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見過啊，可不是連著好幾天都見了。

明嫣覺著沈時澹喝醉了，沒往深了想。

可沈時澹眼底印著頭頂的光，像一片浪潮洶湧的海洋，浪潮底下藏了什麽，她不敢去深究。

明嫣不動聲色抽回手，把茶杯放到他面前。

“要不要去給你買點醒酒藥？”明嫣貼心地詢問。

沈時澹搖頭，失笑般靠回椅背上，薄唇輕扯，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燎得嗓音沙啞，“下次要是遇到我喝醉了，就躲遠點，別往跟前湊。”

明嫣眉頭輕輕皺了下，問了令沈時澹心猿意馬的問題。

“為什麽？”

這個姑娘太純善可愛，叫他半點壞心思都不敢起，但偏偏這樣，他那點惡劣的心思卻不受控般往外湧。

沈時澹好像真醉了，嗓音壓得很低，像是覆在明嫣耳邊吐字似的，“很危險。”

明嫣像是真被嚇到了似的，往後退了一步。

相處這麽久，她倒也摸清了沈時澹逗人的方式，抿抿唇說：“你別逗我了。”

明明嗓音偏冷，可落在沈時澹耳朵裏，卻像是撒嬌。

既然都撒嬌了，他怎麽能不同意呢。

沈時澹笑了笑，拿起電話打給代駕，然後起身取外套和圍巾，“帶你去個地方，順便陪我出去醒醒酒。”

—

明嫣怎麽都沒想到，沈時澹的醒酒辦法竟然是拉著她逛學校。

深冬臘月，兩個人行走在林蔭道上，四面八方湧來的風，明嫣覺著冷到了骨頭裏，邊走邊跺腳。

“開迎新晚會的球形禮堂離我們遠不遠？”沈時澹站定，讓明嫣跺腳。

明嫣指了指兩人這條路的前方，“就在分岔路口。”

沈時澹點點頭，“過去看看吧。”

“去禮堂看什麽？現在沒節目，平時都沒人都鎖著的。”

沈時澹堅持要去。

果然如明嫣所說，禮堂平時封閉的，黑燈瞎火，門窗緊閉。

不知道為什麽禮堂門口風比其他地方都大，吹得衣服呼呼作響，像刀子似的灌進耳朵裏，生疼。

明嫣剛站了會兒，就受不了。

沈時澹摘下圍巾，繞在明嫣脖子上，輕輕圍了兩圈，小臉被罩住下半部分，遮住耳朵，只留一雙眼睛在外面。

羊絨質地的布料貼在頰側，屬於沈時澹的氣息抵在鼻尖，明嫣心跳有點快，從耳朵起了一片熱，順著臉頰延伸到了脖子，幸好，天太黑，看不見。

沈時澹很執著禮堂，可能是喝醉的人運氣不太差，他輕輕推開了側門，只不過可能廢棄，推開便揚起一股很濃的煙塵味道。

沈時澹眼疾手快，拉著明嫣手腕往後退了一步，手肘擋在她面前，低調的木質香味充盈在身邊，此刻變得很近，仿佛將她籠罩。

禮堂有股放置的味道，沈時澹和明嫣踩著臺階往下，明嫣腳下踩空，沈時澹握住她手肘，另一只手輕輕扶住她腰。

“謝謝。”明嫣不動聲色避開。

而後傳來沈時澹輕輕的笑聲，很短，稍縱即逝。

手機的燈熄滅了，禮堂的穹頂依稀能透進點月光，輕輕淺淺，大致只能看清彼此的輪廓。

若隱若現，卻有種別樣的浪漫。

明嫣想，這樣看不見也挺好，兩人沈默時，也不會覺著尷尬。

明嫣掀開一把椅子坐下。

沈時澹站在她面前，大概是在欣賞禮堂的夜景，過了半晌，他忽然開口，“明嫣，我在這裏見過你。”

明嫣蹙眉，陷入回憶，她在這個禮堂來的次數屈指可數，什麽時候又遇到過沈時澹。

可她寥寥的回憶裏，分明找不出跟沈時澹有關的交集，明嫣問，“什麽時候？”

“大概是迎新晚會。”他壓低的嗓音猶如夜色奏響的琴聲，緩緩流淌，“比沈初陽認識你更早。”

他說完，明嫣立刻追溯回憶，迎新晚會她有表演節目，難道是那個時候？她怎麽一點印象也沒有。

“那個時候你在哪兒？”

沈時澹指了指三樓貴賓區，“我站在那兒，看過你跳舞。不過那時候，我不知道是你。”也沒想到打擾她。

那一塊玻璃，他曾在夢裏反覆回憶，至今記得清清楚楚，只可惜，今天沒燈，沒能讓明嫣好好看看。

不知道為什麽，明嫣明明對這段記憶毫不知情，她心卻被牽動了一下，平白生出一種心跳失衡的微妙感覺。

也許是氣氛使然，也許是環境使然，明嫣竟然順著他的話，往下問，“那你後來認出來麽？”

“認出了。”沈時澹很低的笑聲輕輕敲在明嫣的神經上。

“那你為什麽不告訴我。”有一個念頭，迫使明嫣往下追問。

“認出來的時候……你已經是沈初陽的女朋友了。”沈時澹聲音放得低，帶著點頹然遺憾。

如果他LULU倆不分手，這大概會一直當個秘密埋在心底。

明嫣啞口無言，她張了張嘴，吐不出一個字來解釋這場巧合，但她回憶起第一次見被沈初陽帶去見沈時澹，他眼底湧動的光，很短暫的亮了一下，就被掩在了黑眸下。

半晌，她轉移話題，“想看我跳舞麽？”

沈時澹目光落在她身上，看她慢慢起身。

“上次那個舞蹈。”

明嫣從側面走上舞臺，在月光的點綴下，翩翩起舞，沒有水袖，沒有紗裙，她在空無一人的舞臺上，給他一個人覆刻了記憶力的舞蹈。

這一次是跳給他一個人的。

舞蹈結束，明嫣停下來，站在舞臺中央微微喘氣，朝舞臺邊走來，“是這個嗎？”

沈時澹鼻息間輕輕“嗯”了聲，明嫣從舞臺上跳下來，他伸手去扶，掌心觸碰到微涼的手背，從手開始，燎起一片高熱，他貪戀多停了幾秒。

低沈嗓音緩緩響起，“明嫣，重新認識一下，我是沈。”

明嫣想到卡片落款，假裝牽起裙角微微俯身，彎了彎唇道：“你好呀沈，我叫明嫣，謝謝你來看我跳舞。”

—

明嫣在選拔賽的表演在學校論壇點擊很高，小有名氣。

天氣越來越冷，明嫣窩在宿舍寫四級試卷，文婷打電話過來，“明嫣，你快上學校論壇。”

明嫣註意力陷在閱讀理解，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麽論壇？怎麽了？”

“靠！你快去看看吧，有人發你照片，抹黑你，說你傍上大腿跟校董搞好關系。”文婷急得嗓子都劈叉了。

本來不關心，明嫣聽見校董兩個字，心臟顫抖了一下。

明嫣搬出筆記本電腦，等待開機的途中，已經在班級論壇看到了，有人在鳴不平，自然也有人蹚渾水。

她看見部分帖子截圖，那人言辭犀利，直接發問明嫣獨舞資格是不是有失偏頗。

雖然大家看過她跳舞，但敵不過人雲亦雲，就算堅信的，也會看似條條是道的分析動搖。

【1l:不能吧，明嫣跳舞挺好看的，她完全憑實力的。】

【2l：你確定憑實力嗎？就算有實力，還得有勢力，不然這種主觀決斷的事情，誰說的清楚？】

【3l：你這有點鉆牛角尖了吧，明嫣是第一名考進來的，再不濟，也不會要靠賣弄人際關系去爭取吧？】

【4l:我的關註點和你們不一樣，據我所知明嫣是沈初陽前女友，這才分手幾天啊，明嫣就傍上大佬，實屬佩服。】

【5l：小道消息，演出當天沈初陽也在現場，不知道作何感想。】

……

這條消息小道消息，直接讓論壇走向一種狗血的局面。

姜晚關掉群，指尖微微發抖，心跳的頻率加快，整個人有種熱血上湧的眩暈感。

怎麽會這樣？

這不是扭曲事實嗎？

明嫣指尖顫抖，輸入論壇密碼時，連續輸入了三次才登錄成功。

她的帖子已經飄紅，被加熱霸占在第一，後面跟著黃色和紅色的標志，想不關註都難。

看來這個人是成心讓她身敗名裂。

明嫣抖著手點開帖子，頁面加載了幾秒，圖片才清晰起來。

其中照片都是從背後偷拍的，一共三張，第一張是在學校舞蹈室拍的，正面拍的他被校董簇擁著上臺。

明嫣盯著這張照片犯疑，從這張照片角度來看，分明就是舞臺這側的人拍的。

很快明嫣發現了照片下面有個模糊的水印，她順著水印找到了微博，水印主人把沈時澹這張照片發到了，並誇讚這個男人很帥。

微博上也沒什麽可疑地內容。

明嫣點開另外兩張偷拍，一張是在學校拍的她跟是沈時澹往外走，另外一張是在飯莊拍的，雖然當時和校董隔了一段距離，但照片拍出來就不是那麽回事。

尤其是沈時澹還是校董親自接待的人，就算有八張嘴，也撇清關系。

評論裏吵起來了，說什麽的都有。

明嫣關了電腦，強迫自己冷靜了會兒，便打電話給一個學電腦的朋友，幫忙查查發帖地址。

對方動作很快，查出發帖地址在很遠的省份，發帖人很謹慎，想必是請人代發，餘下的東西，朋友也沒辦法查了。

明嫣跟對方道謝後，在手機裏翻翻找找，她想起來，那天晚上她請客付錢，飯莊那邊應該有記錄。

明嫣剛出門，就被叫去輔導員辦公室，學校高度重視這件事情，抹黑校董，學校不會姑息，讓明嫣不要有壓力，好好準備校慶。

明嫣拖著疲憊身子回宿舍，蒙頭睡了一覺，醒來頭疼嗓子啞了。

她懵然坐在床上，宿舍一片光亮，大家都出去了。

摸出手機，滿屏幕信息提醒，輔導員言外之意就是校董澄清了誤會，私人感情可能沒辦法處理。

那也是子虛烏有的不是嗎？

拖他們的福氣，她跟沈初陽分手後，還能喜提一條熱帖。

真晦氣！

明嫣註冊賬號，回覆最新的評論——【不懂就問，明嫣跟沈初陽到底分沒分手？沈初陽為什麽會出現在選拔賽現場，不尷尬嗎？】

明嫣指尖在鍵盤上跳躍，一行文字很快成型。

——【明嫣：我是明嫣，我和沈初陽一周前明確解除情侶關系，至於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選拔賽現場，腿在他身上，選拔賽現場也不是我家，我看你還是問他本人比較好。他尷不尷尬我不知道，但你想要窺探別人的私生活，不尷尬嗎？】

明嫣發完帖子，又有人扯校董那事，明裏暗裏暗示迫於壓力澄清。

明嫣把當晚消費的賬單發到評論裏，以此證明，那頓飯跟校董只是在同一個地方，並不是一起進餐。

發完，她也沒看評論，直接註銷了賬號，並且拉黑沈初陽辟邪。

默默發誓，這輩子再也不要看到校園論壇了。

跟帖人熱血沸騰，有人截圖，有人打卡，自然也有人截圖甩給沈初陽。

沈初陽正在玩游戲，沒心思看這些。

架不住身邊有好事的狐朋狗友，把明嫣的回覆，聲情並茂地讀給他聽。

沈初陽薅了室友一把，“再念揍你信不信。”

“陽哥，沈時澹真是你小叔啊？你們都分手了，明嫣跟他走那麽近，該不會想跟你覆合吧？”

沈初陽凝神沒說話，室友嘴欠地說：“她該不會拿你小叔當替身吧？”

“他媽，你有完沒完！”

—

沈時澹開完會出來，秘書告訴她明嫣等了一會兒。

他快步回到辦公室，邊走邊整理襯衫。

明嫣見沈時澹進來，突然起身，氣氛變得有些低沈。

沈時澹也發現了明嫣心不在焉，眉宇間籠罩著濃濃的愁緒，聲音也沙啞，“生病了？”

他吩咐秘書去樓下買熱飲。

“不用了。”明嫣把疊好的圍巾和嶄新的領帶放在桌面上，面露歉色說：“抱歉，我今天是來跟你辭職的。助教的事情我恐怕不能繼續做了，你就當我不講信用也好，不識好歹也行，對不起。”

沈時澹微微一楞，目光深深地打量明嫣，充滿探究的眼神仿佛要將她看出個洞來。

“你遇到什麽事情了？”沈時澹聲線緊繃，顯得特別嚴肅

——還有不容拒絕。

“明嫣，告訴我。”

這些事情明嫣不想說，她起身對沈時澹道別，“小……是我最近太忙了，沒精力兼顧練習以外的事情，我們，暫時不要聯系了。”

沈時澹認定明嫣遇到事情，等他弄清來龍去脈時，給明嫣發消息，收到的卻是——

【明嫣開啟了好友驗證，您還不是她（他）的好友，請先發送好友驗證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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