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輪小竈教訓。

桑伊人心有餘悸坐在椅子前，面前是嚴肅的米四白，他用筆尖敲了敲辦公桌，苦口婆心地說：“小桑啊，已經是第三回 了，這才軍訓沒幾天吶。”

桑伊人像犯錯的小孩，雙手齊整地擱在膝蓋上，聽候米四白孜孜不倦的教導。

米四白說的是抓抽煙那事，他們巡查的老師不久前在男廁所抓到幾個抽煙的學生，其中就有他們班的兩個。

這還不是第一次，記得剛軍訓那天晚上桑伊人剛到家屁股還沒來得及放在板凳上，米四白的電話就來了。

倆學生人高馬大，對著桑伊人這麽個小布丁絲毫不懼，除了臉上裝出一副虔誠的樣子，他們並無其他悔改之意。

桑伊人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從各個角度分析抽煙給他們帶來的壞處，但最後只能得到兩個人嗯嗯哼哼的回應。

她知道這些學生心高氣傲，是聽不得老師一句話的，索性放了狠話，說下次要再發現一定嚴肅處理。

雖然那樣的語氣在他們聽來只有撓皮的程度……

還沒消停兩天，這倆學生又被逮了，到今天，已經是第三次被抓了。

進去前，米四白刻意交代：“小桑啊，你得兇一點，別老對他們這麽溫柔，他們不怕你就不會聽你的話。”

“嗯！”

桑伊人重重點頭，她氣得發狂，昨天已經警告過他們了，沒成想他們就是池子裏的金魚，記憶只有七秒。

她氣騰騰殺進辦公室，熟悉的兩抹背影在她辦公桌前異常顯眼。

“桑老師……”

兩人聽見腳步聲，機靈地扭頭過來朝她擠眉弄眼。

“又是你們，這回又用什麽理由搪塞我？”

桑伊人臉色微沈，看上去壓著一股怒火正等著發洩。

毛小南和金雙北彼此看了一眼，隨即垂下頭：“對不起桑老師，我們知道錯了。”

“你們上回也是這麽說的。”

桑伊人看著他倆，臉上板著嚴厲的神情。

“這回是真知道了。”

金雙北眨眨眼，用極度誠懇的態度說。

桑伊人在心底翻了個白眼：“你們到底有多少煙？今天都交代清楚。”

她把包丟到辦公桌上，鐵了心今天要盤問到底。

“沒了，真沒了，都被主任收了……”毛小南接話。

“好像這距離上一次你們被抓到還不到24小時吧，你們也挺行的，頂風作案，生怕自己不被人發現？”

兩人又相互看了看，垂低了頭。

“打電話吧，給你們自己的家長，誰先來？”

桑伊人冷聲。

“我們錯了，真的，我保證不會再有這樣的事了……”

金雙北挺直了腰板，言之鑿鑿地發誓，毛小南緊隨其後也說：“我也是，桑老師，你就原諒我們這一次嘛，一定不會有下次，別打電話行不行？”

“不行，你們不是第一次了，必須叫家長過來處理。”

桑伊人擺手，表示這事沒得商量。

“桑老師，”金雙北看向她，“我們真的不是故意，你就信我們這一次，就這一次……”

“是，老師……以後我倆一定不會給你添麻煩。要是再有下次，你怎麽處理我們都沒意見……”

毛小南接過話說。

兩人說話都誠摯，比起上次的漫不經心，今天的態度已經好了很多。

或許他們也察覺到自己做了錯事。

桑伊人習慣性地松開秀眉，她不是個性子強硬的人，要強裝這副樣子有些難度。

而且剛進入教師行業的桑伊人也不知道究竟該如何把控教訓的尺度，若你同他硬杠，想來雙方都不愉快，他們已經算半個成年人了，有自己的想法和評判標準，年輕氣盛，最易沖動。

權衡之下，桑伊人決定還是采用溫和的處理辦法。

“好，這話是你們自己說的。”

“要是再有下次，你們就自己打電話把家長叫過來。”

叫家長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一次兩次還可以，可要是多了別說學生不信服你，就連學生家長也會質疑你這位老師沒有能力。

毛小南和金雙北見她松了口，齊聲道：“謝謝桑老師！”

“好了，去訓練吧，別拉了班級後腿。”

等人走了，方麗茉才說：“伊人啊，你就是心軟。”

方麗茉是和她一批進來的新老師，大家都被安排在新綜合辦公室，她位置就在桑伊人對面，處了兩天，兩人也就熟絡起來。

桑伊人無力地感嘆了一聲：“哎，我已經對他倆沒辦法了。”

“該教訓就教訓，否則他們蹬鼻子上臉，你以後更麻煩。”

“教訓？怎麽教訓啊？”

桑伊人一屁股坐下，整個人都沒了精神氣。

這還只是上午呢，也不知道下午會有什麽事等著她。

方麗茉頓了頓，不假思索地說：“該打就打，該罵就罵，這些孩子可不會吃你那套嘴皮功夫。”

“這……”桑伊人皺眉。

罵？打？

打小到大就是老師眼裏乖乖仔的桑伊人根本沒法想象罵學生和打學生是什麽場景。

而且就她個人而言，打罵並不是教育的最好方式。

她懊惱長嘆，腦子亂得像一鍋粥。

男生是禍亂源頭，可女生同樣也不讓她省心。就像晚上的自習，女生們總喜歡舉個小鏡子相互對比，嚴重點的甚至把什麽粉底和眉筆直接擺到桌上，一樣一樣地畫，一樣一樣地抹。

都是膠原蛋白最充足的年紀，何苦要化妝品掩去美麗？

桑伊人讓她們低調，小女生還底氣十足說自己沒妨礙晚自習，讓她要管就管那群快把教室當客廳的男生。

“就是這樣，你知道嗎，我的生活每天都是這樣……我快瘋了……”

軍訓才過半呢，她都不知道自己該怎麽熬剩下的另一半。

桑伊人的聲音從一開始的憤怒變為哀怨，她握緊手機，五指因用力而泛白。

譚正輕笑了聲：“別讓他們騎在你頭上了，否則你以後工作更難做。”

“我也想啊，可他們根本就不怕我。”

桑伊人癟嘴，今天晚上也是，整整一個小時教室就沒消停過，要不是米四白來瞪了幾眼，恐怕他們會更加肆無忌憚。

“沒事，放寬心，你別忘了，教授說過你一定會是位好老師的。”

譚正耐心地安慰她，盡管他手裏還有一份簡報的工作，但安撫女朋友顯然是眼前最重要的任務。

“那就是句客套話，你還真信。”

“因為我也覺得你會是好老師。”

他溫柔的聲音鉆進耳道，令桑伊人狂躁的心臟一點一點平靜下來。

“噗~~”

桑伊人苦笑。

“你就是暫時還沒適應，等你熟悉了自然就有辦法對付他們了，別太焦慮，誰沒有個新手的時候呢。就像我，剛來辦公室連簡報是什麽都不知道，現在不也每個星期得寫嗎？”

“我光顧著吐槽自己了，都忘了問你怎麽樣？”

“我挺好的。”

“工作忙嗎？”

“其實還挺忙的。”

“真辛苦……”桑伊人心疼他，自從上了班，兩個人的聯系就只能固定在晚上了，而且譚正時常還得加班，他們能說話的時間算下來也就半小時。

“為了我們的未來，再辛苦都是值得的。”

“嗯！”

聽到譚正的話，桑伊人忽然渾身充滿動力。

她今年都22了，難道還怕幾個毛孩子不成？

這幾天班主任的工作是登記貧困信息，並且要把學生上交的佐證材料一一梳理，當然在整理之餘還需要抽時間去操場看看學生們的訓練情況。

桑伊人慶幸分配給他們班的是個嚴苛的教官，否則這群孩子指不定造成什麽樣。

她越想越愁，索性放棄思考。

“伊人，一起下去看看嗎？”

方麗茉說。

盡管軍訓有教官看著，但身為班主任的他們適時也得下去看看情況。

“嗯。”

對著電腦都快一上午了，桑伊人想也需要讓眼睛休息休息。

走到二樓看見校醫室，桑伊人想起來幾天前陳映肚子疼那回事。

“麗茉，我班前幾天有個學生好像身體不舒服，我去問問情況。”

她也是忙昏了頭，一直沒來看，也不知道後來怎麽樣了，他一個孤兒，誰給他張羅這些？

想到陳映悲涼的身世，桑伊人不免對他又多了幾分同情。

“身體不舒服？”

“嗯，好像說肚子疼。”

“孩子不舒服，多半是裝的。”

“什麽？”

桑伊人驚愕。

方麗茉看了她兩眼，說：“你該不會以為他們是真不舒服吧？”

“你意思是他們在裝病？”

桑伊人恍然，雖然她沒做過這樣的事，可學生時代對此耳濡目染，還是有所了解。

方麗茉點點頭，舉起個八的手勢說：“我有八成的把握。”

“我去問問校醫。”

桑伊人狐疑，要說是毛小南那一堆人騙她，她倒相信，可陳映……看起來完全不像是會騙人的人啊。

聽了桑伊人的描述，王晴想到似乎有這麽一個學生，之所以印象那麽深，是因為陳映實在跟其他嗚嗚喳喳的學生完全不一樣。

她笑笑：“你說的那個學生我記得，你走後沒多久他也走了。”

“是這樣嗎？”

桑伊人慢慢黯下眼色。

“難為你還特意過來問，其實大可不必，這些學生哪有毛病，都是不想訓練。”

王晴說。

“那我帶來的那個也是？”

桑伊人追問。

“我覺得是。”

王晴在校醫室呆了這麽年，雖說醫術沒什麽長進，可這看人演戲的功夫倒是愈發精湛。

來這看病的學生數不勝數，她一眼就能瞅出誰在做戲，不過呢，她事真的太多了，所以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所以，她是被騙了。

桑伊人好不容易平和的心情再次波動，她可記著這些天陳映用這理由跟她告了不知道幾回假。

可偏偏她還深信不疑，回回都問他身體怎麽樣。現在光是想到這些，桑伊人都覺得自己像個大笑話。

方麗茉見她氣得不輕，勸道：“別生氣了，不值當。”

“我真是……怎麽就被騙了呢！”

桑伊人懊惱不已，她完全被陳映那張正經蒼白的臉給迷惑了。

方麗茉也為她不值，可沒等她說話呢，桑伊人忽然大喊一聲：“陳映，你給我站住！”

好巧不巧，陳映剛從操場邊的長廊偷溜過來，不料一轉頭就看見了桑伊人。

“老師好。”

他懶懶地打了聲招呼，臉上沒有任何被撞見的窘迫。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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