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銘盯著面前的喬城徹一進來服務員就送上的小水缸看了好一會兒，忍不住道，“這是……？”

直到服務員退出去，他都沒完全反應過來，活了兩世也始終弄不太懂這些公子哥腦子裏的想法，吃飯帶烏龜幹嘛？圖吉利？千年王八萬年龜？喬城徹想活九千歲？不太對啊……

沈銘歪著腦袋絞盡腦汁想了好一會兒，都沒想出來，才忍不住問道。

喬城徹看他一眼，有些古怪道，“烏龜。”

沈銘：“……”大爺我當然知道這是烏龜，我想問的是您吃頓飯帶烏龜來幹嘛啊？可轉念一想，一個不大不小的烏龜，呆在房間裏也不占位置，非得問清楚幹嘛，萬一人家覺得這烏龜是他此生的伴侶呢，這種事情在國外可不少見，沈銘唏噓的想著，一邊收斂了心思，帶就帶吧。

沈銘想著，扯開了話題，“我看你最近沒在劇組啊？”

喬城徹蹙眉，一雙深邃的眼睛看著他。

沈銘心裏咯噔一聲，才發現剛那話聽上去不太對，都快趕上審問的語氣了。人家有自己的私事唄，他們兩也不是很熟，沈銘這麽突然問是未免太唐突。

想到這，一臉歉意的沖喬城徹笑笑，那些客套話不出一秒鐘就排在了沈銘腦中，可他轉來轉去，還是沒說出來，這些他上輩子應酬的時候常用，不打草稿都能一個人說上半個小時不帶重覆的，可這會兒對著喬城徹時，那些虛情假意的話，卻怎麽都說不口。

掙紮了半晌，索性放棄了，沈銘訕訕道，“我沒別的意思，你別多想啊，就是這段時間工作特別累，我請你吃飯也就單純為了還個人情，就不玩……那套了哈。”

他直覺這麽說反問比他虛偽的奉承要好多了，他覺得喬城徹應該也不是個喜歡那種方式交往的人，何況就算要虛以為蛇也得看對象啊，沈銘這會兒還不知道喬城徹本職工作，但人家好歹是個監督，投資方派下來的，他巴結喬城徹還好說，反過來是絕對說不通的。

果然，沈銘說完那句話之後，喬城徹面色果然松了些，回答道，“有點事，明天就回去。”

沈銘點頭，那邊拍攝都快收尾了，喬城徹這會兒回去也是正常。

“你呢？”沒等沈銘反應過來，喬城徹就反問道。

沈銘一楞，擡頭看著對方，見後者目光竟避開了他，沈銘嘿嘿一笑，摸了摸鼻尖，“我也是明天，請假出來覆查。”

沈銘一邊說一邊感慨，他自認不算八面玲瓏，但好歹說得過去吧，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聊一頓飯是絕對沒問題的，可這會兒怎麽光是聽人問話就笨手笨腳起來了？

再看一眼那張精致的臉，沈銘嘆了口氣，自古美色誤人啊。

“覆查？”喬城徹頓了頓，皺起了眉頭。

“啊？”沈銘這才從思緒裏跳出來，想了想喬城徹的問題，一拍腦袋，他不想到時候這些本來就熟悉的人，遇上時偶爾談起來出問題，就索性都說了是覆查，他也沒想到對方會註意到這點，又撞上他這會兒話都說不利索，好半天才道，“嗯，就是一些小問題，之前受了點傷，這次覆查沒問題的話以後都沒事兒了。”

喬城徹聽了還想問，覆查病情確實可大可小，可他這段時間看沈銘的樣子也不像是外傷，內傷？那可就嚴重了，一想到這種可能，眉頭就禁不住皺的更厲害了，可又覺得這麽死纏爛打的問不像他的作風，糾結了半晌，還是沒問出口，一口氣憋在心裏，不開心了。

想了想，喬城徹還是岔開了話題，想起他進來時沈銘的那通電話，又問道，“經紀人是詹偉？”

沈銘夾菜的手一頓，然後點點頭，“嗯。”

腦子裏卻躥了無數想法出來，第一個就是，喬城徹和詹偉的關系。沈銘已經知道詹偉是想害他了，可卻遲遲想不出原因，這會兒喬城徹主動提起來，是為什麽？

“改天給你換一個，這段時間你別聽他的了。”喬城徹說著，一臉理所當然。

“啊？”沈銘擡頭看他，眉頭一挑，“你是……”

能這麽篤定那就肯定是百娛的上層了，這點他倒是不驚訝，沈銘正郁悶著他上一世怎麽沒聽過這個名字時，突然猛地一個機靈，喬城武！

對啊，他怎麽給忘了，百娛集團的喬城武啊，上一世百娛最後有多麽光彩耀人，沈銘可是看的一清二楚的，引領這個集團走向巔峰的就是喬城武，後來百娛在娛樂圈也逐漸越做越大的，這人有關的閑話也就多了起來。

沈銘也沒少聽，也知道喬城武當年似乎一直想把海外的弟弟帶回國，可用了各種各樣的方法都沒能成功，這些還是後來夏青和他說的，也不知道是哪兒來的消息，不過這麽一想，敢情眼前這個就是“千方百計騙回國未遂”的弟弟？

再細想他的話，以及之前石磊的態度，沈銘覺得是八九不離十了，可不是騙回國未遂？這會兒要換個經紀人這麽輕松，是回來了，還是二世祖？

沈銘還是本能的偏向了前者，要不然是二世祖，拿著私權給他換了個經紀人，圖什麽？又不是真的交好，沈銘也不會為了未來以色待人。

這些想法不過一閃而過，喬城徹見他面色有些猶豫，也不打算瞞他。

“詹偉有點問題。”想了想，還是決定先從經紀人入手，喬城徹知道李策的目的，他原本是想直接弄走李策，也就不用和沈銘交代這麽多了。

可百娛在娛樂圈方面並沒有多受喬城武的重視，他開辟這邊原意就是想給喬城徹歷練的，現在喬城徹接手的，就是個徹徹底底的爛攤子。

簡單來說，就是個傍著百娛集團一路上升實際上人心各異的地方，看李策帶頭幹出來的事，就知道下面也幾乎亂成了一鍋粥。

喬城武說過，要是喬城徹打死不接受的話，就把公司交給徐白了，就是他哥現在的戀人。

可喬城徹當初看見沈銘之後鬼使神差的答應了他哥跟著劇組的事情，原本堅持想離開的心意竟有些猶豫起來，尤其是喬城武的那通電話。

喬城武說的沒錯，百娛是他們往上數三代經營下來的心血，喬城徹一點都沒忘記當初那些吸血的親戚站在兩個未成年的小孩面前的嘴臉。

他厭惡那些種種，所以一直都不肯回來。

可逃避不是辦法。

尤其是在看見百娛在娛樂圈裏只有近利的狀況，他非但沒覺得煩人，反而生出了種征服欲，只是他空降下來，喬城武明顯一臉圍觀看好戲，他也沒打算要人幫忙。

人脈也好威信也好，要逐漸打起來，所以近期內弄到握了整個公司利益以及外面各種人脈的李策是有點難了，不過也不會太久。

喬城徹以前在美國也自己開過公司，加上多年的深造以及一定的天賦，這會兒已經把公司的大概弄清楚了，接下去的事情也就不會太難。

這種利益造出來的關系，最簡單的就是利益鏈崩了，什麽都沒了。

可這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搞定的，所以他還是想先和沈銘提個醒。

他沒有多說，只因他看見之前沈銘的樣子，覺得這人未必不知道。

“我知道，”沈銘果真點了點頭，他總覺得喬城徹應該知道點什麽，於是想了想，問道，“可是詹哥手下人也挺多的，我覺得他不一定能想到我這個小新人吧。”

沈銘說著，笑了笑。這話聽上去是不以為然，可實際上卻是在試探喬城徹，如果後者願意的話，詹偉為什麽非得害他的原因一瞬間就能水落石出。

沈銘原以為對方願意開口提醒他，自然不會介意告訴他原委，可沒想到他說完之後，喬城徹的臉色竟黑了黑。

沈銘一頓，他說錯話了？

喬城徹瞇了瞇狹長的眼眸，冷聲道，“你不是不喜歡走這一套？”

沈銘楞了楞，沒一會兒就理解了對方的意思，是嫌他這麽問生疏了？眨眨眼，沈銘失笑道，“是是是，我問錯了，詹偉有什麽毛病？”

這麽問對方看上去才滿意了些，簡單道，“皮相還不錯，被人惦記上了。”

沈銘啊了一聲，這才發現對方是在說他長得好，從小到大這話沈銘聽多了，可變了個人說，竟從波瀾不驚變成了沾沾自喜。

完了完了，沈銘心想，怎麽就墮落成這樣了呢？

他的表情變化自然沒被喬城徹忽略，後者看著，輕勾了嘴角，繼續道，“他給你提出特別交易，你……”

他本來想直接讓沈銘別答應，可轉念一想，萬一對方真的想走這條路呢？不想還好，一想喬城徹的臉色立刻又糾結起來了。

“不啊，我要想直接找你不更容易麽。”沈銘腦子還停留在自己墮落了這點上，不經大腦直接道，不過也是他的真情實感，沈銘不矯情，沒什麽非得定關系才能發生關系那套，他當初守身也只是因為他和夏青的關系，現在沒了，真能來一炮，都是男人，有什麽損失的？

……完了完了，一想完，沈銘整個人更呆了，登時對自己墮落的程度有了個新的認識。

“找我？”本來想趕緊換掉這個話題，卻沒想到喬城徹這邊不領情，而是視線落在他身上，微微一瞇。

沈銘暗道這人不配合，左右想了想，視線重新落在對方臉上，咬咬牙幹脆杠上了，眨眨眼睛特別認真道，“嗯，你比詹偉長得好看。”

喬城徹一挑眉，這句話他不怎麽受用，但看著沈銘那雙有神的眼睛時，不自覺道，“選我確實比他好。”

沈銘覺得自己那一瞬間簡直被情緒沖昏了，所以說男人自死都是下本身思考的動物，他明明知道這樣的對話如果被有心人聽去了，足夠威脅甚至毀掉他的前途。

但那句話還是未經大腦的說了出來，“能選？”

喬城徹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突然想起了他進來時，看見飛速轉變態度的沈銘，甚至想起了試鏡時見過的沈銘，一時之間新奇在他心底緩緩埋下了種子。

半晌，他竟破天荒的勾了勾唇角，笑道，“你想怎麽選？”

沈銘眼角染上一抹笑意，他已經死過一次了，那一次被所有的感情背叛，重來一次，他斷不會再像上一世一樣對情人掏心掏肺，但這並不代表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了。

沈銘不喜歡一個人呆著，除了上一世他對夏青付出一輩子的戀情以外，還有很多種方法可以走。

“炮-友。”沈銘撐著腦袋，輕輕的一笑，“我不要你任何方面的幫助，也不會纏著你。”

他喜歡喬城徹的臉，甚至是身體，他不想再像上一世一樣，一輩子束縛著自己，喜歡就上，他已經經歷過最壞的一次了，再怎麽慘，估計也不會再超過上次。

不過說不要喬城徹的幫助也是真的，貪圖美色是貪圖美色，金絲雀是金絲雀，這兩種的意思完全不一樣，沈銘對其中的界限看的也非常重。

喬城徹視線停留在他身上半晌，又低頭看了看透明水缸裏的阿一，沒說話。

沈銘也不急，他知道喬城徹不會是個喜歡嚼舌根的人，重活兩世，這點眼見力他還是有的。

喬城徹覺得沒什麽不好的，喬城武覺得他禁欲，不過是因為他不喜歡去酒吧這樣的紅燈區瞎玩而已，他年紀擺在這裏，從小受國外開放性教育的熏陶，情愛也有過。

他不是沒對沈銘動過別樣的心思，不然一向拒人千裏之外的喬城徹好端端的為什麽來吃這頓飯？剛接手百娛，他桌上一大堆文件要看，一大堆應酬要去，對他來說，僅僅是一場還人情的飯，要不是對象是沈銘，那絕對實在浪費時間。

想到這，他擡眼看了看沈銘，還是沒說話。

那之後沈銘就不著痕跡的岔開了話題，喬城徹和他都選擇性忽視了之前的對話，沈銘也拿出了平時哄程子揚的耐心，所以一頓飯下來，還算愉快。

沈銘也不著急，有就得，沒有就舍，就好像上一世，喜歡夏青就願意為了他的尊嚴選擇雌伏，知道戀人出軌之後恨不得直接把人掐死。

這就是沈銘，他做事一向幹脆。

本著飯後消食的養生準則，沈銘拒絕了喬城徹送他回學校的好意，一路悠悠蕩蕩回了宿舍，他覺得按喬城徹的態度來看，他還是有戲的，不過對方沒給個明確，他也不會像個思春的小姑娘一樣日日夜夜的想，一回去，這件事情就被拋到了腦後。

於是沈銘又開始琢磨著這段時間要怎麽應付惱羞成怒的詹偉了。

與此同時，媳婦到了身邊還沒抱過癮的裴南被石磊匆匆一電話，叫到了後者在北海市的公寓裏。

裴南一點都不想來，要不是聽見那頭電話裏石磊不對勁的語調，以及蘇景決定閉關完成工作，他是絕對不回來的。

可那到底是他多年的好友，一進門，看見滿屋子的狼藉，就算是裴南，也有些驚了。

“你……幹什麽啊？”裴南關了門，皺著眉道，“拆房子？”

石磊看他一眼，把酒往他面前用力一放，中氣十足道，“坐！”

裴南看著石磊的表情，一臉無奈的坐了下來。

林躍琴自從聽說了沈銘被李策盯上之後，就離開了劇組，她始終沒想清楚也不知道應該怎麽去面對這個時隔二十年再見的兒子，但彌補他多一點，林躍琴就覺得自己會好受些。

羅帷也陪著她一起走了，這會兒裴南難得清閑，卻沒想到又來了個石磊。

裴南看著明顯不對勁的石磊，慢慢坐下，接過了酒道，“我晚上還要回去陪蘇景。”

意思就是讓他有話快說。

裴南太了解石磊了，這人私生活特別悶，喊他來就是想找人發洩一下自己的負面情緒，但他這會兒要是不用這種方式催催的話，悶悶的石導絕對能坐一晚上不和他多說一句心裏話，要真是這樣，他寧願回去給蘇景端茶倒水。

裴南想著，嘆了口氣。

圈子裏的人總是不自覺的會帶著面具，被公司策劃出來的，比如他，為了好好實現夢想的，比如石磊。

誰知道全民白馬王子的裴南私底下是個喜歡摟著媳婦撒嬌的大小孩？又有誰知道平時口無遮攔喜歡開玩笑的石磊私生活幾乎沒有，談起自己的真實想法就只會沈默？

石磊聽了裴南的話之後，呵呵一笑，“以前還不覺得，現在我真挺羨慕你的。”

“羨慕我？”裴南頓了頓，這話很多人都對他說過，不過石磊？羨慕他什麽？

“事業有成我不羨慕，我沒你的天分，但也走到了今天，我一直覺得好好拼事業，看著作品就能彌補了其他方面的缺失，結果？”石磊擡起頭，靠著身後的沙發，自嘲的一笑，“今天我才發現，那些東西都他媽是個屁，裴南，我差點就要死了你知不知道？”

裴南一頓，看著石磊震驚的有些接不上話來，“你……”

“就三四個月，醫生說晚三四個月，病情就會惡化到沒辦法挽回的地步，到時候只能動手術，成功率只有兩成。”石磊擡起頭，他面前擺著個櫃子，他當初搬進這個房子，對其他地方的擺設，都隨意的要命，只有這個櫃子，他反覆確定設計度，反覆修改，甚至材料制作他都要一一檢查，上面擺著的，就是他當上導演獲得的獎杯。

對他來說，都是至高無上的榮耀，是他一生角逐的執念。

排在一起，是他身為導演在圈內不可動搖的地位。

石磊看著那些整整齊齊的獎杯，聲音有些顫抖道，“我他媽差點就要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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