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不住九月的山風，程菲只在山腳待了一小會兒就回到了車裏。宋易發動車子，“現在想去哪？”

“不回家嗎？”

“現在回家，你不覺得虧了？”宋易覺得現在這樣的程菲很難得，鮮活、放松，和平時那個總是繃起來的程總很不一樣。

引擎發動，程菲猶豫了一下，“你知道月半貓嗎？”

宋易微頓，轉頭看她。

他突然發現，程菲骨子裏其實有很不安分的因子，可能是這些年被壓抑得太久了，眼下開始釋放。不然怎麽一會兒想上山，一會兒想喝酒？

“你是說那個講脫口秀的酒館？”

“原來真的這麽火啊。”

“想去聽？”

“嗯。”程菲點頭，“有點好奇。”

“行。”

入夜的月半貓酒館是一天中最熱鬧的時候，即便是周中，舞臺最好的一片位置也已經坐滿了人。程菲提著裙擺，挑了個角落裏的空位坐下，酒館的服務生看她這禮服拖鞋的裝扮還微微楞了一下。

其實來的路上，宋易本想給她買雙鞋的，但被程菲拒絕了，她覺得這樣很好，很新鮮。

接過服務生遞來的菜單，程菲正反面掃了一下，“要一份鹵藕片、一份五香毛豆、一份小雞翅、還有無骨鳳爪、香辣鴨脖、椒麻魷魚絲……”

“等等。”宋易攔下正準備翻菜單的程菲，“我事先聲明，我已經吃過晚飯了。”

“可我還沒吃啊。”程菲拍開宋易的手，掃著菜單的背面，“算了，還是不浪費，就先這些，再要一壺桃花酒。”

她愉快的點了小吃和酒，再擡頭，卻見宋易正皺著眉頭看向她。

“幹嘛，我有錢，又不要你請。”

宋易：“……”

“為什麽不吃晚飯？”

“沒來得及啊。”程菲答得理所當然，看向宋易的時候眼神中還微微帶了點探究，“難道你天天都能按時吃飯？”

宋易知道，如果他現在點頭，一定會被說“真的好閑”。果斷結束了這個對自己不友好的話題，宋易問她，“那我上次給你的巧克力呢？有沒有隨身帶著？”

“沒有。”

“為什麽？”

“我一個總裁，和人家談生意，隨手從包包裏拿出一塊巧克力算是怎麽回事？”

宋易：“……”

木質的小桌上擺著黃銅燭臺，跳躍的燭光映著男人俊美的側臉。

“衣服兜裏。”

程菲：？

“我的外套兜裏有。”

程菲：？？

宋易覺得這姑娘現在像個傻子。他起身，徑直走過來，從自己的西服外套兜裏摸出一塊小小的巧克力。

程菲：……？

金色的包裝紙發出嚓嚓聲，宋易撕開巧克力的外包裝，在程菲微怔的視線裏，直接把巧克力塞進了她嘴巴裏。

舌尖觸到一點微苦，用牙齒輕輕咬一下，甜的。

程菲是真的有點餓了，沒有拒絕宋易的投餵。

“你兜裏腫麽會有巧闊力？”她嚼著東西，連發音都有些囫圇。

宋易哼笑，“我又沒有總裁包袱。”

程菲：“……”

宋易沒有回到對面的位置，而是就近坐下，領結在來的路上已經被他扯掉了，白襯衫領口的扣子卻還一板一眼的扣著，嚴絲合縫。

程菲突然發現，這個男人要是不混不開口說話，居然還是個禁欲掛。

可惜了。

宋易看不懂她眼中疑似痛惜的情緒，只開口問，“不知道巧克力可以預防低血糖？”

“你也低血糖？”

“……”宋易抿抿唇，巧舌如簧的他，突然有些接不上話。

酒館裏很熱鬧，臺上的脫口秀演員說得天花亂墜，臺下的觀眾聽得津津有味，時不時發出陣陣笑聲。

服務生端來小菜，程菲一邊嗦著毛豆，一邊看表演，嘴角幾乎要咧到了耳朵根。

“這個五香毛豆原來這麽好吃啊。”

“你以前沒吃過？”宋易捏著毛豆邊，薄唇喊住。

程菲發現宋易這男人平時看著吊兒郎當的，吃東西的時候卻很斯文。

“沒。原來家裏不讓吃，後來家裏人管不了了，我自己反倒沒有吃的欲望了。”

“所以你剛才點了那麽多，只是因為每種都想嘗嘗？報覆性消費？”

程菲沖他眨眨眼，纖白指尖抵在唇邊，“噓——知道就好，不要說出來。”

她的樣子太過活潑和少女，讓宋易有些恍神。

一段脫口秀表演完，酒館的老板拿著話筒上了臺。

“大家好，今天恰逢十五號，又到了我們抽取幸運觀眾的時間~”

臺下一片歡呼和口哨聲。

“好的。”老板做了個下壓的手勢，“現在，請大家看一看自己的桌子下面，有沒有一個貓咪玩偶？3——2——1——幸運觀眾，讓我看看，你和胖貓在哪？”

老板激情的喊出了聲，直指臺下一片客人。

程菲好奇極了這個玩法，彎腰就往桌子下看去，“這是……”

她伸手揪出一個橘色的貓咪玩偶，碗大，滿臉堆笑的橘貓正彎眼看著她。

宋易微訝，連忙壓著她的手，將貓咪玩偶藏腿邊，用桌子做遮掩。

程菲：？

宋易搖頭。

程菲：不是幸運觀眾？

宋易：幸運觀眾就是來騙你們這些無知少女的。

程菲：……

眼神交流結束，宋易直接從皮夾裏抽出五張百元人民幣壓在盤子下，然後拉著程菲的手腕，快步出了小酒館。

酒館裏面熱鬧，外面卻很安靜，只零星幾家小店亮著燈，街頭的夜市還有小商販推著車，在買宵夜和各種各樣的小玩意。

“你為什麽不想當幸運觀眾？”程菲將貓咪玩偶舉到自己面前，和瞇眼橘貓大眼對小眼。

這是她剛才不小心從人家店裏順出來的。

宋易跟在她身側，“你知道這個店每半個月的幸運觀眾要做什麽？”

“做什麽？”

“要上臺講一段脫口秀。”

“脫口秀？”

“對。”宋易點頭，打量著穿著禮服和拖鞋的程菲，“你覺得是你上去合適，還是我上去合適？”

“講脫口秀啊。”程菲被勾起了興致，停下腳步。她想了想她剛才在酒店看的脫口秀視頻，唇角一彎，直接拿著貓咪玩偶當話筒，假裝面前坐了特別多的觀眾。

“大家好，我是——宋易。”

宋易：？

“那不是以防萬一嘛。萬一我講得太糟糕，到時候家人就會說，那個叫宋易的，說得真爛，一點都不好笑，又尷尬又無聊。”

“……”宋易定定看著她，唇角勾著笑，“你倒是挺會撇清自己。”

程菲昂了昂下巴，似是得意。

宋易偏頭哼笑。

夜風拂過，程菲仰著頭，瞇起眼。

原來京市夜晚的星星這麽漂亮啊，平時這個時間，她不是在車裏、飛機上，就是待在家裏看各種文件。

唇角的弧度一點點開始收斂。今晚她真的過得很開心，可今晚之後，她還是程菲，是今盛的總裁，是程家的大小姐。

這些，都不會改變。

“怎麽了？”宋易察覺到她神情的異樣。

程菲笑笑，“沒什麽，就是……灰姑娘的南瓜馬車到了十二點還是會失去魔法，午夜的鐘聲敲響，所有的一切都會回到原來的軌道。”

宋易微微瞇起眼，夜色下女人眼睫纖長，側臉變得空靈。

“程菲。”

“嗯？”

宋易卻沒有說話，快步走到不遠處的一個小攤前，似是挑了樣什麽東西。

“伸手。”他折返回來，帶著命令的兩個字。

程菲錯愕，手腕已經被握住，冰涼的金屬觸感，伴著“噠——”的一聲，金屬扣被扣上。程菲擡起手腕，一個細細的金屬手環套在纖細的腕骨上。

“弄丟了你一條手鏈，再賠給你一個。”

弄丟的那條自然指的是臻至的那條紅寶石手鏈，市場定價六位數。至於眼前這個——程菲晃了晃手腕，細細的金色手環，正中央還有一顆人工碎鉆，工藝算不上多考究，卻襯得皮膚格外凝白。

“宋易，你也太摳了吧，這東西頂多二十塊錢。”

“我送你個鉆石的，你收？”

“你不送怎麽知道我不收？”

“……”

程菲又仔細看了看腕上的手環，越看越覺得眼熟，“餵，你看這個手環，像不像你上學時候戴的那個？”

宋易低著眼，看著突然湊近的女人，一截纖白皓腕落入眼中，上面搭著細細的金屬手環。程菲眼底無害，全然一副認真和他討論的樣子。

“程菲，你……”宋易偏頭，眸子裏調笑混著認真，“你是不是暗戀我啊，居然連我上學時候戴什麽手環都知道？”

程菲：……？

這不是只能說明她記性好？怎麽能推斷出她暗戀他？

“你少臭美。”程菲不以為然，說出來的話還微微帶了些警告的意思。

宋易沒再繼續逗她。

“我告訴你，你可別小看了這個手環，這是一個魔法手環。即便過了十二點，灰姑娘的南瓜馬車也不會消失。”

明明是騙小孩子的話，到最後，連他自己都認真了。

忽悠人的話入了耳，程菲卻擡起手腕，晃了晃金色的手環，眼底似有天真。

“真的嗎？”她問。

宋易看著她，視線專註。

“真的。”他點頭。

“哦，手環手環我問你，我什麽時候能把對門和光收購了，讓宋易叫我一聲老板？”

宋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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