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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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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睜著一雙明亮如碎星冷月的眼睛,定定看著燕瑯,燕瑯一時間有些分不清他是不是真的喝醉了,可是如果不是喝醉了,程榭之怎麽會對著他說出這樣的話呢?

燕瑯無聲笑了笑,放低了聲音,回答程榭之。

“好啊。”

鄭重地許下一個誓言。

程榭之一時間不能理解他說的意思,懵懵懂懂地盯著他,良久歪了歪腦袋,揚起一個無辜的笑容,擡頭湊上前。

一個蜻蜓點水的吻落在燕瑯唇上。

燕瑯抱著他的手緊了緊,眸光一瞬間晦澀不明,等他平覆好心情再去低頭看程榭之,懷中的青年仰頭朝他笑,再一次重覆一遍自己說的話。

“和我走。”

燕瑯深深看著他,這一次卻再沒有回答,良久嘆了口氣,才壓低了聲音,“如果你醒來的時候,還記得自己說過的話就好了。”

他將程榭之的手從自己懷裏抽出來,輕輕放平,被程榭之下意識反手抓著,五指在燕瑯手腕上留下一道深紅指印,像是要緊緊地抓住什麽。燕瑯俯身看他,欲自己的手腕輕輕抽出,但程榭之卻不肯松手,眉頭皺起。

燕瑯伸出另一只手撫平他的眉心,指腹沿著他眉眼的弧線慢慢向下,落在程榭之泛著一層薄紅的眼尾,動作輕柔至極。

廣袖垂落,掩映著兩人交握的手。

……

程榭之醒來的時候,頭疼仍舊沒有完全消退,他揉了揉額頭,喉嚨裏的刺痛感殘留著,張了張口,嗓音略略發啞。

系統小心翼翼地提醒他:“宿主,你還記得昨天晚上……你喝醉了之後的事情嗎?”

它每說一個字,聲音就低上一度,說到最後的時候聲音已經低不可聞,宛如蚊吶,生怕它家宿主惱羞成怒殺人滅口。

但是程榭之只是冷靜地“嗯”了一聲,一點也沒有問及昨晚發生的事情。他披上外衣,赤足踩在地面上,金鈴叮當作響,程榭之低頭瞄一眼,才發現有些松散褪色的紅繩不知何時已經換了一根簇新的,金鈴被擦拭過,配著紅繩更為明亮。

他挑眉一笑,碰了碰那枚做工精致的鈴鐺,到底還是沒有將它取下來。

系統看著這樣的宿主,心底不知道怎麽升起一個荒謬的念頭——宿主昨天晚上真的喝醉了嗎?

程榭之的體質怎麽樣,系統並不是格外清楚。距離它被創造出來第一眼見到程榭之,到程榭之炸毀帝國實驗室帶它逃跑,中間有近十年的空缺時間,這麽長的時間足以讓系統對程榭之的全盤認知推翻。

再度重逢之後,系統一點也不敢下定論說自己了解程榭之,但是它沒有想到,自己居然已經到了連宿主一點想法都搞不懂的地步!

突然意識到它對程榭之的了解,甚至可能比不上燕瑯。系統自閉起來。

燕瑯趴在外間的桌案上小憩,程榭之走動時腳腕上懸掛著的鈴鐺清響聲驚醒他,察覺到有人靠近,燕瑯瞬間睜開眼睛,手不由自主摸向暗格裏的利刃,看清楚來人後,他眼底警惕才散去,收住手,若無其事地笑道:“酒醒了?南召送過來的桃花釀酒性極烈,是我忘記讓人告訴你了,如今沒有什麽事吧?”

程榭之隔著桌案坐下,他撐著臉頰,想了想才回答燕瑯:“還有一點頭疼。”

“不過酒的味道的確不錯。”

燕瑯無奈又略感好笑:“下次不能貪杯了。昨天晚上你養的那只貓兒被你喝醉後嚇得跑出去了,宮人們今天早晨才將它找回來。”

“你說燕燕?”程榭之一揚眉,“它不怕我,說不定是因為昨晚你嚇到它了,燕燕才跑出去。”

程榭之說得理直氣壯,又合情合理,那只叫燕燕的貓兒,確實很怕燕瑯。燕瑯失笑,“它確實有些怕我,這性子倒是一點兒也不像你這個主人。”

比起“燕燕”的乖巧,程榭之大部分時候都唯恐天下不亂,膽大包天。燕瑯都覺得燕燕不該是程榭之這種人養出來的貓。

程榭之盯著他的眼睛,慢吞吞出言維護自己的貓:“燕燕未必怕你,它可能僅僅只是不喜歡你而已。”

“每日跑到禦膳房裏去偷吃,還能這麽理直氣壯地說不喜歡我。”燕瑯笑道,“若真是這樣,倒確實有你這個做主人的幾分風範。”

程榭之面不改色:“豈能為了一點口腹之欲,就隨便改變自己的原則?”

“哦?”燕瑯墨眉一挑,生出幾分戲謔,“那今日禦膳房做的荷葉雞,你也應當不感興趣了。畢竟口腹之欲,如何能重得過你的原則去?”

“那是燕燕的原則。”程榭之糾正他,並且強調,“和我沒有關系。記得不要讓廚房把荷葉雞做得太鹹。”

燕瑯似笑非笑地看他,程榭之滿臉無辜的對燕瑯眨了下眼睛,一臉事不關己的模樣。燕瑯這才含笑應了聲好,又同他道:“明日宮中會設宴款待南召使臣,你可要出席見一見這位南召太子?”

說到底,程榭之的身份和南召關系匪淺,這幾日提及南召時,燕瑯瞧得出來,不管是為了什麽,至少程榭之不是真的不為所動。

無論從哪個方面考慮,燕瑯其實都不願意程榭之離開遠走南召,拋卻私心,南召國內局勢動蕩不安,程榭之的身份又極為特殊,他一個本該受到嚴密保護的護國神獸,意外流落到北方胡人手中,本就其中頗有蹊蹺,燕瑯不得不擔憂他的安危。在前一世程榭之不辭而別後,南召的局勢也曾經動蕩過一段時機,天災人禍不斷,幾近亡國,但詭異的是這些動蕩居然不久後就平息,只是從此之後南召與外的聯系更加稀少,近乎避世。這樁舊事讓燕瑯瞬間想到程榭之。

他暗自蹙眉,估量著南召的局勢,想要勸程榭之不要去南召,但是理智告訴他,他要尊重程榭之的決定——而他不能以任何名義幹涉。

程榭之拿著燕瑯的狼毫軟筆在宣紙上畫著圓圈,一大片墨跡洇開,粗獷鋒利的筆鋒勾勒出隱約的“南召”二字輪廓,他沈吟半晌才道:“這位南召太子在入京第一天就私底下偷偷見了唐與臣。兩人似乎有很長一段時間的書信往來。這倒是很奇怪,唐與臣從未離開過帝京,怎麽會認識南召的太子?”

“唐國公曾經有一個嫡親妹妹,據說遠嫁了,這麽多年一直沒有回過京城。暗衛查探到唐國公其妹嫁的是南召皇室中的人。”燕瑯為他解惑,也不詢問程榭之是如何得知唐與臣和南召太子私下會面。

“原來如此。”程榭之頷首,“不過你既然知道,居然還能忍他到今日?”唐與臣和南召太子商量的可不是別的事情,而是如何造燕瑯的反——畢竟燕瑯是個暴君嘛,推翻暴君拯救黎明不是情理之中?

何況唐與臣和燕瑯之間,還有唐與臣單方面燕瑯以為的“奪妻之恨”,他對唐子衿一往情深,只是委實不別辨是非,唐國公夫婦欲把唐子衿送入宮中,唐子衿自己也同意,他並不責怪他們,只覺得他們深有無奈,卻怪起連唐子衿的臉都記不住的燕瑯“強奪臣妻”,怪葉禾月不肯盡自己的責任。這也是很有趣了。

“文官造反,三年不成。”燕瑯對唐與臣做派不放在心上,“我正欲肅清這些享用民脂民膏而於國無用的勳貴們,唐與臣想要成全我,我何必急著將人趕盡殺絕?”

燕瑯前頭幾個皇帝,都平庸得沒有什麽建樹,唯獨給自己小老婆的父兄們封了一堆的公侯,來增加國庫的負擔,燕瑯早就想將這些勳貴一網打盡,只是一直沒有由頭。現在唐與臣遞了這把刀上來,他當然要好好利用。

“做皇帝的人果然心都臟啊。”程榭之笑瞇瞇地感慨,“說起來唐與臣也可憐,妻子跑了,造反也沒本事,還得求助其他國家的人,現如今還要被你利用。”

程榭之都有點懷疑,他是被唐子衿不想嫁給他這事沖昏了腦子,才敢在手裏無人的情況下就說自己想造反。

“真是可憐極了。”

程榭之再一次對唐與臣表示同情。

“我也不是什麽惡人。”燕瑯挑眉,翻過一頁文書,“既然你覺得他可憐,不如就成全他這麽久以來的心願好了。我即刻擬旨為他和唐子衿賜婚,讓他們做一對神仙眷侶。”

燕瑯說著,不禁微微冷笑,“我聽說這位不知道是什麽身份的、被抱錯的姑娘這幾天在宮裏頭可是自在的很。”

“畢竟唐國公府都將她視為未來皇後。”

他說話的時候瞟燕瑯一眼,見燕瑯蹙起眉頭。

“我從未有過這個意思。”

“等過會我便擬旨給她和唐與臣賜婚,讓她拿著旨意早點出宮去!”

“唐國公府既然是京中‘一等一’的門第,唐子衿這等出身不明的人賜婚給唐國公世子做正妻未免委屈了些。”燕瑯皺緊的眉頭松開,“便賜婚做個如夫人好了。”

程榭之道:“你擱這故意惡心人,唐國公府一家人恐怕都開心不起來。嘖。”

有了燕瑯親自下旨賜婚,誰家還敢把女兒嫁過去唐國公府?但是偏偏唐子衿又不是正經的世子夫人,是個陰陽怪氣的“如夫人”,唐國公府皇後夢碎,哭都不知道往哪兒哭去。

“是成全這對苦命鴛鴦。”燕瑯學著程榭之的語氣笑道,“也不知道是下頭什麽人陽奉陰違,放了唐子衿進宮。”

他說著語氣驟冷。

宮裏頭的老太妃就是個花瓶擺設,並沒有權利,不知道誰陽奉陰違,才讓唐子衿入了宮。若不是唐子衿拿腔作勢拿到程榭之頭上,燕瑯也不願意和一個不懂事的小姑娘還有一個年紀近百的老婦人過多計較。

程榭之“唔”了一聲:“是我放她進來的,畢竟宮中有些無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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