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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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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界,北境廢墟。

司幽踏碎幾片散落欒玉,飛身而上,在一處坍塌的宮殿前站定。隨之而來一襲玄衣,替她掃清四周障礙後問道:“司幽,你靈力尚未恢覆,為何執意要來北境,是要尋些什麽?”

“昔日北境輝煌無度,一夕之間盡毀,左右我也無事,靈力運轉也已無大礙,便來看看,是否還能尋到些遺落之物,也好告慰故人。”

周子弈:“神界既已知你歸來,這北境之主的位置,仍是你的,若是想重建北境,大可將裴氏一族破格恢覆神籍,這樣一來,便能遂了你的心願。”

“此事不急。”

司幽指尖微動,拈來一片枯黃長葉,那長葉堅韌無比,表象卻似油盡燈枯,周子弈問道:“這是……蜉蝣草?”

長於有緣之地,生於有緣之時,狀若枯葉消瘦,內似頑石強硬,有修覆靈魄之大用,謂之蜉蝣草。

“是。神界之中,至今未聞蜉蝣草生於何地,你我如今偶然一遭,卻能遇見,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司幽記得,此前旻茳心心念念,言之勢必要培育出蜉蝣草,可惜直至身死,卻也未能如願,斯人已逝,這未了的執念,竟也能破土而出,可悲亦可嘆。

“自是有幸,聽聞蜉蝣草生長不易,多於方寸之間齊聚,若距叢生之地遠至百步,則效用盡失,其現下長於北境,倒也是希冀。”

司幽以靈力將那片長葉送回原處,道:“但願吧。”

她與周子弈在此間尋覓半晌,未再瞧見些遺落之物,欲離去之際,腳下忽聞一聲吱呀,她垂眼,瞧見一幅殘次畫像,斜去了半卷,只餘三之一二,依稀見得筆下為何——四人相攜而行,徐徐背影。

恰是司逸居處所懸。

宮殿坍塌,萬年榮華皆成虛無,這幅畫卻留了下來。

她矮下身子,輕拭去此間塵埃,小心收取。

“這畫……”

“是世父之物,他此前視若珍寶,可惜……”她兀的不再言語,畫卷拾起後,毫無掩蓋之下,現出一柄銹蝕滿身的長劍。

長劍瞧來平平無奇,甚至一絲靈力也無,任誰看來皆為凡品。

但司幽卻識得,其間“逸”字鐫刻諱莫如深,是司逸所有。司逸身死後,此劍封靈,供於殿內靈力最甚之處,卻仍不似昔年風采。斯人已逝,神器無主,自是甘願墮落。

她指尖觸之,冰寒徹骨。

周子弈先她一步將長劍拿走,靈力溫養之下,銹蝕之態漸漸褪去,他問道:“此劍,何名?”

“乾元。”

“乾元……”他細細琢磨了片刻,待劍身稍有溫度後又遞還給了司幽,“神界少有的殺伐之劍,你當心些。”

司幽不置可否,神器之主已逝,縱然殺伐之心,也磨去了棱角,“這劍……”

話語戛然而止,她透過劍身,瞧見一頎長身影。那人隱在一側,眼見只一大一小兩人,正是司幽和司嵐。

昔年,司嵐千年大禮,那時司幽不過五百歲。按北境慣例,司嵐既是嫡子,那便該是北境王繼任之人,大禮之際,應入靈脈承其洗禮。或許是因了司嵐身份的緣故,這一步,司逸並不讚同。嫡子不入靈脈,等同對整個北境宣告,司嵐大抵不可能成為北境之主。

司幽年紀尚小,雖不知司逸用意為何,但她卻知司嵐定是傷懷得很。她尋遍整個北境,終在一處偏殿找到了司嵐。

“哥哥,不要難過了,這個送你,作為成人之禮,可好?”

彼時她雙親亡故,自雙親的遺物中,挑揀出這麽一件意義非凡,又珍奇萬分的寶物,卻是轉手贈予了司嵐。

“此玉佩由姻緣石締結,若是哥哥/日後尋到心儀之人,便可以此為信物。”

姻緣石乃上古之物,定天賜良緣。司幽贈他一段佳話,終是哄得司嵐舒心。

“多謝小幽。”

“這玉佩可有名字?”

“喚作子歸,寓意之子於歸。”

……

司幽本以為司逸鐵石心腸,即便對司嵐存有父子之情,也不肯表達。卻不曾想,她與司嵐所作所為,司逸皆看在眼裏。原來,從不是司逸絕情,只是礙於司嵐一半魔界血脈,他縱然有心,卻也不得不克制。

當局者迷,可惜這些司嵐從不曾知曉。

“怎麽了?”周子弈疑惑問道。

司幽自回憶之中清醒。

“無事,神器有靈,看到了些回憶罷了。”

她將長劍收進內息之中,長出了一口氣,“子弈,與我一道去西境吧。”

故人之物,合該轉交與故人。

“有勞相送。”西境入口處,慕白沈聲道。

紫衿頷首,“這本就是我的職責所在,無需客氣。”

頓了頓,慕白又道:“尊上他……”意識到所言不該,他便又改了口,“司嵐,便請西境王,好生照顧了。”

紫衿:“司嵐殿下是我家君上的貴人,自是不會虧待,倒是魔尊,離開魔界太久了,早些回去罷。”

“那……”慕白還欲說些什麽,卻聞遠處傳來一聲冷笑。

“魔尊好興致,不在魔界待著,反倒來西境叨擾。就是不知,西境王可歡迎?”

司幽難得來一次西境,恰好便遇到了慕白。

她原本還曾疑惑,此前自己與周子弈身在下界,紫衿卻也能知曉她的行蹤,跟至羌蕪,那時只當是西境王手眼通天,或許一早便有所計劃。

現下看來,他們行蹤洩露一事恐怕與慕白脫不了幹系。

瑯城之時,慕白曾與他們有過一面之緣,若在那個時候,慕白順手施了個追蹤之術,以那時周子弈的靈力,根本難以察覺,這樣一來,西境王便能時時刻刻掌握她與周子弈的行蹤。

慕白為了司嵐魔尊的身份不被外界知曉,甘願成為司嵐的影子,替他頂著魔尊之名,這般深的交情,為覆活司嵐,與西境王合作,想來也不是什麽大事了。

思及此,司幽面上神情愈發莫測。

慕白因著司幽毀去北境靈脈,致使司嵐所謀功虧一簣之事,對司幽本就不太待見,聞言只是淡淡道:“例行公事罷了,何談歡迎與否。”

“魔界還有事,先行一步。”最後一句是對紫衿說的。

司幽神籍猶在,好歹還掛著北境王的名號,慕白卻是連一個眼神也未曾給她,徑直離去了。

慕白這般輕怠司幽,紫衿作為見證之人,面上有些尷尬。何況她此前在羌蕪按祁曉的吩咐,開啟聚靈陣,也算是目的不純,這下便更是心情微妙。

“北境王無端造訪,可是要見君上?”紫衿問道。

好在司幽對昔日之事看得大度,並未為難紫衿,如實道:“我來西境,是為了司嵐。”

紫衿想到司嵐現下的狀況,猶豫了瞬息,道:“司嵐殿下身體不適,恐無法見客,北境王可否改日……”

話未說完,司幽顰眉,重覆了一遍,“客?”

那一字發音有些重,紫衿識趣住了聲。

過了片刻,司幽又道:“他不願見我?”

語氣聽著淡漠,夾著一絲不善的意味。

誠然,司幽與司嵐畢竟是親人,說來確實不算客,再者,司嵐也不會不見她。

司幽身居高位多年,已是習慣了審視之態,那眼神輕飄飄掃過來,紫衿退了一步,“是我逾越,北境王請。”

周子弈跟著司幽一道,堪堪踏入西境入口,卻被紫衿攔了下來,她神情幾分抱歉,“弈殿下,既已非上古凰族,西境,殿下怕是入不得。”

司幽顯然不悅道:“紫衿。”

神界各境皆有規矩章法,似西境,便有明令指出,凡革除神籍者,族中除名者,均不能入西境。

周子弈不欲在此事上過多爭執,擡手安慰般握了握司幽指尖,“無妨,我在此處等你。”

司幽回握了他。

那意思是:我去去便回。

周子弈眉眼舒展開來,十分淺淡地笑了笑。

紫衿引著司幽入了西境淩雲間。

淩雲間本是西境王居所,禁制重重。

上一次司幽是由西境王直接帶入淩雲間的,未曾受到阻礙,現下跟著紫衿一道,卻是需經過關卡無數,很是覆雜。

比起淩雲間,曾經北境夙郃殿的護衛,倒是小巫見大巫了。

過了最後一道關卡,司幽首先瞧見的,是祁曉,繼而再是司嵐。

司嵐的狀況確實不算太好,靈魄仍有些不穩,時而清醒時而昏睡。

碰巧司幽至時,他是醒著的。

紫衿已事先通報過,因而祁曉自覺地離開,給了二人獨處的空間。

司嵐神情有些疲累,但眼底卻不失光彩,大抵是高興的,“小幽,沒想到,你還願意來見我。”

司幽開門見山,將乾元自內息喚出,遞給司嵐,“此劍,是我在北境廢墟找到的,世父之物,理應交予你。”

司嵐皺了皺眉,神情有些覆雜,“我……”

他兀的沒有再說下去。

沈默了一會兒,司幽道:“司嵐,其實,有個問題,我很早便想問你。你……對世父他,從來都是有怨的,對嗎?”

司嵐將手中長劍握緊,卻是沒有回答。

司幽眼見他神色難辨,心下已得到了答案。

是了,明面上,自小便不得待見,身為嫡子卻淪落到連外族之人也可評價指摘一二的地步,他怎會不怨?

“世父身死那日,我曾看見過他死前那一瞬的記憶影像,害他的人,是幻化成你的模樣。”

司嵐聞言有些錯愕,“你說……什麽?”

司幽見他如此,又道:“那段記憶影像裏,那人周身魔氣,應是魔界中人。我不相信世父是你所殺,但若不是你,那也定是魔界中精通幻化之人。你曾承諾過我,世父之死,你定會為他討回公道,此事我暫且不與你論。”

“我只是想告訴你,那人要殺世父,可以幻化成其他人,甚至是我,畢竟在外人看來,世父分明更重視我。但他幻化成了你,世父也信了……你是他唯一的子嗣,即便他知曉你擁有魔界血脈,在他心裏,也從來都是信你的。”

“不過礙於你魔界血脈,他不敢拿北境去賭,所以從未顯露本心。乾元跟隨世父多年,神器有靈,回憶猶存,你且好好看看吧。”

言罷,司幽嘆息著搖了搖頭。

誠然,易地而處,她也不能保證自己會做得比司嵐更好。

同是局中之人。

她轉身之際,司嵐道:“殺害父親之人,我已經處決了……”

那聲音帶著幾分蒼涼與悲愴,聽來甚至有些顫抖,也不知在與誰言說。

司幽餘光側了一瞬,終是未發一言,轉而離去。

一件碎裂的瓷器,再怎麽拼湊也不可能恢覆如初,就恍若她與司嵐,血緣之親猶在,但昔日恩怨,心間隔閡,他們回不去了。

踏出西境那刻,司幽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不遠處,她見周子弈回首看她。

數千年時光,滄海桑田一夢,心上人終究還是眼前人,何其幸運。

她眼帶笑意,就這麽緩緩走向他,方寸之間的距離變得遙遠而漫長。

最後,她撞進那人深邃幽暗的目光之中。

頃刻之間有溫熱的呼吸落下,淺淺拂在面上,充滿蠱惑。

“司幽,我等到你了。”

—全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結局啦,撒花撒花~~

還是那句話,想看誰的番外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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