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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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凜子去照顧生病的灰原哀之後，她們的關系似乎就變得融洽起來。
赤井秀一自然也對此喜聞樂見——自己愛的人能夠和自己的家人和諧相處，這自然是最好的。
“又打算煮東西？”赤井秀一換了一身衣服，睡衣整齊地疊好放進衣櫃裏，他走到鏡子前，為凜子拉好後背上的拉鏈，“你和志保的關系好像越來越好了。”
“我倒是覺得我們倆挺像的，不是嗎？”
父母死了，而唯一的兄弟姐妹也因為她的連累……死了。
可誰知赤井秀一卻反駁了凜子，他低頭親吻了她的發旋，說道，“不，還是有一點兒不一樣的。”
“……嗯？”
凜子用鼻音哼了一聲，享受著他的親吻，她擡起手，用掌心磨蹭他的側臉，貪婪地感受他不戴面具時的皮膚紋理，也同樣地柔情回應對方。
她心想，確實不一樣。
至少她還有一個人不顧世間的流言蜚語，抵住時間洪流的沖洗，愛著她，記著她。
待到兩個人分開的時候，赤井秀一已經將剛剛拉起的拉鏈又悄然滑落，大手撐著鏡面，他看見了鏡子裏的自己，綠色的眼眸裏似乎變得朦朧了起來，眼角是掩蓋不住的柔意。
“至少我們過上了幸福美滿的婚後生活。”
男人無聲地彎了彎嘴角，那不是沖矢昴偽裝後的瞇眼假笑，屬於真正的他，線條淩冽的赤井秀一也會擁有這樣柔軟的線條。
凜子小聲笑道，“你都沒求婚就想過婚後生活啊？”
“咳，那麽，親愛的凜子，”赤井秀一像是變魔術一樣，從口袋裏拿出了兩張東京世界運動大會的門票，說道，“我有這個榮幸邀請你去觀看世界運動大會的籃球賽嗎？”
凜子一眼看穿了他，笑道，“你有多久沒去看過比賽了？大屏幕鏡頭掃到就接吻或求婚的傳統只有NBA才有哦。”
“啊，那這兩張就作廢吧……”
“誒——”
突然，住宅外面的門鈴聲高聲作響，赤井秀一和凜子對視了一眼，均在對方的眼裏看見了驚訝。
這個時候，會是誰來找他們呢？
凜子趕緊小跑下樓，而赤井秀一只能鉆進化妝室裏飛速戴上沖矢昴的面具。
她小跑來到玄關處，打開監視器，看見了一張與赤井秀一相似的臉，門外的少女揚起一個笑容，小虎牙甚是可愛，世良真純喊道，“大嫂，是我！我來找你玩啦！”
凜子手忙腳亂地打開對講器，含糊道，“啊、啊嗯……世良？怎麽今天有空啦，不去上課嗎？”
“明天就是世界運動大會哦！”世良真純說道，“而且我一個朋友有多出來的名古屋懸浮列車乘坐名額，我想邀請你一起，可以聊聊嗎，大嫂？”
凜子應道，“啊、嗯，可以哦，不過就是……”
“不過什麽？”世良真純疑惑地歪頭，那雙狡黠的眼睛一轉，提起手中的伴手禮說道，“我可以進去嗎，我還帶了禮物哦，該不會大嫂你現在不方便吧——嗯，難道是瞞著秀哥交了其他的野男人嗎？”
這時換好裝的沖矢昴走了出來，眨眨眼，“……嗯？”
***
世良真純在外面等了好一會兒，這才等來了凜子開門，一進屋，她就看見了一個有點陌生的男人坐在沙發上，一臉不自在地起身，打招呼道，“……嗨。”
本來打算借這個機會找凜子套話，以此了解秀哥的世良真純：“……呃。”
秀哥，怎麽辦，我應該怎麽辦！
如果秀哥真的不幸殉職了，那他在走之前有沒有和大嫂說好分手啊——如果是大嫂等不到人的話，其實也是人之常情……
可是這算不算秀哥被綠了啊！
還沒有接觸過多人情世故的世良真純提著禮物，瞳孔地震。
兩兄妹沈默地對視了一會兒，凜子這才忍著笑意開口道，“世良，難得我們有一次機會坐下來聊聊，怎麽還這麽客氣呢。”
“啊、啊嗯，”世良真純尷尬地訕笑道，“叫我真純就好，大、大嫂……”
——好尷尬啊！
世良真純只覺得自己坐立不安，尤其是那個叫作沖矢昴的男人拿著她帶來的點心走到廚房，擺盤好又端出來之後，她只覺得今日無論問凜子什麽話都不合時宜。
“介紹一下，真純，這是沖矢昴，我的男朋友，”凜子佯裝不會讀空氣的樣子說道，“昴，這是我世良真純，我的……我前男友的妹妹。”
赤井秀一，AKA沖矢昴：“…………啊。”
世良真純：“……嗨。”
凜子只覺得看他們有話不能說，不懂也不敢問的樣子有趣極了，她又補充一句說道，“正好，真純，上次僅是匆匆一面，都沒能好好和你聊聊你的兄長，真是太遺憾了。”
世良真純覺得自己的雞皮疙瘩都要掉一地了，救命，有沒有人能來把她從這個尷尬的場景裏推出去。
忽然，“叮咚——”一聲，門外的門鈴再一次被按響了。
沖矢昴趕緊輕咳一聲，說道，“凜子，我去開門，你先好好招待真——招待好客人。”
“哦——”
凜子笑瞇瞇地揚手讓他離開，然後對上世良真純一臉欲言又止的表情，歪頭，“怎麽啦。”
“大嫂……不，凜子小姐，”世良真純有點難過，她似乎明白了凜子的態度，明亮的綠眼都變得有些暗淡了，“秀哥……是真的回不來了，對嗎。”
所以你才對我說那番話，所以你才能夠放下一切，重新開啟了人生。
凜子的笑容淡了些許，半晌，又重新彎起了嘴角，眼底盡是溫柔，“真純，我不能對你多說些什麽，只是想告訴你，有些東西只要順其自然，能等到的，它就會回來；我們沒有人能夠違背這個世界的規律，它有它自己的發展意志。”
“……這又是什麽意思？”
“就是人死不能覆生，真純。”
世良真純“噌”地一下就站了起來，她激動的神情嚇了凜子一跳，不明白她為什麽反應這麽大。凜子也跟著站起來，發現這個少女比自己高了一點兒，她只好輕撫世良真純的手肘，平息她的情緒。
凜子柔聲說道，“是什麽人，告訴了你什麽話，所以你才特地來找我的，對嗎？”
“……她說，你是一名科學家，”世良真純想起那名女警官對她的囑咐，說道，“你的‘GMT9665’計劃，能夠逆轉時間的洪流、讓死人覆生，對嗎？”
又是她，又是這個計劃。
“誰和你這麽說的？”凜子不悅地反問道，“我說過了無數遍，不可能，這個世界上任何人都無法做到起死回生。”
如果有，如果可以，那麽她怎麽會不用呢。
***
凜子還記得多年前，在她策劃了那場劫持赤司家產業、也就是皇家大飯店爆炸案時，她又再次見到了那個長野縣的男孩。
是他。
是他嗎？
不，不要讓她想起來——那些過去，都應該被抹除。
不然她要怎麽面對她現在的所作所為呢？
那個男孩只是在提醒自己，她並不是從根爛到底。
失魂落魄的凜子走在咖啡店附近的街道上，只感覺天旋地轉，那些在山澗裏、溪水間的記憶泛著白光，又像是她在車禍時撞入眼底的遠光燈，又像是她在實驗室裏習慣的白熾燈，晃花了她的眼睛。
好亮。
好吵。
她的頭好暈，眼前也是白花花的一片，好惡心，好想……
“凜子——！”
她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不知什麽時候走到了馬路中央，周遭的氣氛霎時間突變，一輛氣勢洶洶的汽車直沖她而來，童年熟悉的心悸感襲來，恐懼像一層蜘蛛網，包裹著她，動彈不得，待到回過神來，她已經被抱著一起撞上了路邊的柵欄。
擋在她身前的男人脊椎撞上了不銹鋼，放出了一聲令人心顫的悶響。
凜子聽見男人痛楚的喘息聲，她擡頭望去，那雙眼睛裏盡是溫柔，也滿是她讀不懂的情緒，她好像看見了一汪綠水，像這個溫暖的懷抱一樣，像是能將她包裹住，溫暖，令人想哭。
她有多久沒有感受過他人的體溫了，凜子心想，她竟然沒有恐懼得尖叫，亦或者直接吐在這個男人身上，真是神奇。
男人將她輕輕放在地板上，觀察四周，竟是沒有多說一句話，就繞進車禍現場附近的一條小巷當中，一瘸一拐，銷聲匿跡。
留凜子一個人錯愕地坐在原地。
他是誰？
凜子高聲喊了那個男人幾聲，也不見他回應，她強忍著腿軟，想要追上那個男人。
她一定要找到他，並將他留在自己身邊——哪怕是再給她一個擁抱也好，為什麽他的溫度那麽特別？
後來她找到了。
“原來你是彭格列的人，”凜子趴在車窗上，捧著下巴小聲說道，“諸星大，找、到、你、了。”
她知道他另有隱情，所以她也願意配合他，裝作初次見面，裝作互不相識。
而當他為了自己的目的，毅然選擇了拋下曾經的好兄弟、山本武來到自己身邊，凜子就明白，她想她的靈魂就是為之顫栗。凜子知道諸星大答應與自己交往是為有所求，她也看得出來諸星大並不是真正想要為“組織”服務——但是那又怎麽樣呢？
只要想起他曾經在雨中抱著自己，低聲對自己說，他好難過，他好孤獨，她就是情不自禁想到他的身邊去。
太久了，她一個人在黑暗中行走太久了……一個在荒漠中行走的人，或許看見海市蜃樓會害怕，但是看見一個同樣苦於旅途的人，只會是溺水見到浮木，拼了命也要抓住他。
她知道他的父親因為“組織”而遭到迫害，也知道在年少時期他的家庭就分崩離析，更清楚他為了達成目的，拋棄了親情、舍棄了友情，付出了世人無法理解的代價。
而她也一樣。
諸伏景光在發現了凜子的蹤跡之後就義無反顧地尋找她。
為了凜子，諸伏景光辭去了警察的職位，用最笨的方法守在她的身邊，凜子見他為了進入“組織”，違背自己的內心，她心中的小男孩當年信誓旦旦地聲稱自己想要成為英雄，現在卻在做他之前最嗤之以鼻的事情。
凜子不想看見他這樣。
為什麽要這麽痛苦呢？如果無法接受，那就離開吧。
於是她告訴了琴酒，“組織”裏鉆進了一只來自公安部的老鼠。
後來……後來她也不知道諸伏景光怎麽樣了，貝爾摩德只說他被萊伊殺死了——哦對了，萊伊就是諸星大，在執行到一定數量的任務後，這個代號就成為了他常用的名字。
“死了……？”
凜子有些恍惚，她的眼前還在進行著實驗，又一個切爾貝羅被炸得粉碎，血肉橫飛。她的人像倒映在玻璃上，上面一些噴灑著點滴血跡，其中一點正好錯位在她的臉上。
蘇格蘭臥底任務暴露，為了保護“組織”裏的其他人，不肯招供，然後被萊伊殺死了。
但是凜子知道，是她做的，她才是那個罪人。
她忽然覺得心底空了一塊兒，不明白自己正在做什麽，只覺得一切都是那麽的不真實。
“……怎麽了？”赤井秀一的長發垂落，像是羽翼一般籠罩著懷中的凜子，他伸手輕碰了一下女人落淚的眼角，輕聲說道，“別哭，我還在——蘇格蘭他沒有怪你。”
凜子輕輕點頭，半晌，她才緩緩地開口問道，“我知道，我只是……只是突然覺得好難過。”
那個記憶中的長野縣小男孩不見了，她將自己僅剩的美好扼殺了。
——那麽她又是誰呢？
赤井秀一收緊了手臂，說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凜子想，他們能共感，他們能理解彼此之間的痛苦。
***
世良真純皺眉，她鍥而不舍地追問道，“不可能，你明明可以……你明明有那個能力救人的！”
“為什麽你會有這麽奇怪的執念？！”凜子也跟著火氣上湧，音量也不自覺提高了，世良真純也跟著楞住了，半晌，凜子疲憊地閉上眼睛，將臉埋進自己的掌心中，先是灰原哀，再是世良真純，接二連三都是秀一重要的家人，她快要被逼得喘不過氣來了，“我只能最後再重覆一次，不可能，我也根本沒有什麽起死回生的神奇魔力。”
世良真純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她有些不好意思，“對不起。”
“沒關系，真純，我能理解你，”凜子坐到她身邊，頓了頓，見她沒有拒絕的意思，伸臂摟住了這個女孩，“我能明白你對哥哥的擔憂，我也曾經有一個一起長大的哥哥，只可惜……”
“只可惜什麽？”
“只可惜他……”
凜子下意識就順著這個聲音重覆道，她循聲望去，整個人楞在了原地，傻傻地張著嘴巴，微啟，半晌，才斷斷續續地喊出來人的名字。
“諸……諸伏、景景光？”
只見換上了客用拖鞋的諸伏景光從沖矢昴身旁走出來，念出了凜子那句熟悉得不行的話，“說了多少次了，在日本叫姓氏就好了，叫全名總感覺你在生氣啊……”
作者有話要說： 先更兩章 ，期待你們的評論，麽麽麽。
下一章 開始進入《緋色的子彈》劇情！終於鋪墊完了2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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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井秀一自然也對此喜聞樂見——自己愛的人能夠和自己的家人和諧相處，這自然是最好的。
“又打算煮東西？”赤井秀一換了一身衣服，睡衣整齊地疊好放進衣櫃裏，他走到鏡子前，為凜子拉好後背上的拉鏈，“你和志保的關系好像越來越好了。”
“我倒是覺得我們倆挺像的，不是嗎？”
父母死了，而唯一的兄弟姐妹也因為她的連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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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她還有一個人不顧世間的流言蜚語，抵住時間洪流的沖洗，愛著她，記著她。
待到兩個人分開的時候，赤井秀一已經將剛剛拉起的拉鏈又悄然滑落，大手撐著鏡面，他看見了鏡子裏的自己，綠色的眼眸裏似乎變得朦朧了起來，眼角是掩蓋不住的柔意。
“至少我們過上了幸福美滿的婚後生活。”
男人無聲地彎了彎嘴角，那不是沖矢昴偽裝後的瞇眼假笑，屬於真正的他，線條淩冽的赤井秀一也會擁有這樣柔軟的線條。
凜子小聲笑道，“你都沒求婚就想過婚後生活啊？”
“咳，那麽，親愛的凜子，”赤井秀一像是變魔術一樣，從口袋裏拿出了兩張東京世界運動大會的門票，說道，“我有這個榮幸邀請你去觀看世界運動大會的籃球賽嗎？”
凜子一眼看穿了他，笑道，“你有多久沒去看過比賽了？大屏幕鏡頭掃到就接吻或求婚的傳統只有NBA才有哦。”
“啊，那這兩張就作廢吧……”
“誒——”
突然，住宅外面的門鈴聲高聲作響，赤井秀一和凜子對視了一眼，均在對方的眼裏看見了驚訝。
這個時候，會是誰來找他們呢？
凜子趕緊小跑下樓，而赤井秀一只能鉆進化妝室裏飛速戴上沖矢昴的面具。
她小跑來到玄關處，打開監視器，看見了一張與赤井秀一相似的臉，門外的少女揚起一個笑容，小虎牙甚是可愛，世良真純喊道，“大嫂，是我！我來找你玩啦！”
凜子手忙腳亂地打開對講器，含糊道，“啊、啊嗯……世良？怎麽今天有空啦，不去上課嗎？”
“明天就是世界運動大會哦！”世良真純說道，“而且我一個朋友有多出來的名古屋懸浮列車乘坐名額，我想邀請你一起，可以聊聊嗎，大嫂？”
凜子應道，“啊、嗯，可以哦，不過就是……”
“不過什麽？”世良真純疑惑地歪頭，那雙狡黠的眼睛一轉，提起手中的伴手禮說道，“我可以進去嗎，我還帶了禮物哦，該不會大嫂你現在不方便吧——嗯，難道是瞞著秀哥交了其他的野男人嗎？”
這時換好裝的沖矢昴走了出來，眨眨眼，“……嗯？”
***
世良真純在外面等了好一會兒，這才等來了凜子開門，一進屋，她就看見了一個有點陌生的男人坐在沙發上，一臉不自在地起身，打招呼道，“……嗨。”
本來打算借這個機會找凜子套話，以此了解秀哥的世良真純：“……呃。”
秀哥，怎麽辦，我應該怎麽辦！
如果秀哥真的不幸殉職了，那他在走之前有沒有和大嫂說好分手啊——如果是大嫂等不到人的話，其實也是人之常情……
可是這算不算秀哥被綠了啊！
還沒有接觸過多人情世故的世良真純提著禮物，瞳孔地震。
兩兄妹沈默地對視了一會兒，凜子這才忍著笑意開口道，“世良，難得我們有一次機會坐下來聊聊，怎麽還這麽客氣呢。”
“啊、啊嗯，”世良真純尷尬地訕笑道，“叫我真純就好，大、大嫂……”
——好尷尬啊！
世良真純只覺得自己坐立不安，尤其是那個叫作沖矢昴的男人拿著她帶來的點心走到廚房，擺盤好又端出來之後，她只覺得今日無論問凜子什麽話都不合時宜。
“介紹一下，真純，這是沖矢昴，我的男朋友，”凜子佯裝不會讀空氣的樣子說道，“昴，這是我世良真純，我的……我前男友的妹妹。”
赤井秀一，AKA沖矢昴：“…………啊。”
世良真純：“……嗨。”
凜子只覺得看他們有話不能說，不懂也不敢問的樣子有趣極了，她又補充一句說道，“正好，真純，上次僅是匆匆一面，都沒能好好和你聊聊你的兄長，真是太遺憾了。”
世良真純覺得自己的雞皮疙瘩都要掉一地了，救命，有沒有人能來把她從這個尷尬的場景裏推出去。
忽然，“叮咚——”一聲，門外的門鈴再一次被按響了。
沖矢昴趕緊輕咳一聲，說道，“凜子，我去開門，你先好好招待真——招待好客人。”
“哦——”
凜子笑瞇瞇地揚手讓他離開，然後對上世良真純一臉欲言又止的表情，歪頭，“怎麽啦。”
“大嫂……不，凜子小姐，”世良真純有點難過，她似乎明白了凜子的態度，明亮的綠眼都變得有些暗淡了，“秀哥……是真的回不來了，對嗎。”
所以你才對我說那番話，所以你才能夠放下一切，重新開啟了人生。
凜子的笑容淡了些許，半晌，又重新彎起了嘴角，眼底盡是溫柔，“真純，我不能對你多說些什麽，只是想告訴你，有些東西只要順其自然，能等到的，它就會回來；我們沒有人能夠違背這個世界的規律，它有它自己的發展意志。”
“……這又是什麽意思？”
“就是人死不能覆生，真純。”
世良真純“噌”地一下就站了起來，她激動的神情嚇了凜子一跳，不明白她為什麽反應這麽大。凜子也跟著站起來，發現這個少女比自己高了一點兒，她只好輕撫世良真純的手肘，平息她的情緒。
凜子柔聲說道，“是什麽人，告訴了你什麽話，所以你才特地來找我的，對嗎？”
“……她說，你是一名科學家，”世良真純想起那名女警官對她的囑咐，說道，“你的‘GMT9665’計劃，能夠逆轉時間的洪流、讓死人覆生，對嗎？”
又是她，又是這個計劃。
“誰和你這麽說的？”凜子不悅地反問道，“我說過了無數遍，不可能，這個世界上任何人都無法做到起死回生。”
如果有，如果可以，那麽她怎麽會不用呢。
***
凜子還記得多年前，在她策劃了那場劫持赤司家產業、也就是皇家大飯店爆炸案時，她又再次見到了那個長野縣的男孩。
是他。
是他嗎？
不，不要讓她想起來——那些過去，都應該被抹除。
不然她要怎麽面對她現在的所作所為呢？
那個男孩只是在提醒自己，她並不是從根爛到底。
失魂落魄的凜子走在咖啡店附近的街道上，只感覺天旋地轉，那些在山澗裏、溪水間的記憶泛著白光，又像是她在車禍時撞入眼底的遠光燈，又像是她在實驗室裏習慣的白熾燈，晃花了她的眼睛。
好亮。
好吵。
她的頭好暈，眼前也是白花花的一片，好惡心，好想……
“凜子——！”
她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不知什麽時候走到了馬路中央，周遭的氣氛霎時間突變，一輛氣勢洶洶的汽車直沖她而來，童年熟悉的心悸感襲來，恐懼像一層蜘蛛網，包裹著她，動彈不得，待到回過神來，她已經被抱著一起撞上了路邊的柵欄。
擋在她身前的男人脊椎撞上了不銹鋼，放出了一聲令人心顫的悶響。
凜子聽見男人痛楚的喘息聲，她擡頭望去，那雙眼睛裏盡是溫柔，也滿是她讀不懂的情緒，她好像看見了一汪綠水，像這個溫暖的懷抱一樣，像是能將她包裹住，溫暖，令人想哭。
她有多久沒有感受過他人的體溫了，凜子心想，她竟然沒有恐懼得尖叫，亦或者直接吐在這個男人身上，真是神奇。
男人將她輕輕放在地板上，觀察四周，竟是沒有多說一句話，就繞進車禍現場附近的一條小巷當中，一瘸一拐，銷聲匿跡。
留凜子一個人錯愕地坐在原地。
他是誰？
凜子高聲喊了那個男人幾聲，也不見他回應，她強忍著腿軟，想要追上那個男人。
她一定要找到他，並將他留在自己身邊——哪怕是再給她一個擁抱也好，為什麽他的溫度那麽特別？
後來她找到了。
“原來你是彭格列的人，”凜子趴在車窗上，捧著下巴小聲說道，“諸星大，找、到、你、了。”
她知道他另有隱情，所以她也願意配合他，裝作初次見面，裝作互不相識。
而當他為了自己的目的，毅然選擇了拋下曾經的好兄弟、山本武來到自己身邊，凜子就明白，她想她的靈魂就是為之顫栗。凜子知道諸星大答應與自己交往是為有所求，她也看得出來諸星大並不是真正想要為“組織”服務——但是那又怎麽樣呢？
只要想起他曾經在雨中抱著自己，低聲對自己說，他好難過，他好孤獨，她就是情不自禁想到他的身邊去。
太久了，她一個人在黑暗中行走太久了……一個在荒漠中行走的人，或許看見海市蜃樓會害怕，但是看見一個同樣苦於旅途的人，只會是溺水見到浮木，拼了命也要抓住他。
她知道他的父親因為“組織”而遭到迫害，也知道在年少時期他的家庭就分崩離析，更清楚他為了達成目的，拋棄了親情、舍棄了友情，付出了世人無法理解的代價。
而她也一樣。
諸伏景光在發現了凜子的蹤跡之後就義無反顧地尋找她。
為了凜子，諸伏景光辭去了警察的職位，用最笨的方法守在她的身邊，凜子見他為了進入“組織”，違背自己的內心，她心中的小男孩當年信誓旦旦地聲稱自己想要成為英雄，現在卻在做他之前最嗤之以鼻的事情。
凜子不想看見他這樣。
為什麽要這麽痛苦呢？如果無法接受，那就離開吧。
於是她告訴了琴酒，“組織”裏鉆進了一只來自公安部的老鼠。
後來……後來她也不知道諸伏景光怎麽樣了，貝爾摩德只說他被萊伊殺死了——哦對了，萊伊就是諸星大，在執行到一定數量的任務後，這個代號就成為了他常用的名字。
“死了……？”
凜子有些恍惚，她的眼前還在進行著實驗，又一個切爾貝羅被炸得粉碎，血肉橫飛。她的人像倒映在玻璃上，上面一些噴灑著點滴血跡，其中一點正好錯位在她的臉上。
蘇格蘭臥底任務暴露，為了保護“組織”裏的其他人，不肯招供，然後被萊伊殺死了。
但是凜子知道，是她做的，她才是那個罪人。
她忽然覺得心底空了一塊兒，不明白自己正在做什麽，只覺得一切都是那麽的不真實。
“……怎麽了？”赤井秀一的長發垂落，像是羽翼一般籠罩著懷中的凜子，他伸手輕碰了一下女人落淚的眼角，輕聲說道，“別哭，我還在——蘇格蘭他沒有怪你。”
凜子輕輕點頭，半晌，她才緩緩地開口問道，“我知道，我只是……只是突然覺得好難過。”
那個記憶中的長野縣小男孩不見了，她將自己僅剩的美好扼殺了。
——那麽她又是誰呢？
赤井秀一收緊了手臂，說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凜子想，他們能共感，他們能理解彼此之間的痛苦。
***
世良真純皺眉，她鍥而不舍地追問道，“不可能，你明明可以……你明明有那個能力救人的！”
“為什麽你會有這麽奇怪的執念？！”凜子也跟著火氣上湧，音量也不自覺提高了，世良真純也跟著楞住了，半晌，凜子疲憊地閉上眼睛，將臉埋進自己的掌心中，先是灰原哀，再是世良真純，接二連三都是秀一重要的家人，她快要被逼得喘不過氣來了，“我只能最後再重覆一次，不可能，我也根本沒有什麽起死回生的神奇魔力。”
世良真純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她有些不好意思，“對不起。”
“沒關系，真純，我能理解你，”凜子坐到她身邊，頓了頓，見她沒有拒絕的意思，伸臂摟住了這個女孩，“我能明白你對哥哥的擔憂，我也曾經有一個一起長大的哥哥，只可惜……”
“只可惜什麽？”
“只可惜他……”
凜子下意識就順著這個聲音重覆道，她循聲望去，整個人楞在了原地，傻傻地張著嘴巴，微啟，半晌，才斷斷續續地喊出來人的名字。
“諸……諸伏、景景光？”
只見換上了客用拖鞋的諸伏景光從沖矢昴身旁走出來，念出了凜子那句熟悉得不行的話，“說了多少次了，在日本叫姓氏就好了，叫全名總感覺你在生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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