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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剖白 非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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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詩宛再有怒氣, 瞧到顧言任罵任打的模樣,也消去了大半。她相信,若顧言是畫本子裏的妖, 那必是一只似狼似犬的妖精。他此刻就像是一只大型犬,耷拉著耳朵, 等著她原諒。

她用掌心拍向他攤開的手上,不重但發出清脆的響聲。似惱似羞地說道:“我們回屋再說。”大家都在這呢, 她再有想說的也不能在這說。

“好。”顧言的眼尾微微下垂,眼睛圓溜溜的, 顯得無辜極了。他只要阿宛安全的便好,她怎麽怨他也無所謂。

見妹妹先走進閨房中, 顧言亦步亦趨地跟了過去, 謝淩一陣發笑, 世間萬物果真是一物降一物。

謝詩宛掩上屋門, 回身背靠在屋門上,雙手環胸, 增了幾分氣勢。阿言的身型實在比她高大許多, 已經輸了型,再不能輸陣。

門關上時夾帶了一陣風,拂過案桌上的兩支紅燭,燭焰晃了一下, 增添了些不尋常的氣氛。

“說說,翠兒是不是你安排過來的?”謝詩宛故意換了惡狠狠的語氣,瞪大眼睛問道。

“是, 是我安排的。”顧言垂眸看著小姑娘,她憋足了勁裝兇的模樣讓他內心裏有些想笑,可面上還是一本正經。

他說了實話, 反倒讓謝詩宛楞了楞。她以為阿言會拿些其他事胡謅,沒想到他竟就這麽承認了,讓她一廂說辭無處可去。

謝詩宛被噎了一下,眼中故意的厲色少了許多。覆又瞪了他一眼,說道:“那為何安排翠兒在我身邊?”

“為了護宛宛平安,翠兒會一些武功,必要時可以護著宛宛。”顧言的聲音沈了沈,目光真摯。

這番話滴水不漏,邏輯流暢。但謝詩宛總覺得他隱瞞了些什麽,一步一步朝顧言走過去的同時,一字一字說道:“那阿言今夜去做了什麽?”

顧言神色有些猶豫,他不願對阿宛撒謊,但這事確實也不能告訴她。他好似心虛一樣低下頭,一步步順著謝詩宛的腳步往後退,直到腳後跟咯噔一聲撞到了木板才停下。

“我……”顧言已經退無可退,只好眼睜睜地看著小姑娘豎起了食指觸在他的唇上。

謝詩宛嫌阿言實在是高大,減了她的氣勢,另一只手按著他的肩讓他在床邊坐下。

食指還在他的唇上未動,尾音上挑:“我知道阿言回答不了我這個問題,那我換一個問題。阿言,你是不是有其他身份?”

顧言心中一震,猛地擡頭,看向謝詩宛,想在她臉上找出些什麽。可惜,這次他也琢磨不透阿宛知道了多少。

阿宛真想要他人猜不出她的心思的時候,就連他都不好看出分毫。

小姑娘的杏眸裏隱了些鋒芒,唇角微有弧度,似是已知曉了許多的模樣。但其實謝詩宛心底明白她不過也是知道了些皮毛,最終還是要看阿言願不願意坦誠地告訴她。

對視半晌,顧言捏緊了拳頭,眼眸垂下,待了一會之後擡起,說道:“宛宛,你真的想知道嗎?”

“阿言,你之前就一直不告訴我你的一身傷痕。我們是夫妻,本就該坦誠,我一直在等你何時願意告訴我。”謝詩宛不是忘記了那些,而是一直在等著阿言什麽時候願意把一切告訴她。

這番話已是告訴了顧言她的態度。

“……好。”嗓音從喉間發出,隱隱帶了些沙啞。

他早知道會有這麽一天,卻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般早。

顧言別開眼,看著桌上的紅燭,燭油滑下,將要落盡,緩緩說道:“我是……三千閣的人。”

“三千閣?是我想的那個三千閣嗎?”謝詩宛不可思議地睜大眼,退後幾步,撞到了桌角後,手臂往後撐。

——這個答案在她意料之外,卻也在情理之中。

她素有聽聞三千閣極為神秘,而它下面培養的殺手都冷血無情,只要是閣主下了命令要去殺,那便是既要舍自己的性命於外,也要拋卻情理道德。就算閣主要殺手殺自己身邊重要之人,殺手們也不得不按照他的指示去做。

三千閣殺人的手法也極為殘酷,有生生剝了皮的,也有剜了眼的,那血淋淋的場景是想也不敢想。

京城裏三千閣的名聲更是連小孩都知道。當有哪家小孩不乖時,那些老婦人會對他們說再不乖,三千閣的人就來了。吵鬧的小孩子就會立刻收了聲,害怕地抱著爹娘的腿。

而謝詩宛不敢相信阿言竟是三千閣的人。

“對,就是那個三千閣。”顧言將謝詩宛最後的一絲不確定打破。

話音剛落,顧言便聽到手臂撞到桌臺的聲音,他猛地擡頭,下意識起身,伸出手想要去扶,可卻看到了阿宛驚詫的神情,她的眼神中還帶了少許害怕。

他心下已經知道了答案,懸在半空的手收了回去,拳心緊握,手指刻進了皮肉中,卻渾然不覺。

和他千萬次預想的一樣,阿宛果然還是怕他的。

既已是如此了,顧言索性接著說下去。他不再看向謝詩宛,也沒有資格再看她。他垂眸,看著自己手心裏的斷痕,想起那段往事,眸光微微發冷。

“自小,打我記事起,便在三千閣裏了。與我一同還有三十幾個孩童,而最後能留下的只有一個。”

“我當時才七歲,卻舉起身邊的刀,殺了一路陪著我的幾個同伴,才成為了最後活下來的人。”

顧言想到適才阿宛害怕的樣子,輕輕地自嘲一笑:“阿宛也覺得我很可怕吧,跟那些沒有心的殺手一般,為了活命,什麽都能做得出來。”

“那些宛宛聽過的,可怕的殺人方式,我都學過,甚至用過。我已經記不清手上沾了多少鮮血了。”

顧言的手掌微微顫抖,每到午夜夢回時,他常會半夜驚醒,那些死不瞑目的臉龐像走馬燈一樣來回在他腦海裏浮現。而他最怕的,是他的小姑娘會和他們一樣被三千閣盯上。

三千閣為了培養出只懂得殺人的殺手,會讓殺手自己殺了自己心中最重要之人,來斷去凡塵俗念,以免下手猶豫。

他在試煉期時,就已通過這個考驗。可閣主沒有想到他逃了出來,來到了謝府。

在謝淩身死的消息傳來之後,他被閣主發現。為了避免閣主動了殺心,他只說自己不過是在監視著謝府。

為保萬一,他領了幾次需要搏了命的秘密任務,才讓閣主放心自己並未被俗世牽擾,與謝家長女成婚只是權宜之計。

為了博取閣主的信任,他身上的負傷也越來越多,每日身上都沾滿了血腥味,不知是他的血還是別人的血。

顧言低著頭,半邊臉落在陰影中,心也隨著他的剖白而逐漸墜落,直至深淵。

而在他沒有看過來的地方,謝詩宛的腰抵著案桌邊,雙手無意識地捂著嘴唇,她從不知道阿言還有這段往事。

“後來,我逃了出來。陰差陽錯來到了謝府,一開始留在謝府,也是為了躲避三千閣的追查。”

“所以我一直對阿宛說,我從來就不是好人,更不值得宛宛的真心。我從進謝府時,就已是居心不良了。”

他天性薄涼,永遠都不會是阿宛的良人,連帶著他們的初遇都不是一個美好的開始。

“阿宛沒有見過手拿屠刀的我,也沒有見過殺紅了眼的我,或許你見著了,便再也不敢接近我,連看著我都能覺得惡心。”

顧言的心慢慢冰封,任何的溫暖都滲透不進去。他闔上眼,默默嘆道,要早知現在如此難受痛苦,當初便不應該嘗小姑娘給的那麽多甜。

人總是吃著了甜,就忘了有多麽苦。

他一早就想到,會有這麽一天,他的小姑娘知道他背後所有的事,帶著害怕和嫌惡看著他,就像在看一個陌生人一般。

可他那時還心存僥幸,若他在小姑娘還沒發現之前,就擺脫了一切,會不會一切都不一樣,他的小姑娘也永遠不知道他這些骯臟的過去,他們說不定真能白頭到老。

而現實卻將他打醒,阿宛這麽聰慧,只是一直不愛懷疑身邊的人,尤其是他。可只要她動了心,只要再逼問他,他也做不出對她撒謊的事。

顧言緩緩睜開眼,藏著嗓音中的悲涼,說道:“宛宛,我們成婚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如今謝淩回來了,他自有一番計劃,謝家也不用再藏著掖著了。”

說到此,他頓了頓,深吸了一口氣,喉間像被火燒了一般,連吐字都非常困難。他極為痛苦地說道:“我們的婚事……就此作罷吧。”

從桂花飄香到桃花初綻,他們成為夫妻已有了半載,他已經知足了。

這樣對阿宛也好,此時斷總比知道他死訊的時候斷要好。他知道他的小姑娘心善,即便再怎麽厭惡他,若是他死了,小姑娘還是會忘不了他。索性他就當這個惡人,把惡名坐實到底吧。

他此處一去,九死一生。他要是刺殺閣主的任務失敗了,就隨便找個地方葬了。而阿宛則不同,有了謝家的背景,再加上謝淩的手段,想必阿宛若是想要再嫁,也能風風光光地嫁出去。

他沒有機會和小姑娘過他們的第二年了,但他卻還存有最後一絲希望,如他在荷燈前許的願,他想讓他的小姑娘平安無憂,能與她的良人共度餘生。

“和離書早已備好,在西閣的櫃子裏,宛宛等會便可以簽下……”顧言的手心處已有絲絲鮮血順著掌紋流下,滴在地上,有著絕艷的美感。

在他已絕望至谷底時,卻聽到小姑娘顫抖的哭聲

——“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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