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星期，桑伊人的課只有3節而已，即便加上班會，也只有4節。

太少了。

不夠。

這怎麽足夠慰藉他幹涸的心？

陳映略顯失落把視線從課程表挪回書桌。

高威打著哈欠，嘴巴嘟囔著：“我不想寫啊，不想寫……”

他指的是桑伊人昨晚給他格外加餐的一張試卷，他上回周考潰敗，回家還差點給老媽一頓收拾。

“陳映，我要是你就好了，現在就不用去辦公室了。”

陳映懶洋洋瞥了他一眼，心想，我要是你就好了，現在就可以去辦公室見她了。

這種迫切的、想每一分鐘都見到她的欲望已經快把他的神經磨碎了。

等等……

陳映屏息凝神，他似乎有了一點想法。

又是一次周測結束，桑伊人不敢相信手裏的成績是真的。

陳映不及格。

完全是個晴天霹靂。

明明前幾次他的成績已經可以穩定到七八十分了，可這回怎麽又突然低了這麽多？

百思不得其解。

思來想去，桑伊人覺得或許是個偶然，他這回可能馬虎了，要麽就是他把時間給了其他科？

可也不對啊，其他科的分數和以前差距並不大……

成績下來，陳映也跟著一窩蜂地上前去看，林淑慧擠進來，發現自己身邊正是一臉認真的陳映。

少女總容易被美好吸引，林淑慧側著頭，眼眶裏只容得下陳映深邃的眉眼，她甚至忘了自己過來是要看成績的。

他目光停留在成績欄上，找到自己的名字後，他順著表格橫看過去。

46分。

比想象中多了些，但……

陳映眼神微變，那灣墨黑翻湧起幾絲喜意。

看完想看的部分，陳映便掉頭離開。

林淑慧吃驚，他就看了兩秒吧？這麽快？而且……他看起來有些高興……

她仰頭，發現陳映的總成績從中下跑到了下下層。

這值得開心嗎？她問自己。

正如陳映所料，在周測成績出來後的第二天桑伊人就把他叫到了辦公室。

“為什麽？”桑伊人疑惑不已。

陳映見她滿臉的困惑，解釋說：“我好像對這個星期的知識點不是太理解。”

“而且……”陳映看向她，抱怨似的說，“老師你讓我兼顧其他的科目，我……沒這個能力。”

聞言，桑伊人啞然。

她反思是不是自己給他的任務太重了？否則他的成績也不會如此一落千丈。

“小桑……”

這時，米四白從門外探進身子，見桑伊人坐在裏面，他就接著說，“你在啊，一會兒你抽空去樓下把印好的安全責任書搬到年級組辦公室。”

“好。”桑伊人答應完便立馬起了身。

與陳映站在一個平面，桑伊人才發現自己只在他下巴的地方，她微仰頭，說：“我想你說得有道理，我沒具體分析你的情況就讓你盲目的學習。陳映，我很感謝你可以跟我實話實說。”

她說完，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陳映垂眸，把眼中那誇大事實的內疚藏在她看不見的地方。

“好了，你先回去，梳理一下看看哪裏不懂，之後來辦公室找我。”

陳映猜她要去樓下拿印好的責任書，便接過話：“老師你要去油印室？”

“嗯。”

“我幫你吧。”

桑伊人問：“你不去吃飯？”

叫他來掐的是下午的休息時間，這會兒趕吃飯剛好。

陳映則擺擺頭：“我暫時還不餓。”

“再說我幫你搬完再去，食堂就不擠了。”

“好吧。”

樓道空空蕩蕩，只有值日生還在打掃。兩人走到一樓，油印室門是開的，但裏面沒老師，估計是去食堂吃飯了。

屋內擺滿了覆印的資料，走路得小心謹慎，否則會一不小心撞翻身邊堆積的紙張。

桑伊人走在前頭，一邊走還一邊叮囑身後的陳映小心點。

陳映悄悄把目光落在她頭頂上，連眼皮都不想眨一下。

資料擺得愈加擁擠，桑伊人幾乎快被一股油墨淹沒，她抿緊了嘴，屏住呼吸，終於，她看見了米四白要的責任安全書。

“哎，在這裏！”

桑伊人高興地指著前面，卻不料轉身之際撞倒一豎排印好的資料。

紙張飛快地下墜，就像被聲音驚擾的雪山，崩潰一般地翻滾而下。

桑伊人嚇了一跳，左手不由自主朝左邊一拐，又撞倒一堆硬質封面的什麽東西。

眼看高過桑伊人頭頂的書就要砸下來，陳映眼疾手快將她拉過來，但由於兩個人的距離並不遠，落下的書冊沒有砸在桑伊人頭上，卻全部落在了他身上。

剛印刷的書頁鋒利無比，加上又厚又硬的封皮，登時給陳映的脖子留下幾塊刺眼的血痕。

桑伊人被拉進一個瘦削的懷抱，鼻尖觸到的深藍色外套帶著淡淡洗衣粉味道，是最普通的薄荷檸檬味。

清涼與沈悶的油墨相遇，瞬間掃去桑伊人胸口的所有濁氣，她情不自禁又用力吸了兩口氣。

臉，滾燙起來。

直到世界安靜下來，桑伊人聽見自己耳畔上方傳來幾聲悶哼才恍然醒悟。

“沒事吧？”她知道是他救了她。

陳映搖搖頭：“沒事……”

嗅到她頭頂的洗發水香味，陳映就不再在意脖子上的疼痛。

桑伊人抽離還在他手中的手腕，偶然的指尖觸碰，就像一把火投進她的胸口。

她楞了楞，腦子空蕩蕩的。

猜她被嚇到，陳映便蹲下來把落地的硬殼書撿起來，他俯身，脖子上一片血紅就全展露在桑伊人的眼裏了。

“你的脖子！”桑伊人瞪大眼睛。

她沒想到會這麽嚴重。

“很痛吧……”桑伊人瞇眼，她大概能想象皮膚被劃開的那種痛苦。

陳映抱起地上的書籍，輕描淡寫地說：“還好，不是很痛。”

“別弄了，去醫務室處理處理吧。”桑伊人擡手止住他的動作。

“沒事，把那邊的撿起來再說。”陳映用目光指了指另一邊的滿地狼藉，那些落的都是A4紙，要收拾恐怕得花一番功夫。

桑伊人瞅見一片的淩亂，臉蛋又紅了幾分，如果她小心一點，現在哪裏會變成這樣。

自責不已。

“但……”桑伊人還是覺得先處理傷口比較好。

“弄完再去吧。”

陳映朝她露了個安心的淺笑。

兩個人快速把地上散落的資料理好，隨後抱著米四白要的責任安全書上了年級組辦公室。

弄完一切後，桑伊人就硬拽陳映到了二樓的醫務室。

被她推著逼迫進入醫務室，陳映抿了抿唇，口腔幾乎要被甜絲絲的空氣占領。

進屋的時候王晴剛脫下白大褂，見他們進來問道：“怎麽了？”

“他不小心刮傷了，能處理嗎？”桑伊人急切地說。

“怎麽回事，我看看。”

王晴回身到辦公桌壓了消毒凝膠洗手，而陳映被桑伊人推過去坐到椅子上。

“還有別的地方嗎？”

“好像後背也有點痛。”陳映回答她。

當時書落下的時候確有一本書的書脊敲到了他的脊椎。

“掀開看看。”

王晴說。

只是擦傷。

王晴掉頭對桑伊人說：“沒什麽大事，消毒抹個藥就行了。”

聽見沒什麽事，桑伊人才咽下懸在嗓子眼的心臟。

“那個，對了，我這一會兒還有個會，”王晴想了想，當機立斷，“這樣，你幫他處理。”

“我？”桑伊人問。

“嗯。”

“可我……”桑伊人壓根就不會啊。

“沒事，很簡單的，我給你講，來，你過來……”王晴示意她跟過來。

王晴跟她講完註意事項後便拎著包離開了，桑伊人手裏握著酒精和一包棉簽。

事已至此，她只能惴惴不安靠近陳映。

“要是疼的話，就說一下，我第一次給人處理傷口，恐怕掌握不了輕重。”

下手前，桑伊人特意叮囑了他一通。

第一次給別人處理？

陳映微怔，隨後輕聲應和：“嗯。”

桑伊人小心翼翼地用棉簽給他消毒，盡管動作謹慎，但還是弄多了酒精使得陳映倒吸了幾口涼氣。

“沒事吧？”

桑伊人驚慌失措地停下。

“沒、沒事。”陳映咬牙，艱難地擠出一句話。

酒精與血液雜糅，極易帶來皮膚敏感的顫抖。

“抱歉……”桑伊人聲音輕柔，呼出的氣息噴灑在陳映的脖子上，令他不自主心猿意馬。

磕磕絆絆完成脖子的上藥，王晴說他後背脊椎還有一處淤青，但……後背……

桑伊人傻了眼，後背得脫衣服吧？

她的遲疑不需陳映揣摩用意，他從椅子上站起來正對她。

“後面我自己來吧。”

他說著，然後不由分說取下她手裏的藥物。

“你？”

“我自己可以，老師，你去外面等吧。”

他是學生沒錯，但實際算下來兩個人幾乎能算作同齡人，桑伊人皮薄面淺，要真對著他這麽一塊什麽也沒穿的後背，說不定會連東西南北都找不到。

他大抵也是想到了這一層，所以說了這樣的話。

桑伊人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便依他所言默默退出了房間。

其實，他蠻體貼人的。

她笑笑，滿眼都是高興。

等她出了門，陳映才把上身的短袖脫下來，白皙精瘦，獨獨後背中間有塊淤血格外刺眼。

陳映背對屋內的鏡子，右手取了支棉簽蘸了藥膏，他艱難地把手繞到後背，可這般扭曲的姿勢每次都只能擦到一點點。

桑伊人在屋外等了許久，仍不見陳映出來。

怎麽了？擦藥應該要不了多久吧？

再等了兩分鐘，桑伊人實在坐立不安，她推門而入，一片白幕映入眼中。

有些刺眼，桑伊人過了幾秒才反應到那是陳映的後背。

“桑老師……”

陳映吃驚。

桑伊人連忙別開眼睛，問：“你是不是不太方便弄？”

“還差一點就完了，老師，你可以先回去……”

“我幫你吧。”

桑伊人知道他是在逞強，用這種姿勢擦藥，能好到什麽地步？

“不用……”

陳映執意拒絕。

他看得出來她的勉強，既然她勉強，他也不會強求。

受傷跟她脫不了幹系，她總不能受傷和上藥都要陳映一個人負責，歸根到底，不是為了她，他一點事兒都不會有。

而她，怎麽能理所應當享受他的寬容。

就算他是學生。

桑伊人固執地搶下他手裏的棉簽，篤定說：“我來，你轉過去。”

她是長輩哎！

不容置喙的態度，陳映只好照她的話做。

他皮膚極白，跟其他健康膚色的孩子很不一樣，桑伊人退了幾步，唯恐過分的白色讓自己雪盲。

盡管她退離，但她的呼吸依然柔柔地噴灑而來。

溫熱彌漫在陳映的皮膚上，令他不由自主繃緊身子。

見他隱忍，桑伊人想是不是她弄疼了他。

“弄疼你了？”

“沒有。”

陳映壓住內心的悸動，用極快地速度說。

他怕慢一秒自己就會洩露心口的開心。

“那就好……”

桑伊人恢覆了柔和的表情，認真擦藥的樣子如數通過鏡子進入陳映的眼睛。

她疼惜的眼神深深印在他腦中，讓他感覺到好像世界上也有一個人會因為他而舍得調動臉部肌肉傳達情緒。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您的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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