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這個機會，胖黃毛領著倆小弟屁滾尿流飛快地離開，他們本來就只是靠收點學生保護費和調戲小妹妹為生活，這真槍真刀的事幾乎是沒遇過的。

人已經跑遠了，陳映只好拍了拍身上的灰塵。

知道他冷靜下來，桑伊人便放開了他，她也驚魂未定，一張臉慘白得像是剛粉飾過的墻壁。

看見桑伊人的臉色，陳映急忙問：“桑老師，沒事吧？”

桑伊人努力把眼睛聚焦在他身上。

“我沒什麽，你沒事吧？”隨後又慌慌張張地解釋，“我剛剛應該跑過去找人的，我手機沒電了……”

“抱歉……謝謝你。”

她是第一次遇上這樣的事情，神經繃得緊緊的，以至於她都快忘了求助這回事。

“我沒事，嘶~”陳映輕笑，嘴角一陣撕裂，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

聽見他吃痛的聲音，桑伊人忙走過去。與他的距離只在咫尺方寸之間，她仰頭，細長的秀眉輕蹙，眼睛如一灣泉水清澈。

陳映左腳朝後退了半步，血液開始上湧。

“還說沒事，都流血了……！”

桑伊人說，她打開袋子，從裏面摸出一包紙巾遞給他：“先擦一擦吧。”

已經是第二次了。

他因為她而受傷。

“嗯。”

陳映與她並肩站成一排，停留的位置位於光源的背面，因為……血液早已經趁其不備攻略他的耳朵、臉頰和脖頸。

“那個，”陳映看向她，“他們沒對你做什麽吧？”

如果有什麽的話，他一定不會放過他們。

看到她無助的樣子，陳映的心就像被一只手狠狠揪住，叫他不能絲毫輕松。

“那倒沒有，他們剛纏上我，你就來了……”桑伊人搖搖頭，先前的恐懼已隨著陳映的出現而消散。

這片四下無人，若是沒有陳映……

桑伊人不敢想象下去，索性在這裏扼住了念頭，反正……有人來了啊，並且救了她……

她側過頭去，臉頰漸漸恢覆了紅潤的顏色。

沒事。

她沒事。

陳映舒開眉宇的濃愁，他慶幸地想還好剛剛答應了高威一起去喝酒，否則……

胖黃毛猥瑣的臉又出現在腦中，他墨黑的眼睛登時變得陰寒無比，可比肩極地的冰川。

他應該再揍兩拳，起碼要讓他鼻青臉腫不能見人。

“這兒常有這些人閑逛，你以後別走這邊了。”

他說道，這片一直都是小混混的集結地，那些不務正業的人最喜歡在這邊幹壞事。

“我也是不小心迷路了……誰知道，”桑伊人苦惱，隨後她想到，“我們是不是該報警處理？”

報警？

陳映搖搖頭：“你沒事的話，就不用了。”

“可是你……”他狼狽不堪，衣服和褲子都沾滿了泥塵，或許還有傷，只是她瞧不見。

“我沒事。”

“這裏沒攝像頭，報警也沒什麽用的……那些人很難找的，”陳映又補充道，“而且，筆錄什麽的，很麻煩……”

一堆花裏胡哨的理由，說到底，不想接觸警察的原因是他的畏懼。

“只是你以後別再這麽晚還出來，哪裏都會有危險。”

他又叮囑了她一遍。

上次也是這樣，十一點才回家，很讓人擔心……

但這樣的話他只有說給自己聽。

桑伊人重重點頭，又問：“那你呢，怎麽也會這裏？”

她一邊說話一邊看他，呼吸回到正軌後，她嗅出了他身上一點異常。

“還有……你這身上的酒味怎麽回事？”

陳映睜大了眼睛，想狡辯說沒喝酒，可對著她那雙眼睛，卻一個虛假的字眼也擠不出來。

他是說不出來的，面對桑伊人。

“我都成年了……”

他垂下眸，卷曲的睫毛被光映出兩片陰影，兩只手故作瀟灑地插進褲兜。

桑伊人狐疑：“不對啊，我記得你還沒有成年吧……”

他就是因為沒成年才會被叫來學校讀書的呀。

“今天成年的，”陳映淡淡地說，“我剛剛就是和朋友一起喝了點，他幫我……”

“過生日。”

提到這事，陳映的神色隨之柔和下來。

是過生日，雖然只是臨時起意。

“朋友，不會是高威吧？”

“那個，你住哪兒，我……我送你過去吧，你不是迷路了麽？”

陳映扯開話題，可轉折得好僵硬。

桑伊人想，現在是放假，她也不能管那麽寬……他幫了她這麽一大忙，她還跟他算賬有點不近人情吧？

而且，他今天成年了。

這麽多理由加起來，她似乎沒有發怒的底氣。

“我到十元橋。”

桑伊人順他的話說。

“那走吧？”

四目皆美，星河般的璀璨就在這一瞬間，彌漫四周。

桃花眼盛了柔軟的光，陳映撕開紙巾袋，抽出一張又滑又綿軟的紙巾。

嘴角有些微腫，按上去有點疼。

忽然瞥見一塊紅色，桑伊人順餘光看過去，發現他左手手背上還有一塊撕裂的傷口。

“你的手……”

陳映擡起手背看看，無所謂地說：“這個啊……沒事。”

破個皮而已，血小板會愈合的，很快。

“怎麽能沒事……”桑伊人疼惜地說。

桑伊人從包裏摸出一張創可貼：“把手給我！”

不允許反駁的語調，陳映原本應該拒絕的話，變為擡手的動作。

她撕開包裝，一張粉色帶著一顆大草莓的創可貼展露在眼前，她悉心找好角度，確定無誤後才輕輕按下。

蔥白的指在他皮膚上翩翩起舞，肌膚偶然相切，陳映情不自禁淪陷，眼中只餘下她垂低的頭頂與精致的鼻尖。

“我們去醫院看看吧？”桑伊人提議。

陳映擺頭：“不用了，沒什麽事，破點皮而已，很快就會好的。”

“而且，很晚了，你先回去比較好……”

“可是……”桑伊人還是不放心。

“真的沒事。”

他才沒那麽脆弱呢。

見他這般堅決，桑伊人也只好尊重他的意見：“那你回家還是得處理一下，嚴重了可不好。”

“嗯。”

他輕快地應到，聲音藏了幾絲極難掩飾的歡喜。

兩個人慢慢走出僻靜，氣氛由安靜轉為繁鬧，也替陳映掩去幾乎要跳出聲的心跳。

幾近淩晨，但城中依舊燈光璀璨，街上行人眾多，桑伊人在大超市門口停下。

“陳映，”桑伊人叫住他，用商量的口吻說，“等我一下好嗎？我要買點東西。”

“好。”

陳映忙不疊點頭。

明明不習慣等待，但陳映還是頗有耐心地站在原地。

過了幾分鐘，桑伊人從人潮中鉆出來，她手裏提了個粉色的紙袋，看上去好像很重的樣子。

繼續朝十元橋走，他們退離繁華，再次回到平靜。

比起商業中心的喧囂，這裏顯得十分內斂秀致，街邊是高聳的樹，並排成列，一直延伸到路的盡頭，墨綠的葉與橙色燈光相交，映出一圈又一圈的光暈。

“到了。”

陳映看了看四周，確定這是十元橋。

路途比想象中短了許多，他不甘心地撇了下嘴。

“今天謝謝你。”回想驚魂一瞬，桑伊人仍心有餘悸。

“沒什麽，”陳映頓了頓，“你沒事就好。”

“記得以後這麽晚就別出門了，也別去人少的地方，治安再好，也是會有漏網之魚的。”

他反覆再三地強調，語氣成熟得像老大人。

“我知道了！”桑伊人跟小學生似的用力點頭。

吃了一次教訓，她怎麽敢再冒險，這回是運氣好，那下回呢？還有人路過救她嗎？

“那、我走了。”

見陳映轉身，桑伊人叫住他：“陳映，你等等。”

陳映扭過頭來：“怎麽了？”

她舉起手裏的紙袋子，眉眼彎彎地說：“祝你成人快樂。”

“啊？”陳映恍神。

桑伊人走過來，白色裙擺飄搖，陳映這才把目光放在她身上。

炙熱襲擊心臟，絲毫不給陳映半秒的抵禦時間。

他咬緊牙，呼吸亂起來。

“喏。”桑伊人打開紙袋子，露出一個精巧的小蛋糕，上面布滿鮮紅的草莓和純白的奶油，看去嬌艷欲滴，格外誘人。

“這是？”陳映呆愕。

“生日蛋糕啊。”

“給我、嗎？”陳映指指自己，完全不敢相信。

“當然了，你不是今天過生日嗎？”桑伊人說，想到他因為自己掛彩，好好的生日最後卻變成這樣，她內疚地看著他，“今天是你的生日，結果你卻受了傷……”

“裏面還有一點藥，時間倉促，也不知道買沒買對……”

她自責的話鉆進耳朵，陳映連忙擺手：“我真的沒事……你不用太在意。”

“都是小傷，幾天就好了。”

只要她沒事，他怎麽樣不重要。

“只是……恐怕現在時間已經過了吧？”桑伊人遺憾地說。

夜深的味道，似乎憑鼻子也能分辨。

“其實，”陳映說話的同時接下她手裏的紙袋，“我早就成年了。”

沈甸甸的袋子落到手掌，重量由手及心，使得陳映的心臟也沈入某片深海。

他笑了笑，桃花眼勾住桑伊人的視線，她胸口一怔，突然發現陳映有著一張足以驚羨青春的臉。

即便此時他的嘴角還有塊紅腫。

白皙、分明、挺拔，這三個名詞用來修飾他，絕不誇張。

是否應該關註一下學生談戀愛的問題？像他這樣的長相，一定會吸引不少女同學吧？

“啊？”

桑伊人不明白他的話什麽意思。

“身份證上的信息是錯的，我今年該19了。”

“這樣……為什麽呀？”

“我的出生信息被弄錯了。”

“怎麽會呢？出生證明不是醫院開的麽？”

這還能弄錯？

“我不是在醫院出生的，”陳映平鋪直述地說，“我媽生我的時候是在家，只有她一個人，什麽都不知道……”

“那你父……”

桑伊人想起他已被正法的父親，聲音漸漸變小。

“他……”陳映的眼神湧上一層厭惡與憤懣，“不過是個惡棍，早死了。”

他說得決絕，桑伊人想他們之間應該有什麽不愉快。

“不管怎麽樣，今天都是你的生日啊。”

桑伊人揚起笑，眼睛亮晶晶的。

陳映靦腆地彎彎嘴角，他擡眸凝視她，努力把對面的笑容裝進眼眶。

“謝謝。”

蛋糕甜得牙疼，甜進咽喉，甜進心臟，甜到身體的每一處，每一個細胞都有幸得到這份松軟綿長的甜意。

人類是天生喜愛甜味的，陳映也不例外。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您的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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