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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我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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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映,我發現你挺有幽默感的。”

桑伊人咬牙說。

她這頭還沒訓他呢,他倒先擺上臉色了!

陳映看看她,沒說話就走了。

為什麽要讓她瞧見自己這副落魄、可憐又可恨的樣子。

他狠狠咬了咬牙,臉上表情緊繃繃的。

桑伊人跟在他身後,楞是見他這樣一瘸一拐地走到了醫院,她神色也不好看,這麽大的事落頭頂上,處分是落定了,是個人都會不舒服。

可……想到剛剛在辦公室裏陳映孤寂的身影,還有徐才進父母刻薄的話,桑伊人那點冒出來的火苗——

噗地,

滅掉了。

得拍片。

傷筋動骨的事,醫生光憑眼睛也不敢妄下論斷,於是開了張單子,要陳映去三樓拍片。

領了單子,陳映獨自前往電梯口。

“醫生,你感覺嚴重嗎?”

桑伊人擔心地問。

“多半是骨折了。”

老醫生憑多年的經驗判斷。

眼中的責怪全數被憂慮取代,他一句話也不說,誰會知道他也傷得這麽重呢?

這事究竟起因為何,現在還未有定論。

陳映。

桑伊人念叨著他的名字,腦海裏是他內斂沈靜的臉。

他會挑事嗎?

拍片處人不多,陳映把單子遞給護士,護士說讓他去3號門前等著叫名字。

陳映撐著墻壁,步步維艱。

走廊上腿腳不便的人身邊或多或少都有陪伴的人。

那麽,什麽人才會永遠一個人呢?

是他,像他這樣的人。

陳映握緊扶手,深深吐出一口冰冰的怨氣。

“為什麽一句話也不說?”

身邊忽然響起聲音。

陳映偏頭,不偏不倚,眼中恰好落入她的關切。

熱流一直是寒冷的天敵,陳映呆愕許久:“沒必要。”

他說話,只會招人白眼罷了。

“你不說,沒人會知道。”知道他行動不便,桑伊人撫上他的手臂,以幫助他到達目的地。

陳映想抽回手,但桑伊人不讓,她緊握著,手掌中的手臂消瘦得令人疼惜。

“不要倔。”

“如果你是擔心我會半途推你一把的話,你放心,我推不動你。”

她把這句話還給他。

反諷人,桑伊人有自己的本事。

陳映抿唇,掙紮的動作漸漸停了下來。

糾結再三,他開了口:“我、身上不幹凈。”

洗手間什麽汙漬都有,現在全在他身上,他不想她手上沾上這些臟東西。

而且他也沒到要人攙扶的地步。

原來是想這個。

桑伊人破愁為笑,她把手指滑到他的手腕,提上他的校服袖口往上推了推:“這樣,不就行了……”

“等等,這是怎麽回事?”

袖口下一條又一條紅腫且正在潰爛的傷口觸目驚心。

陳映觸電般把袖子拉下去:“沒什麽。”

他沒有藥,所以只能任由這些傷口一點點腐爛、發炎、結痂,最後愈合。

這是個漫長且痛苦的過程,但結果,都是好的。

桑伊人隱約覺得不對,她轉到陳映面前,強勢地扒開他被扯得快成一字肩的衣領。

“這個呢?”

她指著那幾塊紅斑質問,殊不知現在的動作有多麽暧昧。

“那個,小兩口親熱註意啊,醫院呢。”

沒等到陳映的回答,倒是等來了護士一句警告。

桑伊人所有情緒被這句話給滅得無影無蹤。

她手裏拉著陳映的衣領,又站在他面前,從背後看去的確容易讓人誤會。

“陳映是嗎?”護士打了個哈欠問道。

“嗯。”

陳映點點頭。

他朝後退了兩步,把衣領從桑伊人手裏抽了回來。

那兩條鎖骨形狀極為漂亮。

什麽程度,是瞧見就會相信美麗在這裏終止的地步。

門被護士帶上,桑伊人才臉紅心跳地斜靠住墻壁整理淩亂的心思。

什麽啊……

胸口起伏不定,似乎闖進一條翻天覆地的小狗。

“可以了!”

護士說了三遍,陳映才回過神來。

他慌張不已,只因為護士剛剛那句玩笑話。

要不是見他長得還不錯,護士老早就把他攆出去了。

只可惜啊,人家已經有對象了。

陳映立在出口前,手握著門把,心臟不斷加快速度,似乎想要測試它的極限。

他轉動把手,突然扭頭過去對護士說:“那個……我們……我們,不是……”

結結巴巴的聲音引得護士咯咯直笑。

“你放心,我都懂,我不會跟你老師講的。”

護士覺得這些高中生好天真,她又不認識他們老師,怎麽會擔心這個問題?

但下一個要拍片的人已經進來,陳映只好出去。

桑伊人看見他,佯作什麽都沒發生。

“什麽時候有結果?”她問道,餘光是陳映精致的下巴。

心跳又快了,以她完全意想不到的速度。

為美悸動是人類的本能,她這麽勸慰著自己。

“要1小時。”

他說。

沒了聲響,陳映偷偷看了她幾眼,發現她目光一直在四周閃爍,卻獨獨沒有落到他這邊。

眸光暗淡,陳映扣緊了腿側的校服褲:“我跟她解釋了。”

“啊?”桑伊人恍惚。

“剛剛的誤會。”

陳映說。

被誤會的第一秒,他是欣喜的。

但他知道,這樣的開心是見不了光的。

桑伊人看向他,他臉色平靜,坦坦蕩蕩,她不由產生羞恥,陳映都知道只是個誤會,她竟然還在這裏困擾?

“啊,你說那個,”桑伊人輕描淡寫地揚揚眉毛,“那就是個小事,沒什麽大不了的。”

陳映漠然地跟著嗯了下。

失落跟黑暗一樣來得洶湧,一下子就把他給包得密不透風。

說話的時間,兩個人已經到了樓下。

風犀利地刮,把停車場中間那顆年老銀杏的金黃色樹葉刮得漫天亂舞。

樹葉飄揚,在空中自由翺翔。

最後,它們遺落,成為腳底的冤魂。

陳映忽然覺得肩膀有些沈重,他側頭,看見有一片金色銀杏葉在上面。

落下的,是樹葉嗎?

不是,是時間。

他迷離在夜幕中的眼睛異常好看。

桑伊人承認,其實陳映除了瘦一點,哪裏都是迷惑人心的極品。

“這些傷,怎麽來的?”那看起來已經有了幾日的光景,她不信正常人會自己傷害自己。

“這跟今天的事沒有關系。”陳映說。

要等結果,所以兩個人在路上的長椅坐下,他慢慢撐了下來,坐在長椅的另一端。

得益於縣城的落後,沒有戳破天空的高樓大廈,一眼過去還是片連綿起伏的山川,秋天沒什麽星星,天空黑得怖人。

黑色,是掩蓋的佳品,陳映倚靠著,想要和它融為一體。

桑伊人與他隔了一個體型的距離,燈光撒在她的腳邊,但陳映半個身子對著冗長的黑寂,好像是要被吞沒一樣。

“你別說這些有的沒的,究竟怎麽回事?”

桑伊人側身直視他。

卷曲的睫毛顫動,陳映雙目平淡地說:“桑老師,這件事就是這樣,你看到的這樣。”

“什麽樣?就是你們彼此都遍體鱗傷的樣子嗎?”

“學校要怎麽處理就怎麽處理,我……沒有異議。”

他經歷過太多次,知道最後的結局會是什麽,既然知道,就沒必要再忍受這麽一次。

桑伊人默了聲。

要讓這件事含糊過去,前因後果不明不白就下定論。

怎麽可能,別說桑伊人不是這麽糊塗的人,就是教師的職業道德也不允許她馬虎對待學生的事。

獨享的安靜是美麗的。

也只有安靜才能讓陳映細細品味身體的疼痛,他下死手,徐才進也不客氣。

渾身都是密密麻麻的刺痛,陳映小心翼翼地呼吸,避免驚動這些傷口。

“陳映,你會對我說謊嗎?”

桑伊人忽然問。

陳映看她,臉上是溫柔堅毅的神情,所有詞語堵在嗓子眼,他沒能擠出一句是或不是……

最後,他目光註地,輕輕擺了擺頭。

他從來就不是個習慣說謊的人,更別提對象是她。

“你身上的傷,跟徐才進有關系。”

桑伊人問。

“老師,這件事你別管了。”

一切和盤托出,然後讓她對自己的過往像翻閱垃圾場一樣作嘔嗎?

他拒絕。

“陳映,我只要你回答我是或不是!”

她提上了聲,語氣中帶有些許怒火。

陳映從沒畏懼過老師,但今天……好像是個例外。

“……是。”

說話的時候,陳映下意識收攏了腿。

“他弄的。”

桑伊人又問。

“是。”

“今天,是徐才進挑的事吧。”桑伊人猜測。

依陳映的性子,不太可能主動跟人打架。

“是。”

“剛才為什麽不說?在米主任辦公室的時候,你為什麽不把事情講清楚?你就這麽甘願讓他們誤會嗎?”

在辦公室他一言不發,把能澄清的機會拱手相讓,讓徐才進顛倒黑白。

桑伊人說得激動,連帶著聲音都溢出了火花。

她動了怒,陳映聽得出來。

但他依舊看著地面,風卷走眼前的落葉,露出一塊光影相交的空地。

“陳映?”桑伊人湊近他。

她的執意挑釁著他的忍耐。

“你說……話啊!”桑伊人催促,陳映倏然轉頭對上她,清冷的聲音響起,跟秋風來自同一股冷氣流。

“誰會相信一個跟殺人犯有莫大關系的人說的話!”

他臉上幹涸的血跡形成一道道奇怪的花紋,冷漠的眼睛裏流露著不滿。

“老師,你會信嗎?”

陳映冷笑著一字一句說。

嘴角揚著,但充斥進空氣的,是絕望。

桑伊人堅定地註視他,盡管此刻跟他的距離近得有些過分。

他的絕望映進心臟,敲打桑伊人的脈搏。

“我會。”

“你說不會跟我說謊,所以我會信你。”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您的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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