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58章神仙·哭臉

關燈
第58章 神仙·哭臉

我伸手頂在頭上去擋,那冰雹砸在身上居然不疼,軟乎乎地,融進了肌膚裏。

我心中狐疑,一面疾走,腳下不提防被凸地絆了一下。我定睛一瞧,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扣著劍,埋在冰雪裏。

一具錚錚白骨。視線蔓延處,冰封之下,是遍野千裏的幹屍。

我心覺不妙,回神發覺臂上寒意漸長,那冰珠子並非化成水,而是直躥進我的血液中去。

這冰雪在吸食我的真氣!

我驚汗疊生,以靈力化禦,往日光懸掛處跑。

一路上毫無生人痕跡,甚至連風也沒有,仿佛這裏是一個封閉的世界。

不知道跑了多久,那冰雪已然開始啃噬我的皮肉。好在陰冥一貫陰氣森重,我自小耐寒,如今又附身在白琴身上,因而肉身反反覆覆又長了回去。

可閻恪是火靈體質。

我心中著急,忽的見前方金輪炙熱,垂墜於西野,艷空萬裏,燒透了半邊天。地下焰氣噴薄,一片荒蕪,寸草不生。

密密麻麻的黑影在半空圍得嚴絲密縫,發出此起彼伏的怵人怪叫。

當中突然破出一輪劍氣,熟悉的身影提著一把水金劍拼命砍殺。烏泱泱的煞靈散射出去,有幾只掉了翅膀化成了灰燼,卻很快有更多的煞靈應運而生圍了過去。

我心中驚惶,飛奔過去,砍落了他背後的煞靈。

近前時我險些掉下淚來。

一貫高高在上的閻恪,一貫最愛幹凈假斯文的閻恪。他的臉上混著煙灰和鮮血,左眼塌陷,只剩下血肉模糊的眼眶,一條血痕開到了下巴。他的衣衫殘破不堪,前擺破碎,左襟口撕拉開一大塊,軋滾在稀爛的皮肉裏。

他感受到身後的氣息,手上的劍咻地刺過來,停在我的脖子方寸遠的地方,急急停住手反折了回去。

黑得發亮的煞靈雙目赤紅,吮血磨牙洶湧飛撲而來。我手裏的靈劍砍落近前的幾只,卻在日光下浴血速騰而起,重重圍了過來。

這無疑是在慢慢耗竭氣力。我心中焦急,閻恪突然望了一眼西邊的落日,抓起我的手臂往下墜去。

我順著他的力氣俯首望去,冰火交界處的地面上,裂開一道三寸寬的縫隙,深不見底,濃濃的大霧繚繞旁生。

————

四周極靜。

只有我和閻恪的喘息聲。

四周也極黑,像永無白晝的夜。

所幸我自小在陰冥長大,習慣暗黑的環境。

閻恪喘息不定,棄了劍,仰坐在地上。

我忙跌跌撞撞爬過去,“閻恪,你怎麽樣了?”

他咻地抓住我替他檢查大腿傷口的手:“你來做什麽?”

說起這個我又想起事態的緊迫,急道: “我還想問問你呢,到底發生什麽事了呀?你被誰陷害了,為什麽他們都說你殺了師父?”

閻恪突然冷笑了一聲,那笑容極其淡薄,掛在血汙滿面的臉上,似妖似魔,“你怎麽知道我是被陷害,不是真的殺人了?”

陌生的笑讓我有些楞:“你不會。”

“你怎知我不會。”他依舊是笑著,笑著笑著有了一絲狠厲,“你認識我也不過百餘年。”

這笑看得我心裏難受,我說不出別的話來,只執拗盯著他道:“你不會。”

他的目光對上我,笑容漸漸消失,卻像卸下了一層面殼,又沈又重。

“陪你回陰冥那日,師父突然傳音給我,叫我過去一趟。原是他羽化的時限快到了。而這,也是無字真經唯一可以被毀損的機會。”

我訝然::“可之前師父不是當著眾人的面毀了麽?”

“無字真經應靈而生,輕易毀損不了。出了青眉一事,他怕再有人覬覦真經,以此生事,因而對外稱真經已毀。”

閻恪頓了頓,緩緩道:“他知我歷劫失敗,召我前去,問我想不想要真經。”

這麽好的東西,怎的會有人不要?我問:“難不成是會有什麽不好的後果麽?”

“你想,千萬年來,為何師父存著真經卻從未修煉?”

“修煉無字真經,需要拋下世間因果。饒是師父,也沒有做到。”

萬物有靈而相生相克,這其實並不意外。閻恪輕描淡寫的一句拋下因果,做起來想必不會像那麽容易。

問到這裏我心中明了七七八八:“那你殿中搜出來的真經……”

“是假的。”

“弒師奪典……怎麽會這樣,是誰這樣處心積慮要害你?”我心中閃閃爍爍,浮起一個影子,“三師兄?”

閻恪的表情並不意外,顯然是我說中了。

我不解,“你和他無仇無怨,為什麽要害你呢?”

閻恪若有所思,“並不見得是他同我的仇怨。”

我茫然,“什麽?”

閻恪卻並不繼續深說下去,擡頭看了看深黑的空中,“崐山的判決書下來了?”

我咬了咬唇,艱難點頭:“嗯……”

“他們說,明日黃昏,處以垂刀刑。”

閻恪冷笑:“可當真是快刀斬亂麻,唯恐夜長夢多。”

說完這句,他半晌沈默。我正想說話,他突然問:“天君也來了?”

那時我竟未發覺,他稱的是天君。

我想了想,如實照說:“來了,他說,憑崐山一手處理。”

閻恪嗤笑,顯得荒涼極了,“那他可當真是大義。”

我聽他的語氣覺得難過,“你別這樣想,天君不是一貫疼你麽?他瞧著八風不動,心裏定是傷心極了。”

閻恪不接話,突然嘆了口氣,“你回去吧,天亮之後,煞靈便會聞光而來。繼續待在這裏會損耗你的真氣。”

我道:“我不走。”

閻恪道:“縱是繼續呆在這裏,也不過是白白送死。”

“不會的……”我拼命搖頭,打斷他的話:“我讓孟銅錢去通知我爹了,知道我在這裏,他一定會趕過來救我們的。”

閻恪戳穿我,“此事做的滴水不漏,毫無破綻。崐山已經敲定的事,誰來都沒用。”

“不要意氣用事,給我回去。”

我犟道:“我不走。”

閻恪眉毛一凜,突然又冷了起來,“到了這個地步,你還要耍性子?你到底知不知道深淺?”

“我沒有耍性子,”我吸了吸鼻子,坐直了,“我要在這裏陪你。”

“在崐山的時候你老是跟我冷戰,好不容易嫁你了你不高興,我們還是吵架。我昨日回家,我阿娘罵我了,叫我不要同你吵架,要和你好好相處,你要是不在,我跟誰去好好相處?”

說到這裏,我悲從中來,覺得絕望。怎麽會這樣呢?好端端的怎麽會這樣呢?

我只不過回了趟家的功夫,閻恪怎麽就要死了呢?

我的眼淚磅礴而出:“你要是死了,我怎麽辦呢?”

見我這般樣子,閻恪有些發怔。大抵他腦中回顧我們在一塊的日子,也覺短暫。

他艱難地動了動喉嚨,張了幾次嘴沒有說出話來,只伸出手來,抹掉我臉頰上的眼淚。

我瞧著他血肉翻紅滿是汙跡的手,哭的更兇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