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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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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年前。

長野小學是長野縣小有名氣的學校,此刻正臨開學季,春雨連綿,粉嫩的櫻花含苞待放,輕風撫過,仿佛空氣中都著一股濕漉漉的香味。

小男孩被父母從小轎車上抱下來,他身上還穿著特制的幼兒園制服,奶黃色的帽子壓得額前的劉海扁扁的,反倒顯得小臉稚嫩,大大的眼睛明亮如水。

“景光,明年就來這裏和哥哥一起讀小學,好嗎?”男孩的媽媽蹲下來柔聲說道,“你想要念小學嗎?”

“想!”

諸伏景光目光炯炯地凝視著這塊牌匾,銅黃色的底板上刻著娟秀的漢字。

這就是爸爸、媽媽和哥哥每天都會來的地方……一想到這裏,諸伏景光恨不得就插上翅膀,快速跳到一年後,直接飛躍到能夠上小學的那一天。

小男孩奶糯的童聲響亮地回答道,“我想要和爸爸媽媽還有哥哥呆在一起!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

男孩的爸爸爽朗地笑出聲,他一把抱起身體還軟綿綿的小兒子,以同樣響亮的聲音應道,“好!我們明天就來報道!”

諸伏景光瞪圓了眼睛,語氣裏是壓不住的興奮,“真的嗎!”

“老公,待會要是他哭了可不好哄哦……”

“哈哈哈哈哈哈!”

諸伏景光還記得他的父母都是長野小學的老師,爸爸開朗溫柔,媽媽溫文爾雅,小鎮上的大家經常誇他們站在一起的時候就像浮世繪一樣的美麗,連哥哥也繼承了他們的古典氣質,年少時就矜持端莊得不行,甚至還會被他的朋友們說隨時可以去演能劇。

諸伏高明,也就是他的哥哥無奈地笑了笑,“真不知道是誇還是貶呢。”

反倒是諸伏景光自己,他除了如出一轍的白凈面孔,他自覺似乎和典雅氣質根本沾不上邊。他從小就像是上了發條的玩具,只要爸媽一撒手,就能夠立刻跑得沒影。

“動感超人現在出動——!”

小男孩小手握拳,像一個小炮彈似的沖進了學校。結果還沒跑兩步,就像是飛躍在空中被攔截下的貓咪,爸爸長臂一伸,一把夾在胳膊裏。

“啊!爸爸!”

“嗯哼,今天不可以調皮哦,我們要先去辦公室辦事,所以不能追著你滿校園地亂跑——在辦公室等你哥哥過來陪你玩。”

媽媽笑瞇瞇地小步跟上來,說道,“聽話,景光。”

諸伏景光垂頭喪氣,拖得聲音老長了,“哦……”

***

所幸小孩子的不高興很快就會散去,就像是隨風吹散的棉花糖,換一種方式,他自己也可以自顧自地玩得快樂。

爸爸媽媽讓他坐在外面的休息室等候,還給了他一些小零食——要知道平時諸伏景光的零食數量被控制得可嚴格了,每天只能吃一次糖果,想要多吃,必須要完成爸爸和媽媽布置的任務,比如說自己刷牙一次,好好睡午覺半個小時,戶外運動一個小時之類的。

諸伏景光吃得很開心,大約過了十幾分鐘,辦公室的大門忽然被打開了。

“凜子,你先在這裏等我一會兒,爸爸工作後就來接你。”

小女孩乖巧地點頭,小手輕輕拍了拍嘴巴,像是在模仿電影裏成熟的美人飛吻,卻因為肉乎乎的圓手顯得笨拙可愛,說道,“好哦,等你好嗎,爸爸?”

“真是爸爸的好女孩。”

諸伏景光見到這個穿著漂亮精致小裙子走進來的女孩,放在手裏的紅豆大福都忘記送入口中。缺乏和異性相處的經驗,讓這個平日裏像小太陽一樣的男孩都變得拘謹起來。

諸伏景光見那個女孩也在打量自己,趕緊打招呼道,“初次見面,我叫諸伏景光,”末了,想了想,把手裏拆開的紅豆大福遞過去,“這個,給你吃。”

凜子楞了楞,伸手接過,只是有點無措地拿著,也沒敢吃,“謝謝……你可以叫我凜子。”

凜子。

諸伏景光默念道,好女孩子的名字。

小男孩也不知道“很女孩子”意味著什麽,但是他似乎也察覺到了女孩和男孩的不同之處,小小的腦袋裏第一次產生了異性之間需要區隊對待意識。

“你,你不吃嗎?”諸伏景光見她一直舉著零食,疑惑道,“如果你不喜歡,這裏還有其他的,我給你找找!”

“不用啦,諸伏景光……”諸伏景光註意到她說話的方式有點奇怪,語言習慣不太像日本人,她悄聲說道,“只是今天穿的是新買的裙子,我不想弄臟它。”

“哦,哦……”

諸伏景光嘴上應著,但心裏卻想著,女孩子怎麽這麽麻煩,吃東西還要顧及手臟不臟——還是哥哥比較好玩。

於是兩個嬌小的身影一起並肩坐在休息室的沙發上。

一陣短暫的沈默。

“那……你不吃的話,給我吃吧。”

“好。”

凜子默默將小點心遞回去,諸伏景光一拿到就塞了一口到嘴裏,吃得不亦樂乎。

不過他很小心地不要將糖粉落在沙發上——她不是說了麽,不想弄臟裙子。諸伏景光一邊吃,一邊看著他們兩個小短腿沒辦法伸到地面上,只覺得格外有趣。

原來女孩子還會註意裙子臟不臟啊。

***

雖然僅在辦公室有一面之緣,但巧的是,他們倆的父母在同一時間回來了,大人們總是會有這樣神奇的魔力,只要站在一起隨便聊一會兒,就能夠好得和認識了許久的玩伴一樣。

不然凜子怎麽除了剛剛開始和他說話,爸爸一來,就只會躲在西裝褲後面偷看他呢?

“真的很榮幸,能夠認識您這樣的大老板,”諸伏景光的爸爸客套道,“也很感謝您對長野小學的捐款,有您這樣的慈善家在,我們……”

“哪裏哪裏,這些都是應該的,應該的。”

諸伏景光一直直勾勾地盯著凜子,今天終於意識到男孩和女孩之間的差異後,他開始熱衷於觀察不同。

“景光,我們要走了哦。”

“哦、哦!”

凜子的爸爸倒是看穿了諸伏景光的小心思,或許是女孩的父親格外敏銳的直覺,他仰頭笑出了聲,說道,“看來你家這小子很聰明嘛!”

諸伏景光的媽媽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只覺得有趣,立即捂住了嘴,還是笑出了聲。

倒是諸伏景光的爸爸覺得有點不妥,他蹲下來,直視兒子,“景光,你這樣很不好哦,一直盯著人家看,很不禮貌,不是好孩子。”

“我……”

凜子的爸爸趕緊圓場道,“哪裏哪裏,既然你家小子喜歡和我們家凜子一起玩,那就讓孩子們自己發展到一塊兒去,孩子之間的友情,也是一種特別的緣分啊。”

在臨走之前,凜子的爸爸還提議大家一起合照,紀念一下。

“那……拜拜好嗎,諸伏景光?”

坐上車之前,凜子忽然轉過身來向諸伏景光說道,蔚藍色的眼睛被卷翹的睫毛遮住了些許,像一個精致的洋娃娃。

拜……拜什麽?

諸伏景光僵硬地點頭,“哦、哦!拜拜!”然後他連拍三掌,像今年年初媽媽帶他去寺廟祭拜跨年那樣,對著神靈許下了願。

希望今年能夠和妹妹一起玩。

凜子見他這副迷糊又有趣的樣子,不禁笑彎了眼睛。

於是,諸伏景光就在大人們的笑聲中漲紅了臉,自己也搞不清楚究竟是因為什麽而感到害羞不已。

***

長野縣的空氣清新香甜,早晨的時候推開窗戶,還能夠隱約聽見樹林間的鳥鳴,還有它們歡快地在其中穿梭的響聲。

哦對了,今天約好了帶凜子妹妹去玩。

自從三個月以前認識了凜子一家,幾乎每到周末,穿著小背心和小短褲的諸伏景光就會跑到她家門口去按門鈴。

“早上好,阿姨!”

“哦,是你,凜子的小騎士,”凜子的媽媽似乎是一位外國人,雖然諸伏景光只看得出她的眼睛和凜子一樣的藍,媽媽說阿姨是“混血兒”,那就是混血兒吧,凜子肯定是和她媽媽學的日語,偶爾會加一點詠嘆調,“真浪漫,親愛的。”

“我來了,諸伏景光。”

“說了多少次了,在日本叫姓氏就好了,叫全名總感覺你在生氣啊……”諸伏景光無奈地一遍又一遍地糾正道,再定晴一看,“你,你怎麽穿裙子呀?”

凜子疑惑地歪頭。

凜子的媽媽攤手道,“一聽說凜子要和你去冒險,我就情不自禁地讓她打扮成這樣了……放心,即使是裙子,也是可以騎馬的。”

可是他們是去山澗裏抓小龍蝦啊!

諸伏景光大囧,可是也不好意思叫她回去換衣服了,只好為難地牽過她的手。

“阿姨,我會安全地將凜子送回來的。”

“哦,你每次這麽鄭重地發誓,真的很像騎士呢!”

附近的山澗裏落滿了花瓣和樹葉,昨晚剛剛下過雨,夏季的悶熱感都一消而散,只是走道上還有點濕潤,接近河流旁,一腳踩過去,未幹的泥巴甚至會直接沾在腳背上。

諸伏景光時不時回過頭來看凜子一眼,生怕她會不高興弄臟自己的小裙子和鞋子。不過出乎意料的是,凜子倒是一臉平靜地跟在他後面,見他總是回頭看自己,還頗為不解地挑眉回看過來。

“就在這裏了!”諸伏景光一手指向一塊大石頭,“你就坐在這裏看水桶吧,我把釣桿弄好後就來交給你。”

“我也想學怎麽釣小龍蝦。”

“不用啦,這裏臟得很,”諸伏景光以為她過意不去,不好意思看著自己為她服務,只好解釋道,“這裏很滑的,你,你初學者,會掉下去的啦!”

“原來是這樣,謝謝你,景光。”

諸伏景光一頓,小聲嘟噥道,“都說了景光不是姓氏了……”

他輕車熟路地布置好一切,很快,長野縣的小鎮男孩就回來坐在混血兒小女孩的身旁,兩個人穿著的衣服格格不入,卻意外地和諧共處在一塊兒。

“這不是新來的那個外國女孩嗎?”

一聲突兀的男音打破了這片寧靜。諸伏景光一回頭,就見到幾個上了小學的大男孩站在較高的河畔上,不知是想要吸引凜子的註意,還是純粹排斥一切外來的事物。他們其中一個男孩大聲喊道,“滾出這個國家!”

凜子一楞,“什……?!”

還沒等到她反應過來,他們就有人從那邊朝凜子丟小石塊。

“嘖。”

諸伏景光不悅地站起來,插著腰,擋在她的面前,大聲喊道,“住手——啊!”

他們又同時丟過了好幾個碎石塊,夾雜著灰塵,差點讓諸伏景光迷了眼睛。他條件反射就蹲了下去,低頭揉眼睛。閉著眼睛,他聽見那些調皮搗蛋的大男孩嘻嘻哈哈地跑走了。

“你還好嗎,景光?”凜子小心翼翼地觀察諸伏景光的情況,想了想,走到水源旁,打濕了自己的裙擺,遞過去,“給你。”

“好,謝謝。”諸伏景光快速擦幹凈自己的眼睛,再睜開眼睛,瞬間臉色一變,剛才的氣勢像被紮破的氣球,“你、你做什麽要撩裙子!!!”

凜子也被他嚇了一跳,見他猛地一甩手中的裙擺,蹦得差點三尺高。她不解道,“你的眼睛受傷了,我給你洗眼睛的幫助。”

諸伏景光背對著她,不肯回頭,“你你快把裙子弄好!”

“好。”

諸伏景光聽著後面衣服擰幹水分的聲音,不禁懊悔自己怎麽就沒註意到凜子格外天然呆這一點,對得起阿姨和叔叔對自己的信任嗎?

“景光,為什麽要擋在我前面呢?”他聽見凜子的聲音,依舊用那股奇怪的語調說話道,“不好,他們欺負你,我來打回去給他們,好嗎?”

“誰欺負誰啊,真是的,自己被孤立了都不知道,”諸伏景光沒好氣地說道。

是啊,為什麽要幫她護著她呢?

可能我是她的動感超人吧,哈哈哈,感覺好帥。

“嗯……大概就是,咳咳,”諸伏景光雙臂撐在坐著的大石頭上,自己都不好意思笑了出聲,“大概是因為,我是英雄(Hiro)吧。”

作者有話要說:  終於把景光和凜子的前情提要交待完了。

說真的,這篇文……有人在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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