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界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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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士本以為自己可以借此討個賞錢，不過是個河妖，他祖傳的降妖陣，輔以驅邪靈物赤砂，還怕那河妖不束手就擒？但結果顯而易見，他撲了個空，且是帶著郭璋一起，撲了個空，他面上得意瞬時凝固，由極喜轉至木然，神情十分精彩。
郭璋是眾所皆知的脾性暴躁，那道士自然也是知曉的，即便他再怎麽不情願，也還是得裝模作樣地尋找一番。這岑溪已被填平，極目所望，皆為荒涼，若那河妖不在陣中，大抵也不會在此附近，定是逃脫了，但面對郭璋臉色黑如鍋底，這些話，他實是不敢言說。
道士故作鎮定地在法陣中央插上一面旗幟後退至一旁，嘴裏念念有詞，頃刻便邪風四起，顧音定睛看去，竟是招靈旗幟，這下顧音更是鄙夷了。所謂招靈，即以道法招來怨靈，便是俗稱的妖邪，只是招來的妖邪強弱與否，皆取決於施法者的修為。這道士分明是抓不到裴游，想隨便招個妖邪化形了事。
真真是後生淺薄，將道家的臉面棄之不顧。
但這招靈旗似乎起了作用，陣眼虛空某處忽生一陣靈力波動，惹得顧音和那道士齊齊往靈力傳來的方向看去。
“誰？”道士厲聲喝道。
靈力的波動轉瞬即逝，顯然，對方是不願現身的。按理說，靈力有清濁之分，濁者，妖邪也，清者，仙家也，至清者，唯靈族之人。而此番靈力，既不是那些邪祟渾濁的妖力，也並非她靈族純凈的靈力，倒更像是修煉上乘的法力。可天地伊始，自人、神、魔三界界限分明以來，便只有神界之人，修為高強者，所修上乘法力，淩駕於其他力量之上。但神界之人向來不輕易離開神界，又怎會出現在此處。
莫非是她的錯覺？顧音思量幾許，到底還是以靈力探去，可惜未及虛空，靈力便已消散，顧音皺了皺眉，凝聚靈力正待再探一番時，一玄衣男子緩步從虛空那處走出，無奈暗夜作祟，顧音看不清那人面容，只瞧見他身上別著一瑩潤通透，質地上佳的玉簫，簫尾處還繞了紅線作流蘇掛墜。
他仿佛天生自有一分威嚴所在，開口便讓人覺得壓迫，“我無意叨擾，請見諒”。這“請”字言之生硬，倒不如不說。看那人一身玄衣，不染半點人間煙火，估摸著不是個好惹的主，也不知是何方人士。
如顧音所料，那道士本意確是招來邪祟充數，現下面對來人，自是不會聽他解釋。道士冷笑一聲道：“裴游妖人，你以為你幻化一番就能騙過我？待我重結法陣，定要讓你原形畢露！”
道士說著便驅動了陣法，那陣法無比蠻橫，猶如彌天羅網，向陣眼處的玄衣男子襲去，但華光耀眼後，那人卻毫發無傷，甚至連衣袂都未曾撼動。彼時那玄衣男子仿若神祇，他微微側頭，和郭璋一群人說著什麽，惹得郭璋拂袖而去。
可顧音此刻卻什麽也聽不清。
那是她第一次看清玄衣男子的臉，眉宇清冷，面目非凡。似有若無地，她感到一絲熟悉氣息，好似數年前，她也曾見過這麽一張臉，可那輪廓隱隱約約的，十分不真切。
“我從未想過，父親如此怨恨裴游，竟恨不得置他於死地。”郭憐兒有些神傷，像是失去了心愛之物一般，淚眼盈盈的模樣我見猶憐。
“啊……”顧音回過神，“你那情郎並非人族，郭老爺難免會有所顧慮，畢竟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妖邪惑亂之事，可不少見。”
“是嗎？你也認為，我做錯了嗎？”郭憐兒憶起往昔，這岑溪一帶，曾是生意盎然，淡雲流水，如今卻只剩一片荒涼了，“就如同父親他們一般，認為我是被迷惑了，才會喜歡上一只妖物的，對嗎？”
“我……”顧音正待開口，卻聽得一陣低沈的聲音，發作在耳，如聞五弦。
“妖也罷，人也罷，都是你自己的選擇，強求不來。”周子弈淡淡道。
顧音擡眼，那玄衣男子不知何時發現了她與郭憐兒，現下正居高臨下地看向她們，分明是極好看的一張臉，劍眉冷冽，倒無端添了幾分寒意。
周子弈見眼前人直勾勾地盯著自己，面色稍有松動，便軟下口氣去問：“你還要看我到何時？”
“啊……”顧音微楞，這人語氣轉化未免也太快了些，惹得她一時說話也不太利索，“我……我只是覺得，我們……我們之前見過嗎？”
顧音適才緊張莫名，不過是鬼使神差地問了這麽一句，問出口後她自己都覺著不可思議，便未曾註意到，那時周子弈眼中，一閃而過的悲慟與淒涼，而許多年後，當她再次回憶起當年往事，卻只剩荒唐。
“未曾見過。”周子弈面上無悲無喜，實則內心甚不安寧，過往種種一一浮現，與面前這張魂牽夢繞的臉兩相重合，不可名狀的疼痛自心口處泛濫開來，壓得他喘不過氣，他微微錯開些視線，卻抑制不住滿腔的情緒翻江倒海，於是他轉身欲走。
衣袖冷不防被拉住。
“你等一下！”顧音意識到自己的逾矩，慌亂放下衣袖的同時也不由得幹笑一聲，帶了些江湖氣息問道：“適才觀閣下能力超群，所行之氣，純陽精透，無往不利，小女子顧音，敢問閣下，可是神界中人？”
“是又如何，不是又當如何？”周子弈神情微冷。
原本這話不近人情，但於初次相見的兩人來說，倒也正常，只是顧音有些不悅，“閣下若不願說，我也不強人所難，但終歸你我今日能在此相聚，便是有緣，拋開其他不說，這名諱總該相告吧？”
周子弈皺了皺眉，不知顧音為何執著於此，但那人眼底情緒不曾隱藏，分明是一副他若不回答便不肯放人走的架勢，他猶豫幾許，到底還是答道：“周子弈。”
兩人這廂互換名諱，你一言我一語，全然忽視了第三個人的存在。郭憐兒本是傷情得很，現下卻一頭霧水，神界？周子弈？這……為何聞所未聞。“我……我有些不明白，你們適才所言神界是何處？我怎麽從未聽過，是仙人的居所嗎？”
顧音斂眸輕笑，她差點忘了還有郭憐兒的存在，“這位是郭府千金，郭憐兒，”言罷她湊近周子弈耳畔，語氣輕柔，“便是適才匆匆離去的那位郭老爺的掌上明珠。”
這樣在旁人看來親昵的動作，顧音好似駕輕就熟，惹得周子弈眼神一暗，只可惜顧音初入凡塵，心性不穩，並未發覺有何不妥，她初見周子弈，便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像是纏綿千萬年，揮之不去的印記，讓她忍不住想要去接近，行為舉止自是放肆了些。
“至於神界，這三言兩語難以言之，你姑且便當它是修仙之所吧。”
“哦。”郭憐兒似懂非懂地應了一聲。
“至於你那情郎……”話音未落，郭憐兒神情又黯淡了下去，顧音頗有些無奈，便不再去提。
她與郭憐兒本是趁夜色出的郭府，適才經那道士一番折騰，已是夜深，顧音想著郭憐兒好歹是富家千金，這裴游一時半會也不會現身，左右顧音也只能在郭憐兒身上耗費時間，總不能讓她風餐露宿，“現如今天色已晚，我們不妨先找個住處，明日我再幫你尋他，可好？”
郭憐兒不作聲，顧音便當她默許了。現下郭府和丞相府正四處尋人，瑯城內定是不安全，雖說顧音是修行之人，並不怕他們尋來，但難保郭老爺不會再請第二個道士，思來想去，恐怕也只有那處較為合適，顧音眼底微亮。
她正欲與郭憐兒言說，卻見周子弈側著身子，似是準備離去，顧音眼神一沈，心道這人好生無禮，離開便離開，竟連招呼也不舍得打，於是她再一次地，牽住那人衣袖，全然忘了自己與周子弈，原也是初次相見。
周子弈意料之中地轉過頭來，瞥了一眼，道：“何事？”
顧音笑得人畜無害：“子弈啊，你看這夜色已深，我與郭小姐二人不過區區弱女子，終歸是太過危險，萬一……再遇到些法力高強的道士，我這修為淺薄的，可難敵他人，不若，你同我們一道吧？”
周子弈皺了皺眉，答得十分幹脆利落：“不。”
顧音神色有些掛不住，誠然，以她的性子，若是他人不願，即便她再欣賞，也斷然不會強求，可她今日不知怎的，周子弈似是將她骨子裏的執拗都勾了起來，他愈是拒絕，顧音便想著此人修為高深，愈是不願放過。是以她軟硬兼施磨了許久，終是磨去了周子弈所有脾性，到底還是同意了。
顧音雙手交疊，施了個小法術，瞬息之間，一行三人，便到了瑯城城外的密林中。顧音隨即以靈力結印，三人所處之地，便現出一道結界來。顧音帶著他們穿過密林結界後，全然是另一種境況。霧氣繚繞，鶯語相歌，眼前所見只一府邸，建於湖泊之上，卻又似籠在水中，朦朦朧朧，渾然一派仙境之景。
此一處，便是靈族聖地——九霄雲府。
周子弈眼中有過一瞬的茫然，他揮去前路霧障，府門匾額上書四字便分外明顯。記憶裏，似乎曾有人提及過此處，那人眼底溫柔，笑意蜿蜒不朽，一襲曳地華服朝他緩步而來，她輕聲喚道：子弈……
霎時間，他如鯁在喉。
周子弈停了下來，郭憐兒不解，也跟著不再前行。
顧音見身旁這倆人皆停滯不前，以為他們是被這九霄雲府的氣派嚇著了，頗有些得意。九霄雲府是靈族歷代聖女居所，哪怕是本族中人，也僅有長老和族長有權進入。
不過其雖為靈族聖地，卻遠離靈族主殿，甚至已不在靈族界內，靈族中人也不輕易踏入，因此也算得上是避世之地。
但可惜的是，九霄雲府畢竟是聖女居所，若靈族未有聖女，失去聖女靈力支撐的九霄雲府，禁制全無，除卻府中養的那些靈力充沛的花草樹木，不過便是一尋常府邸罷了。而靈族自上一代聖女仙逝後，便再未有過聖女，此處也就空置了許久，若非如此，顧音縱然任性，也不敢帶人進入的。
碰巧的是，九霄雲府在多年前原是沒有入口可言的，若要進入，需得由聖女施法，且憑其心之所向，但那時，因靈族的一樁舊事，聖女不得已在瑯城郊外開設了一個入口。這入口隱秘，顧音也是偶然間聽族長提起，在靈族內，知曉此事的人並不多，是以，這般考量之下，怕也沒有比九霄雲府更安全的所在了。
顧音斟酌幾分，道：“今晚便在此歇息吧。”言罷她率先踏上臺階，往九霄雲府內而去。郭憐兒本想隨顧音一道，卻見周子弈面色有異，不由得多問了一句：“你怎麽了？”
周子弈隱於袖口處的指尖微微顫抖，面上卻恢覆了一貫的冰冷，“無事。”
話音未落，他已隨顧音而去。
郭憐兒不疑有他，也跟了上去。
九霄雲府內，雲霧層疊，無晝夜之分，郭憐兒起初尚不適應，一番折騰後便也沈沈睡去了。顧音趁著郭憐兒熟睡之際，踱步至側院。若她所料不錯，這側院的鈴蘭秋陌，也該綻放了。
顧音幼時曾隨族長一道，入過九霄雲府。那時正值鈴蘭秋陌花期，顧音尚年幼，不知世間美醜幾何，只覺這花開得甚好，亦是她見過最美的風景。自那以後，年歲漸長，她見過許多的人和物，卻再沒有哪一個，能比得上這漫天鈴蘭盛放。鈴蘭秋陌五百年盛放一次，花期濃時，風過其木，有瑯瑯之音，其花懸於樹上，如紫苑精靈，是不可多得的美景。
而這九霄雲府的鈴蘭秋陌，據說是上一代聖女親手所植，至今已是兩千年。顧音初至九霄雲府時不過四百歲，尚且稚嫩。她一見此花便十分歡喜，央了族長贈予她花種，不過這鈴蘭秋陌極難成活，且非九霄雲府此等靈力充沛之地不生。顧音得了花種，卻無法種活，終日悶悶不樂，族長見她如此，便特許她日後能自由出入九霄雲府，她這才心滿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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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士故作鎮定地在法陣中央插上一面旗幟後退至一旁，嘴裏念念有詞，頃刻便邪風四起，顧音定睛看去，竟是招靈旗幟，這下顧音更是鄙夷了。所謂招靈，即以道法招來怨靈，便是俗稱的妖邪，只是招來的妖邪強弱與否，皆取決於施法者的修為。這道士分明是抓不到裴游，想隨便招個妖邪化形了事。
真真是後生淺薄，將道家的臉面棄之不顧。
但這招靈旗似乎起了作用，陣眼虛空某處忽生一陣靈力波動，惹得顧音和那道士齊齊往靈力傳來的方向看去。
“誰？”道士厲聲喝道。
靈力的波動轉瞬即逝，顯然，對方是不願現身的。按理說，靈力有清濁之分，濁者，妖邪也，清者，仙家也，至清者，唯靈族之人。而此番靈力，既不是那些邪祟渾濁的妖力，也並非她靈族純凈的靈力，倒更像是修煉上乘的法力。可天地伊始，自人、神、魔三界界限分明以來，便只有神界之人，修為高強者，所修上乘法力，淩駕於其他力量之上。但神界之人向來不輕易離開神界，又怎會出現在此處。
莫非是她的錯覺？顧音思量幾許，到底還是以靈力探去，可惜未及虛空，靈力便已消散，顧音皺了皺眉，凝聚靈力正待再探一番時，一玄衣男子緩步從虛空那處走出，無奈暗夜作祟，顧音看不清那人面容，只瞧見他身上別著一瑩潤通透，質地上佳的玉簫，簫尾處還繞了紅線作流蘇掛墜。
他仿佛天生自有一分威嚴所在，開口便讓人覺得壓迫，“我無意叨擾，請見諒”。這“請”字言之生硬，倒不如不說。看那人一身玄衣，不染半點人間煙火，估摸著不是個好惹的主，也不知是何方人士。
如顧音所料，那道士本意確是招來邪祟充數，現下面對來人，自是不會聽他解釋。道士冷笑一聲道：“裴游妖人，你以為你幻化一番就能騙過我？待我重結法陣，定要讓你原形畢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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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顧音此刻卻什麽也聽不清。
那是她第一次看清玄衣男子的臉，眉宇清冷，面目非凡。似有若無地，她感到一絲熟悉氣息，好似數年前，她也曾見過這麽一張臉，可那輪廓隱隱約約的，十分不真切。
“我從未想過，父親如此怨恨裴游，竟恨不得置他於死地。”郭憐兒有些神傷，像是失去了心愛之物一般，淚眼盈盈的模樣我見猶憐。
“啊……”顧音回過神，“你那情郎並非人族，郭老爺難免會有所顧慮，畢竟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妖邪惑亂之事，可不少見。”
“是嗎？你也認為，我做錯了嗎？”郭憐兒憶起往昔，這岑溪一帶，曾是生意盎然，淡雲流水，如今卻只剩一片荒涼了，“就如同父親他們一般，認為我是被迷惑了，才會喜歡上一只妖物的，對嗎？”
“我……”顧音正待開口，卻聽得一陣低沈的聲音，發作在耳，如聞五弦。
“妖也罷，人也罷，都是你自己的選擇，強求不來。”周子弈淡淡道。
顧音擡眼，那玄衣男子不知何時發現了她與郭憐兒，現下正居高臨下地看向她們，分明是極好看的一張臉，劍眉冷冽，倒無端添了幾分寒意。
周子弈見眼前人直勾勾地盯著自己，面色稍有松動，便軟下口氣去問：“你還要看我到何時？”
“啊……”顧音微楞，這人語氣轉化未免也太快了些，惹得她一時說話也不太利索，“我……我只是覺得，我們……我們之前見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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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曾見過。”周子弈面上無悲無喜，實則內心甚不安寧，過往種種一一浮現，與面前這張魂牽夢繞的臉兩相重合，不可名狀的疼痛自心口處泛濫開來，壓得他喘不過氣，他微微錯開些視線，卻抑制不住滿腔的情緒翻江倒海，於是他轉身欲走。
衣袖冷不防被拉住。
“你等一下！”顧音意識到自己的逾矩，慌亂放下衣袖的同時也不由得幹笑一聲，帶了些江湖氣息問道：“適才觀閣下能力超群，所行之氣，純陽精透，無往不利，小女子顧音，敢問閣下，可是神界中人？”
“是又如何，不是又當如何？”周子弈神情微冷。
原本這話不近人情，但於初次相見的兩人來說，倒也正常，只是顧音有些不悅，“閣下若不願說，我也不強人所難，但終歸你我今日能在此相聚，便是有緣，拋開其他不說，這名諱總該相告吧？”
周子弈皺了皺眉，不知顧音為何執著於此，但那人眼底情緒不曾隱藏，分明是一副他若不回答便不肯放人走的架勢，他猶豫幾許，到底還是答道：“周子弈。”
兩人這廂互換名諱，你一言我一語，全然忽視了第三個人的存在。郭憐兒本是傷情得很，現下卻一頭霧水，神界？周子弈？這……為何聞所未聞。“我……我有些不明白，你們適才所言神界是何處？我怎麽從未聽過，是仙人的居所嗎？”
顧音斂眸輕笑，她差點忘了還有郭憐兒的存在，“這位是郭府千金，郭憐兒，”言罷她湊近周子弈耳畔，語氣輕柔，“便是適才匆匆離去的那位郭老爺的掌上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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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神界，這三言兩語難以言之，你姑且便當它是修仙之所吧。”
“哦。”郭憐兒似懂非懂地應了一聲。
“至於你那情郎……”話音未落，郭憐兒神情又黯淡了下去，顧音頗有些無奈，便不再去提。
她與郭憐兒本是趁夜色出的郭府，適才經那道士一番折騰，已是夜深，顧音想著郭憐兒好歹是富家千金，這裴游一時半會也不會現身，左右顧音也只能在郭憐兒身上耗費時間，總不能讓她風餐露宿，“現如今天色已晚，我們不妨先找個住處，明日我再幫你尋他，可好？”
郭憐兒不作聲，顧音便當她默許了。現下郭府和丞相府正四處尋人，瑯城內定是不安全，雖說顧音是修行之人，並不怕他們尋來，但難保郭老爺不會再請第二個道士，思來想去，恐怕也只有那處較為合適，顧音眼底微亮。
她正欲與郭憐兒言說，卻見周子弈側著身子，似是準備離去，顧音眼神一沈，心道這人好生無禮，離開便離開，竟連招呼也不舍得打，於是她再一次地，牽住那人衣袖，全然忘了自己與周子弈，原也是初次相見。
周子弈意料之中地轉過頭來，瞥了一眼，道：“何事？”
顧音笑得人畜無害：“子弈啊，你看這夜色已深，我與郭小姐二人不過區區弱女子，終歸是太過危險，萬一……再遇到些法力高強的道士，我這修為淺薄的，可難敵他人，不若，你同我們一道吧？”
周子弈皺了皺眉，答得十分幹脆利落：“不。”
顧音神色有些掛不住，誠然，以她的性子，若是他人不願，即便她再欣賞，也斷然不會強求，可她今日不知怎的，周子弈似是將她骨子裏的執拗都勾了起來，他愈是拒絕，顧音便想著此人修為高深，愈是不願放過。是以她軟硬兼施磨了許久，終是磨去了周子弈所有脾性，到底還是同意了。
顧音雙手交疊，施了個小法術，瞬息之間，一行三人，便到了瑯城城外的密林中。顧音隨即以靈力結印，三人所處之地，便現出一道結界來。顧音帶著他們穿過密林結界後，全然是另一種境況。霧氣繚繞，鶯語相歌，眼前所見只一府邸，建於湖泊之上，卻又似籠在水中，朦朦朧朧，渾然一派仙境之景。
此一處，便是靈族聖地——九霄雲府。
周子弈眼中有過一瞬的茫然，他揮去前路霧障，府門匾額上書四字便分外明顯。記憶裏，似乎曾有人提及過此處，那人眼底溫柔，笑意蜿蜒不朽，一襲曳地華服朝他緩步而來，她輕聲喚道：子弈……
霎時間，他如鯁在喉。
周子弈停了下來，郭憐兒不解，也跟著不再前行。
顧音見身旁這倆人皆停滯不前，以為他們是被這九霄雲府的氣派嚇著了，頗有些得意。九霄雲府是靈族歷代聖女居所，哪怕是本族中人，也僅有長老和族長有權進入。
不過其雖為靈族聖地，卻遠離靈族主殿，甚至已不在靈族界內，靈族中人也不輕易踏入，因此也算得上是避世之地。
但可惜的是，九霄雲府畢竟是聖女居所，若靈族未有聖女，失去聖女靈力支撐的九霄雲府，禁制全無，除卻府中養的那些靈力充沛的花草樹木，不過便是一尋常府邸罷了。而靈族自上一代聖女仙逝後，便再未有過聖女，此處也就空置了許久，若非如此，顧音縱然任性，也不敢帶人進入的。
碰巧的是，九霄雲府在多年前原是沒有入口可言的，若要進入，需得由聖女施法，且憑其心之所向，但那時，因靈族的一樁舊事，聖女不得已在瑯城郊外開設了一個入口。這入口隱秘，顧音也是偶然間聽族長提起，在靈族內，知曉此事的人並不多，是以，這般考量之下，怕也沒有比九霄雲府更安全的所在了。
顧音斟酌幾分，道：“今晚便在此歇息吧。”言罷她率先踏上臺階，往九霄雲府內而去。郭憐兒本想隨顧音一道，卻見周子弈面色有異，不由得多問了一句：“你怎麽了？”
周子弈隱於袖口處的指尖微微顫抖，面上卻恢覆了一貫的冰冷，“無事。”
話音未落，他已隨顧音而去。
郭憐兒不疑有他，也跟了上去。
九霄雲府內，雲霧層疊，無晝夜之分，郭憐兒起初尚不適應，一番折騰後便也沈沈睡去了。顧音趁著郭憐兒熟睡之際，踱步至側院。若她所料不錯，這側院的鈴蘭秋陌，也該綻放了。
顧音幼時曾隨族長一道，入過九霄雲府。那時正值鈴蘭秋陌花期，顧音尚年幼，不知世間美醜幾何，只覺這花開得甚好，亦是她見過最美的風景。自那以後，年歲漸長，她見過許多的人和物，卻再沒有哪一個，能比得上這漫天鈴蘭盛放。鈴蘭秋陌五百年盛放一次，花期濃時，風過其木，有瑯瑯之音，其花懸於樹上，如紫苑精靈，是不可多得的美景。
而這九霄雲府的鈴蘭秋陌，據說是上一代聖女親手所植，至今已是兩千年。顧音初至九霄雲府時不過四百歲，尚且稚嫩。她一見此花便十分歡喜，央了族長贈予她花種，不過這鈴蘭秋陌極難成活，且非九霄雲府此等靈力充沛之地不生。顧音得了花種，卻無法種活，終日悶悶不樂，族長見她如此，便特許她日後能自由出入九霄雲府，她這才心滿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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