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銘沒反應過來對方的意思，有些狐疑的看了旁邊的裴南一眼。

裴南扭過頭朝他眨眨眼，沒多說話。

“我聽裴南提起你好幾回了，小夥子有什麽想法啊？”羅帷側靠著車門，手指放在膝蓋上，有一下沒一下的動著，一邊隨口道。

沈銘頓了頓，扭頭看裴南一眼，見他沒什麽表示，便回答道，“當演員。”

羅帷噗嗤一聲笑了，“老子當然知道你要當演員，不然我還在這跟你廢話呢，我是說當演員之後呢，目標在哪？”

沈銘沈默了一會，他一直以來都不屬於那種喜歡把夢想和目標之類的詞匯掛在嘴邊的人，可人家既然問了，他就要回答，這是禮貌，何況羅帷那深不見底的目光，讓他下意識的不想回避。

半晌，他回答道，“適合自己的位置就好。”

羅帷一頓，挑挑眉，然後哈哈大笑了起來，“不錯不錯，我以為你開口就要吼影帝呢。”

沈銘笑笑，回答道，“不是每個人都適合那個位置。”

“定位。”羅帷吐出兩個字，然後又笑了起來。

其實沈銘對這個人也挺好奇的，按道理說裴南現在是基本退出娛樂圈了，這次來跑龍套也不見羅帷跟著，按道理說他應該不需要經紀人了才對。

這時，羅帷從口袋裏摸了包煙出來，突然問道，“我帶你怎麽樣？”

沈銘一楞，以為自己聽錯了，錯愕的看了看裴南，“什麽？”

羅帷面色一僵，拿煙的手頓了頓，然後停下來瞪了他一眼，“你耳聾了？”

旁邊的裴南在這句話之後終於憋不住笑了起來，回過頭拍了拍沈銘的肩膀，“你別理他，他特別扭，他的意思就是說，你有意向的話，他可以做你的經紀人。”

說完之後裴南頓了頓，又繼續道，“當初我的事情其實他出了很多力的，只是我撤的太快，他的事業也基本上停了，然後我……”

“廢話那麽多。”羅帷蹙眉很不讚同道，“是男人就別婆婆媽媽，我是聽石磊和裴南的建議才接你的，那之後一個月的時間我要是覺得你不行，會把你轉手給其他人，當然這個其他人肯定比你現在這個經紀人好。”

沈銘一楞，擡眼對上羅帷，對方則是坦蕩蕩的看著他。

驚喜瞬間湧向了沈銘，他睜大了眼睛，“真的？”

羅帷見狀，挑挑眉，“當然，我幹嘛騙你？”

羅帷給他做經紀人？沈銘雖然不知道這個人，但他一直視裴南為偶像，裴南推薦的人，甚至是裴南的經紀人，這個信息就像一個炸彈一樣，在他腦中炸開了。

他好一會兒都沒回過神來，半晌，像是想到了什麽一樣問道，“那詹偉呢？”

羅帷擺擺手，“不管他，目前你好好演完最後一場戲就好了，出來的時候我和石磊商量過，他會把你的戲往後移一天，今天到了之後好好調整一下，晚點到劇組吃了晚飯後我去找你。”

沈銘認真的聽完之後點了點頭。

裴南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沖羅帷一笑，換來了後者的一個白眼。

“她怎麽說？”抵達目的地之後，裴南和羅帷找了個偏僻的地方，而沈銘則很自然的成為了萬眾矚目的對象，看了眼道歉的沈銘，裴南問道。

“她在百娛那邊，應該是打算和喬城徹聯手先把李策拉下來。”羅帷抽著煙回答道。

“喬城徹一個人搞不定？”裴南蹙眉問道。

“你還真別說，躍琴告訴我說這人還挺天才的，管理之類的絕對比李策好，差就差在剛回國，人脈半條沒有，他哥也不肯幫他。”羅帷說著，吐了個煙圈，“而且李策這玩意也夠牛逼，他什麽都不好，就人脈玩的活，要是把他弄掉，利益鏈上百娛得走掉大半高層，下面就更亂了，所以估計要采取打一邊留一邊的方法，滿滿換血。”

“還留？”裴南蹙眉，“不是幹脆一次性換幹凈？”

“屁，”羅帷搖頭，“我估摸著喬城武是打算拿這個爛攤子來考驗他弟的，總之百娛目前的狀況幾乎是獨立，也就是說要喬城徹一個人處理，一瞬間大換血補上來的上哪找啊？何況自古以來奸臣也是有用的啊，具體得看你怎麽用了。”

羅帷說著，眼底閃過一絲狡黠，“這和養成挺像的，正反都要。”

裴南對羅帷形容自己工作是養成已經習慣了，這會兒也只是笑笑道，“真決定帶他了？”

羅帷瞇了瞇眼，好半天道，“躍琴總覺得她欠這個兒子太多了，當初阿書走的時候拖我照顧他們母子兩，我照顧的一個得了抑郁癥，一個一出生就被人送走了，自那之後我連阿書的墓都不敢去了，就算是彌補，我也得帶。”

裴南頓了頓，蹙眉道，“當年徐書是怎麽死的？”

羅帷看著不遠處的沈銘，眼底升起一絲懷念，“病死的，阿書身體一直很差，一晃二十年，他兒子都這麽大了，這小子那雙眼睛特像阿書，像絕了，也難怪躍琴一時半會不敢上前了，當初阿書死的時候，躍琴就是因為這個兒子死命拼著的，結果一出生就被人送走了，她自從知道真相之後，一直都覺得愧對他們父子了。”

裴南沈默了一會，這些話羅帷以前都沒和他說過，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第一次和沈銘說話的原因，羅帷今天有關過去的事情說的很多，半晌，他問道，“為什麽被送走？”

羅帷看了他一眼，“你看過《金枝》沒有？”

裴南眼底閃過一絲詫異，“當然看過，是林前輩的成名作吧，演的很好。”

羅帷失笑一聲，“你還記得裏面有個男配叫霍城嗎？”

裴南頓了頓，然後遲疑的搖搖頭，“我看的時候沒註意。”

羅帷笑了笑，“正常，阿書在裏面演的很不起眼。”

裴南看著他，一瞬間不知道說什麽好。

這頭羅帷深呼吸了一口氣道，“阿書其實也算的上是個很有天分的演員，他對演戲有天分，而且幾乎是癡迷的程度，和你這種天才可不一樣，他是願意把一整天都花在琢磨演戲上的人，其實《金枝》的最初男主角是阿書才對，只是他身子骨不好，當時試鏡讓導演編劇都驚艷了，只可惜在演《金枝》的時候，病情一度惡化，到後面就算他想，身體也根本撐不起那麽高負荷的工作，之後導演百般無奈之下才把阿書改成了男二，但估計也是惜才吧，他沒刪掉阿書的角色。那之後阿書也沒生氣，依舊認認真真的演，但他病的太厲害了，演戲的時候不管怎樣都沒法拜托那種病怏怏的模樣，尤其是後期，躍琴好幾次都哭著讓他別演了，但阿書不同意。”

“阿書以前也同意過，他甚至同意為了躍琴退出娛樂圈，找個修生養息的工作，一輩子陪著躍琴，這是他私下和我說的，不過這種願望，後來變了，”羅帷說著，搖了搖頭，“因為躍琴家，就是你想的那樣舊社會的愛情故事，阿書是個一窮二白的小夥子，躍琴是個百般受寵的商賈閨女，躍琴家死活不肯同意他們的事情，阿書其實是個挺……驕傲的人，他一輩子活的沒舒坦過幾天，街頭要飯到當學徒，都幹過了，但就算是這樣，他也從沒覺得自己低賤了。”

“躍琴家看不起阿書，阿書也不喜歡躍琴家人，他過的苦日子，實際上心氣很高，於是他就想拼命的去博，他覺得他要是不博，那就一輩子和躍琴沒結果了，那樣的話，還不如去試試。”

“後來？”

“後來他沒贏啊，還搭上了一條命。但是躍琴懷孕了，最開始的時候躍琴家吵著鬧著要躍琴把孩子打掉，躍琴死都不肯，躍琴跟我說，沒了阿書，她就剩下這個孩子了，”羅帷說著，重重的吸了口煙，“她那段時間一直有抑郁的征兆，為了肚子裏的孩子，還是拼命讓自己多去接受這個世界，後來心理醫生說，她的方法並沒有找好，就所謂皮帶勒得越緊，反彈就越大，看上去她好像沒事了，但實際上那些壓力都被藏起來了，就等著爆發的那一天。”

“躍琴家知道躍琴很有潛力，覺得這個小孩會拖累女兒，所以醫生是秘密找的，這個小孩一出生就被秘密送走了，當時的躍琴根本沒法想那麽多，一直以來的壓力加上醫生說是個死胎的消息，直接讓她崩潰了。”

羅帷說到這，靠著墻，臉上也有一絲悲慟，“那些人根本理解不了躍琴幹嘛在個窮小子身上放那麽多感情，可阿書死的時候，讓我幫他照顧好躍琴，他甚至說，如果為了躍琴未來著想，直接讓她打掉這個孩子也好，阿書其實挺內疚的，如果他能活著，躍琴家裏人再不同意，他也會讓躍琴把孩子生下來，可他不在了，也不希望這個孩子成為躍琴的負擔。”

“當時我都答應阿書了，會好好看著躍琴的，可那時候我媽突然就出事了，我和躍琴瞬間一個南一個北，我當時等著躍琴家松口說留孩子就覺得雨過天晴，立馬陪我媽去了，哪知道一回來……要阿書知道了，他該多怨我？”羅帷說著，搖了搖頭。

“這孩子是阿書和躍琴的小孩，不管怎樣我都罩定了，何況二十多年來的苦，要是我當初趕著在她生產的時候回來了，也不會成這樣。”羅帷說著，嘆了口氣，把煙往地上一丟，踩滅了。

裴南看了他一眼，沈默了一會，“二十年衰二十年旺，他不會倒黴一輩子的。”

“命永遠說不準的，萬一我們沒找到他呢？他會過什麽樣的日子？躍琴這段時間的精神狀況越來越差了，要不是找到了這孩子，我都不知道她會變成什麽樣，到時候我怎麽和阿書交代？”

裴南點點頭，拍了拍他的肩膀，“現在總找到了，你和徐書也是兄弟，他不會希望你抱著內疚過一輩子的。”

羅帷聞言，笑了笑卻不說話。

“找個伴吧。”良久之後，裴南道。

這句話從幾年前他認識羅帷的時候就想說了，他一直希望羅帷能找個伴，他操心這個操心那個，一輩子為別人已經做了很多了，總該為自己打算一次。

說完之後，裴安回頭看了看羅帷，卻發現後者沒說話，只是繼續抽著煙，靠著墻，也不知道在想什麽，可那眼底，裴安看到了深深的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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