竟然真的能派上用場，陳貴人也不得不感嘆一句命中註定該當如此。

“我走了，母妃怎麽辦？”黎婧姝知道陳貴人是想保全自己，可她走了，楊妃會怎麽對付陳貴人？

與世無爭四個字，是陳貴人前半生的庇佑符。

先帝遺物四個字，是楊妃不敢輕舉妄動的籌碼。

如今陳貴人丟了自己的庇佑符，暴露自己的籌碼，只求平安把黎婧姝送回扶南國，失了這兩樣東西的陳貴人，在北國的處境如何，黎婧姝怎麽會不知道？

陳貴人笑笑，撫摸過黎婧姝的頭發：“傻孩子，母妃到了如今這年歲，若還有什麽舍不下的，便只有你了，只要你能夠平安，好好的活下去，母妃便沒有什麽遺憾。”

黎婧姝紅了眼，深吸一口氣，把眼淚憋回去：“父皇的死，會不會也和楊妃有關？”

陳貴人沒說話，這樣的疑惑人人心中都有，沒人敢說出來。

“她這般苦苦相逼，要我性命，實在是欺人太甚，父皇死因不明，小枝如今也躺在我旁邊莫名丟了性命，我若是一走了之，誰來替他們報仇？！”黎婧姝咬緊嘴唇，她這一世最珍視，最想要保護的親情，依舊是土崩瓦解，分崩離析。

她不走，楊妃要權，她便把她的權奪走，楊妃要勢，她便把她的勢擊潰，楊妃要她的兒子做北國的王，她便來搶一次這所謂的王！

殺人要償命。

天經地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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